>>>EP 004

    饭后橘枝还主动提出洗碗，但端着碗盘的利威尔回了句“不用”就径直走进厨房。

    她跟在后面。

    因为厨房并不像其余的三个房间那样有门，只是用布帘遮掩了一半，所以扒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厨房里的墙壁上凿出一个位置来放着灯，利威尔一进去就用随身携带的火柴点燃，然后她就看着他动作麻利的把碗盘洗干净放好干水，再一点点的收拾台面上的水渍，甚至他还爱干净到连一边应该是没用到的地方也一起擦了。

    而他慢慢整理着，她就在门口好奇的看。

    在这个没有电的地方橘枝自然不能期待会出现相应的家电，反正这个厨房的布局是相当简单。

    因为空间有限所以水泥砌成的灶不算是很大，一边角落里整齐的码放着木柴，在木柴的对面好像就是水缸，烹饪的用具只看到那口盖着盖子的锅，而在台面与墙壁形成的角的位置放着个很小的柜子，看起来里面应该是放置着碗盘之类的餐具，砧板和菜刀就挨着放着。

    而重要的调味料她没看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在那个小柜子里。

    厨房虽小但是需要用到的物品倒是齐全。

    橘枝把厨房打量完后利威尔也完事儿了，看他把所有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她想不让她帮忙洗碗也算是有原因的。

    而且她可不会像他那样把每个厨具都放得那么规矩，毕竟她就连做饭这档子事儿都还是进入高专之后才开始学的。师承惠多些，狗卷学长和五条老师偶尔也会指点指点。然后她养成的习惯是东西用完会收捡，但没有特定的地方放，属于是哪里顺手放哪里的那种。

    总感觉跟他属性不相合诶。

    橘枝正想着时，利威尔已经将灯吹灭走了出来，看她扒在门口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休息好了？”

    他露出的小臂上似乎还有点点的水光闪烁，她移开视线点点头，然后他又走向厨房的隔壁。

    隔壁似乎是厕所兼浴室，他从里面拎了木桶出来，桶里有一半左右的水，舀水的木瓢正随着水浪晃动撞击在桶壁上。

    他把桶递给她，指了指那间杂物间，“那现在去打扫吧。”

    她忙不迭点头，拎着并不算重的水桶走到杂物间门口。

    橘枝本以为杂物间这种少有时间踏足的地方会很脏，但是当她去把饭桌上放着的提灯拿过来走进房间里一看，才发现用“脏”来形容并不恰当。

    因为没人住所以不会产生什么垃圾，但就连天花板的角落都没有挂着蜘蛛网，看起来像是有经常在打扫，而真要说哪里需要打扫的话，那可能就只有地面有灰尘需要扫一扫。

    但是地面这点灰尘只要洒洒水就能完事儿，都不用特地扫。

    橘枝看向身后的水桶，突然感觉利威尔超级吃亏的她觉得好像吃进肚子里的土豆都正在蹦跶着撞击她的良心。

    这跟白吃有什么区别啊？

    良心过不去的橘枝决定好好干。

    她先把提灯放到杂物间一角堆放的几个盖着遮布的木箱子上，然后把木桶拎到屋子中间就开始干活。

    洒洒水这种不需要技术的活儿很好做，就是她预估着或许该尽量省点水，毕竟在这地下的，她也不知道水好不好弄。

    虽然这桶水好像是准备来冲厕所的，但能省就省吧。

    利威尔把需要的东西找齐后在离开房间前顺便看了眼书桌上放着的沙漏。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午夜还有四到五个小时左右。

    地下街几乎见不到阳光，所以人们就很难判断时间，虽说是否还是白日可以借助头顶那些洞来观测，但一旦进入夜晚后时间几何就是个难题，不过这对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来说也是个商机，所以就有了沙漏流通进来。

    而桌上那个沙漏十分老旧，看起来是有些年岁了。

    来到杂物间门口，利威尔一眼就看到了橘枝。

    个子小小的女孩手里拿着水瓢认真的走来走去，暗橘色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到墙壁上，就像是剪影画一样。

    而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只是水瓢没水了就重新舀，再重复之前那样走来走去。

    倒是没有敷衍了事，还不错。

    橘枝是在把地面全都洒完水之后才发现利威尔在门口的，他双手抱胸倚在门上，一副监工的模样。而她把水瓢放回去后正准备问问还有没有别的活儿需要她做，他却先开口让她把水桶放回去。

    橘枝乖乖的拎着水桶摸黑放回厕所，等她再回到杂物间时，才发现利威尔已经把盖在那几个木箱子上的遮布扯开，然后用手在木箱子上面摸，似乎是在看有没有灰尘。

    不过既然是被布盖着的，基本上是不会有灰的。

    利威尔回头看向橘枝，“去我房里把放在床上的东西抱过来。”

    *

    利威尔的房间里也点着灯，烛光幽幽的将整个房间映照进橘枝的眼里。

    虽然地下街很脏乱，但利威尔的房间就跟厨房一样被他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房间里家具很少，只有床、书桌、衣柜和一张跟客厅里相同的木椅子。

    书桌上放着本书，橘枝虽然好奇但没有凑近去看，只是远远的看到书页的边角似乎是经常翻阅的缘故所以很老旧。

    而单人床上被褥折的方正，床单看起来就很新，上面连褶皱都很少，就是新过头了像是没人睡过一样。

    橘枝心里嘀咕着利威尔到底多能耐才能把床单洗干净铺成那样，顺势把床上放着的棉垫和床单之类的抱起，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沙漏的玻璃上流动的橘色微微跃动，她有点发愣。

    回到杂物间，利威尔正等着她。

    从橘枝手里把东西接过，利威尔利索的就把棉垫放到并成两排的木箱子上，等把床单再铺好后，乍一看倒是个单人床的架势。

    而后他转头看向正好奇的橘枝，“之后你就先睡这里。”

    这句话就跟之前他说要回家时一样的让橘枝有点大脑短路，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满脸不可置信的凑过去，“这是愿意收留我的意思吗？”

    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就在眼前，一闪一闪的像是星星。

    但利威尔似乎是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又像是觉得她靠的太近似的伸出手指点在了额头，然后微微用力把她推开些许，“暂时。”

    但哪怕只是暂时，对橘枝来说也是特大的好消息。

    她像是怕利威尔反悔一般，一把抓住他还没收回去的手，相当高兴的道：“真的很感谢！虽然我做家务不是很好，不过做饭、打扫卫生我都会，我身上没钱能付房租，但是在这期间请让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吧！”

    闻言利威尔表情没变，只是将自己的手收回来，“那些之后再说。现在，你去把脸洗干净准备睡觉。”

    橘枝听话的就朝着厕所走。

    身后跟出来的利威尔瞧着她高兴到走路都快一蹦一跳的，只觉得这人真的是太好懂了。

    利威尔从厨房里提了干净的水来，因为没有毛巾，橘枝就在厕所用手捧着水把脸洗了一下。洗完后因为脸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她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擦了擦，随后睁开眼睛的她就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块干净毛巾的人对上了眼。

    利威尔：“……”

    有点后悔收留这小鬼了。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橘枝觉得自己大约很能读懂利威尔的眼神，总之瞧着他眼神不对，她立刻反思问题所在，由他可能是洁癖这一点想到自己洗完脸用脏衣服擦水是有点不卫生，于是在他说话之前她干脆走过去一把扯过毛巾道：“我再洗一遍。”

    总之又洗了一遍脸离开厕所后看到利威尔还在客厅里坐着的橘枝有点局促，而发现他似乎一副正在等她的架势，她突然想到他或许是有事情想问她。

    比如说——她从哪儿来，要回哪儿去之类的。

    毕竟是要收留她，那把她的底细问清楚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干脆乖乖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就等着他来问。

    但利威尔其实并没有打算问她什么，所以见她坐在面前直勾勾把自己看着也不说话，压根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最后两人对视十几秒后，他才道：“有话就说。”

    橘枝有些奇怪，“难道不是你要问我吗？”

    利威尔蹙眉反问：“问什么？”

    橘枝一时间都被他问傻了，“就…就是关于我从哪儿来……”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的利威尔又恢复成了原来的表情，他静静的看着她，搭在桌子上的手却轻轻点着桌面。

    然后在让橘枝有些忐忑的几秒钟之后，他冷淡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既然我决定收留你，那这之后你可能会带给我的麻烦和危险我当然也会一起承担下，所以没什么好问的。”

    橘枝：“！”

    这、这话说的也太帅了吧？

    无视橘枝的表情，利威尔站起身，“既然没事就快去睡觉。明天要带你出去一趟，要是敢赖床就直接把你踢下来。”

    虽然被放了狠话，但橘枝是一点不怕。

    反正她是明白了，这个男人看起来总是很不高兴的表情，眼神也是凶了点，就连嘴巴也挺毒的。但是唯独一点跟他这标准的反派式样子是完全相反的，那就是他人是真的好。

    好到在她眼里他整个人都快发光了。

    *

    沙漏里的沙漏完的瞬间即是代表新的一天开始。

    靠着椅背假寐的利威尔在那瞬间睁开眼睛，目光扫过沙漏将它翻转过来，随后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披风穿戴好。

    走出房间，早就习惯放轻脚步的他几乎没有弄出一点的声音，手摸到口袋里的匕首，他走到杂物间前站定几秒确认里面的人应该睡熟后，这才出门。

    地下街的夜晚跟地上也没太大的区别。

    利威尔没有浪费时间，脚步匆匆的闯进黑暗。

    他要去哪儿呢？去把白天没有解决完的人解决掉而已。毕竟养虎为患的事情他不会做，白日里的手下留情也不过是看在有个天真小鬼在场的份上而已。

    利威尔锦衣夜行，橘枝却陷进了梦里。

    她梦到自己仍旧还在涩谷结界里，以灵体继续存在。

    然后她看到了只剩独臂的狗卷学长、为了阻止夺取悠仁的身体的两面宿傩而几乎濒死的惠、重新取得身体控制权后即将被绝望压垮的悠仁和被咒灵真人杀掉的七海先生跟野蔷薇。

    平日飒爽的少女在意识存续的最后一刻，看向身旁的好友，哪怕知道自己只能止步于此，却仍旧露出了毫不遗憾的笑容。

    「认识你们，还不赖」

    这一刻，绝望席卷橘枝的灵魂，她感觉自己仿佛窒息一般的痛苦，她跪在少女的身旁不停的伸出手去想要像曾经对别人做过的那样将她救好，但手穿过少女的身躯，她慌张到落泪的去看同样不可置信的少年，嘴里念叨的“悠仁”却仿佛只是喃喃自语。

    他听不见，他看不见，他也不知道。

    泪水模糊视线的瞬间，脸颊上的疼痛将橘枝唤醒。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仿佛是被绝望的黑泥所包裹，感受到的冰凉变成荆棘刺穿她的身体，她牙齿打颤到像是说不出话。

    “…野蔷薇……”

    仿佛呓语般的话伴随着吱呀声，从房门牵开的那条线后面隐约透进来一点光，微弱的光亮将男人的身形从黑暗中分割开来。

    也将橘枝拉回现实。

    她看着利威尔，男人的眼神冷冷清清的像是冬日夜晚。

    但手中那盏橘色火光映照进他眼底时，就又像是她曾经跟大家在那个初冬的午夜一起玩线香烟火时是一样的。

    雪地透白，灯光昏黄，但心跟火焰一样。

    “抱歉。”橘枝从地上爬起来，朝一直看着她的利威尔道。迷蒙的眼泪被她通过使劲眨眼的方式从眼眶里赶出去，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的眼泪，但也当做他没看见，“把你吵醒了。”

    利威尔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他眼力一向很好，怎么可能没看见她眼角边亮晶晶的一团。

    只是他没理由去探究她的眼泪究竟为什么而来，所以也只是顺着她的掩饰，装作没看见那样。

    “睡觉安稳点，不然明天脸肿成猪头见不了人的可是你。”

    “…嗯。”

    他看着她重新回到木箱子上，却背对着他蜷缩起身体，像是极度没有安全感，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并不存在的东西。

    而瘦弱娇小的身体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肩膀微微抖动。

    利威尔举着灯在门口又站了几秒，最后他转身离开。

    而随着那微弱光亮离去，房间里再度变得漆黑一片。

    橘枝瘪着嘴，仍旧还沉浸在梦中的那些画面，难过的情绪将她包裹起来，此时她真的很想一头扎进水里，这样就算哭的再大声也吵不到别人。

    但利威尔去而复返。

    脑袋被盖上什么柔软之物的同时，一股像是红茶的香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窜进鼻尖，橘枝下意识将呜咽压制在喉咙。

    她知道是利威尔给她盖上的薄毯，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她盖。

    可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离开。

    橘枝听到关门声时便翻身朝门看去，浅色的光被一点点从视线内切割掉，她看见他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

    但就在最后那一刻，他却停了下来。

    然后隔着门缝看她，“我就在隔壁。”

    那语调轻的像雪，不经意间就填满了一整个冬天。

    “所以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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