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011

    橘枝最近有点难过。

    因为就在入秋大约一个月的时候，她养的那只狗狗不见了。

    狗狗被她取名“波娜”，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子，虽然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她跟利威尔都要外出不能陪着它，但它也相当乖巧，会在自己的小窝里乖乖等待两人回家。

    她每天最最期待的时候就是回家时波娜会甩着尾巴高兴地出来迎接她，而且就连因为洁癖而不怎么喜欢掉毛宠物的利威尔也称赞过波娜一句“的确还算乖”，那足以说明它真的很可爱。

    但就在那天，两人外出归家却没等到波娜来迎接。

    橘枝最开始以为波娜出去玩了，毕竟之前也出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但一天两天、四天五天后它也依旧没有回来。

    利威尔对于家里少了只宠物并没有太多感触。

    毕竟他又不喜欢会掉毛的生物，而且波娜一直都是橘枝在养着，也就只有他单独回家时小家伙会围着他脚边转悠几圈表示表示，这就是他俩关系最亲近的时候。而他虽然也称赞过小家伙乖巧，却只是觉得就算大门打开没有允许它也不会进屋的行为很好。

    但瞧着家里的笨蛋小鬼从最开始期盼着狗狗回来到后面时间一长希望开始渺茫就变得越发不高兴的样子，就算不怎么在意他也还是会在遇见什么猫猫狗狗的时候下意识的注意一下。

    结果还真被他遇见了。

    跟记忆中差不多样子的狗狗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或许是它在外觅食的战果也说不定。

    利威尔喊了一声。

    狗狗最开始没有反应，两三秒之后才停下脚步看过来，歪着脑袋的样子似乎是在思考叫它做什么。但之前养在家里还会对他摇尾巴的小家伙现在像是个在外面玩儿野了的孩子一样，只是看了看他就继续走。

    利威尔的确没思考过在外遇见波娜后该怎么带回家的问题。

    按理说在家里总是乖乖巧巧的狗狗应该也会比较听话的跟他走，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是不可能。

    虽说养不养狗他都无所谓，但家里的小鬼可是郁闷很久了。

    但问题是——离家出走后原本被洗干净的波娜又变得很脏了。

    理智告诉利威尔绝对不能去碰一只浑身毛发都脏兮兮的狗，但他洁癖的底线似乎在碰到有关橘枝的事情时一次次的被拉高。

    就像之前把自己两块手帕都给了她，又像现在本打算干脆一走了之却又想起她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啧，真麻烦。

    利威尔还是忍着嫌弃把狗狗拎回了家。

    并且为了防止弄脏手他又把自己的手帕贡献出来，不过好在经过上次给橘枝擦鼻涕的事件后他的备用手帕也不止一两块。

    回到家时今天休息的橘枝正在桌边练字——当然这是本来该做的事情——可他借助良好的视力一看，她只是拿着笔在纸上画画。

    虽然画得很差，但大约能看出来是一只狗。

    利威尔看了眼手里从被他抓住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挣扎的狗狗，走到橘枝的面前。

    “利威尔先生…你都回来啦？”一直走神的橘枝直到人都在她面前停下才发现，但下一瞬视线又被利威尔手里晃来晃去的一团吸引，“是波娜吗？”

    她的语气变得雀跃，瞬间就站起身来。

    “在路上看见的。”利威尔将狗递给橘枝。

    橘枝极为欣喜，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波娜平时对她很亲近，看见就会使劲儿摇尾巴，还会撒娇让她摸摸抱抱。但今天把它抱在手里却在使劲挣扎。

    “波娜，你怎么…”话到一半就卡住，她看着被自己拎起来的狗狗，虽然外表很像，但却不是波娜。

    “利威尔先生，你是不是抱错狗了呀？”

    一句话让准备回房的利威尔停住脚步。

    他奇怪地转过身来，橘枝已经把狗举起来给他看，还道：“波娜背上有白色的小点，这只狗背后没有。”

    但他觉得自己没有认错，“它这么脏你怎么看出来它背上没有白色小点的？”

    但下一秒橘枝的表情就变得很微妙，“可是…波娜是女孩子，这只狗狗是男孩子诶。”

    利威尔定眼一看。

    确实，带回来这只是公的。

    等等…它不是波娜那之前叫它的时候怎么还停下来了？

    就这一瞬间，利威尔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感觉。

    ——大约就是被戏弄了的那种。

    “等等等等——利威尔先生，你想做什么？”

    眼看着利威尔黑着张脸走了过来，觉得大事不妙的橘枝赶紧把狗狗藏到身后。

    但老实说利威尔不至于跟一只狗较劲儿。

    他让橘枝把狗给他，然后便拎着狗走到门口。

    原本是打算直接把狗放走，可橘枝跟在他身后，眼巴巴看着的模样是生怕他直接一脚将狗踹飞。

    但最后他也只是把狗放到了波娜的小窝里。

    “反正都带回来了，你想的话就养着吧。”

    “真的？谢谢你——利威尔先生！”

    看着橘枝久违地露出笑容，就连那双眼睛也重新变得亮晶晶的，利威尔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真是个好哄的小鬼。

    *

    橘枝给带回来的狗狗取名为“波奇”，利威尔对她的取名水平不做评价。

    波奇的到来让她原本因为失去波娜而有些低迷的情绪回升，哪怕她仍旧会去想念波娜，但至少心情还是好多了。

    心情一好，工作就更有干劲儿得多。

    进入深秋后，酒馆的生意也越发的好。

    毕竟相比起闷热的夏季，秋冬季节到酒馆里喝上一杯暖暖胃和身体还是更舒服些。也因为旺季的到来，酒馆老板进了一批货来囤积着，数学还不错的橘枝也帮着一起清点入库。

    这天，刚挨过高峰期的橘枝正在擦拭桌子。

    迎客铃铛响起，她一如既往地说着“欢迎”，结果正好对上来人含笑的眼睛。

    高个子的青年跟她打着招呼，“下午好啊，小橘子。”

    来人是法兰·恰奇，在地下街也算是有名的盗贼团伙的领导。与总是跟人合作赚钱的利威尔不同，他拥有自己的伙伴，真要说的话两方甚至是在行动中遇见都要打起来的敌对关系。

    但大约就在半月之前，法兰找到了利威尔。

    因为利威尔又伙同别人把他看好、蹲守了好几天的一批货劫走了。虽然这样的事情并不少，但还是让他意识到不能让这个在地下街以出类拔萃的身手闻名的男人继续跟自己为敌，所以他打算劝服利威尔加入他们。

    当然，所谓的“劝服”必要时也可以是手动的。

    但很遗憾——无论是他亦或是他的同伴，全都被痛扁了一顿。

    对于在地下街生存下来的人来说武力至上的理念没什么问题，法兰亲身体会过利威尔的厉害，但那种仿佛巨大的沟壑挡在身前无法跨越的感觉却并没有让他产生畏惧。

    冷静的头脑让他明白利威尔是与众不同的，这个男人会在这个地下世界给他和同伴们带来更加优渥的生活。

    所以他选择了追随利威尔，并以他为首。

    法兰去利威尔家里的时候就见过橘枝。

    初次见面时虽然还显得有些生分，可女孩其实很好接近。只要温和的对待她，那她必然也会以此回应你。

    而几次交流下来后，他也能明白利威尔为什么会收留她了。

    ——毕竟笑起来像是眼睛里藏了星星、有些地方很天真却又一心温柔对待人的女孩子很难让人不喜欢。

    橘枝也很喜欢法兰。

    不同于格里多斯的不正经，这位青年显得更稳重得多，但他也不会很严肃，与利威尔也不一样。

    而他温和中显露出的沉稳让他也是与众不同的。

    “法兰先生。”橘枝迎过去，“利威尔先生说你最近很忙，现在是忙空了吗？”

    “嗯。”法兰拉开椅子坐下，“不过差不多也忙完了。”

    法兰最近在忙的事情就是有关于立体机动装置的购买。

    虽说这个东西是仅限在地上加入兵团后的士兵们才能够被允许配备使用，但就在他们头顶上负责守卫王都的宪兵团也不过是一群好吃懒做的蛀虫，拿着钱却每天都在混日子。

    像他们这样的地下街盗贼团不止一次把商会的货劫走，但哪怕商会报备之后也不会有下文，毕竟那群眼高手低的家伙只顾着享乐，在没有好处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屈尊”来捉他们呢？

    那既然是如此腐败的组织，有人暗中倒卖装备也不是很奇怪。

    总之得到这个消息后法兰是第一时间确定可信度，又让伙伴探查过中间是否有诈，等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跟利威尔提起。

    立体机动装置的购买价很高，就算是他跟利威尔也必须斟酌一下，但如果能够买到的话，对他们以后的行动只会更加有利。

    好在一切顺利。

    橘枝把法兰常喝的酒送上来。

    他笑盈盈地打开，“最多三天东西就能送到了，麻烦小橘子你回去跟利威尔说一声。”

    *

    立体机动装置到手后，利威尔和法兰的行动更加便捷。

    虽说这东西没人教的话使用起来会有一定难度，但两人都可以说是很有天赋，仅靠自学就能自如地应用。

    利威尔在能够熟练使用之后立刻跟法兰去干了几票大的，但当他满载而归时，新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橘枝捡了个人回来。

    没错，就是人。

    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有着一头红发，瘦瘦小小又脏兮兮的样子不用多说，身上的伤痕却显露了她在这地下街并不好过。

    但老实说这个小鬼好不好过跟他也没关系。

    “说吧，你怎么想的。”

    屋内烛火摇曳，橘枝看着利威尔面无表情开口的样子也知道他或许是不太高兴，有些忐忑，但也还是乖乖的道：“她…跟波奇认识，之前我回家的路上有看到过自己出去的波奇跟她很亲近。今天回家正好遇见她被人欺负，浑身是伤，我就先把她…带回来了…”

    话到末尾音调骤减。

    橘枝有些不安地看着皱着眉头的利威尔。

    其实理由对利威尔来说不是特别重要，毕竟橘枝实在太好懂，他也估计是看不过去顺手帮忙，结果发现人伤的很重，忍不下心放着不管就带回来了。

    但一个人又不是猫猫狗狗的，随便就捡回来了。

    而且这小鬼还学会先斩后奏了。

    利威尔睨了眼橘枝，又看了眼她屋内躺着的人，还是没说话。

    而他不说话，橘枝也不敢说。

    跟着一起回来的法兰看气氛有些凝重，正要打个圆场，一声闷哼打破寂静。而橘枝看了眼利威尔，发现他没什么表示，这才大着胆子跑到床前。

    床上的女孩已经醒了过来，但似乎还有些迷糊，橘枝凑近了她，正要询问身体如何，结果只见那翠色的眼眸猛地睁大，然后在她猝不及防之时就被来了个头槌。

    脑袋瓜瞬间嗡嗡作响，她踉跄了几步就往后倒。

    那个警惕的女孩最终被法兰控制住，而利威尔就把脑袋晕乎乎的橘枝拎到椅子上坐好。

    “怎么样，在地下街也敢随便捡人，尝到苦头了吧？”

    低沉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橘枝睁开眼就见利威尔坐在身旁。

    他甚至都还没把披风解下来，此时桌上放着瓶跌打损伤的药，他就倒在手里，然后给她揉擦着额头上被撞出来的大包。

    思维还有点迟缓，橘枝好几秒之后才回道：“但总不能把她扔在那里不管吧？”

    早有预料的回答，但仍旧让利威尔有些不爽。

    他觉得橘枝真是不长记性，可垂眼一看她的余光还看着那个正在使劲叫唤着的女孩，突然好像也不怎么气了。

    反正这个小鬼到底是个什么样他不是知道的吗？

    那既然知道，又何必对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那么烦躁。

    “她只能留到伤好为止。”

    关于这件事利威尔肯定是要表态的，但这态度让法兰很诧异。

    短短的相处时间让他看出来利威尔的确很将就橘枝，但也都是在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上让步，但今天这件事完全不同。

    地下街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在这里出生成长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哪怕就是他跟利威尔手里沾着的人命也都不少。

    人人自危、人人自保，这是常态，是这里没有明说的法则。

    所以谁都不会去招惹麻烦，更何况把一个或许是在跟谁结仇后被打伤的人带回来养伤。这样的行为只是给自己添麻烦，多费口粮不说，还会面临对方仇人的报复。

    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法兰本以为利威尔会让橘枝把人扔出去，结果却完全不同。

    ——利威尔实在是太将就小橘子了。

    虽是这么想，但法兰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留人的不是他。

    伊莎贝尔也跟法兰一样没想到。

    她没想到在这地下街居然还会有愿意收留别人的好人，按理说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尽管知道橘枝是帮助自己的人，她应该心存感谢，却实在控制不住地问，“我说——你真的没问题吗？”

    利威尔在这件事情上也跟她持有同样的想法。

    他当即敲了敲身旁的女孩，“也就你运气好碰上这个笨蛋。”

    正在吃东西的橘枝摸了摸自己被敲的脑袋，反道：“但是利威尔先生你不是也把我捡回来了吗？”

    伊莎贝尔闻言速答，“所以你们两个都是笨蛋咯？”

    但利威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想被扔出去就直说。”

    伊莎贝尔干脆地闭嘴了。

    虽然利威尔接受了家里暂时又多了个小鬼这件事，但他没想到让他后悔把人留下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那天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但当他推开家门，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全都被掀翻，若不是一眼看到橘枝和伊莎贝尔还在，他都以为家里进贼了。

    但没进贼的话，问题就很明显是在她俩身上了。

    “说吧，怎么回事。”

    橘枝不敢说，伊莎贝尔更不敢。

    她俩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橘枝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家里进猫了，两人为了把猫捉住才弄成这样。

    猫就是常年在酒馆里蹭客人们食物的那只，但它不是跟着橘枝回来的，而是来找伊莎贝尔的。

    说来也巧，利威尔家养的狗狗波奇跟伊莎贝尔认识，就连橘枝工作的酒馆里的猫也跟她认识。

    总之她好像很受动物的亲近。

    “我发现猫踩在桌上，想着弄脏了你会生气，就想让它下来。但是它太灵活，我捉不到。”

    “我去帮小橘子，结果不小心把桌子撞到了。”

    两人一人一句，利威尔在脑子里把现场都还原了。

    尽管知道这是场意外中的意外，但一看家里跟被打劫了一样乱成一团，他也实在觉得心情不爽。

    偏偏罪魁祸首早就逃走，只余两个笨蛋瑟瑟发抖。

    “你家…还真是变得热闹起来了。”一起旁听完的法兰最后这么评价道。

    利威尔却啧了一声，“热闹？根本就是笨蛋成堆，麻烦翻倍。”

    两个乖乖听训的笨蛋不敢说话。

    烂摊子最后的解决办法是橘枝跟伊莎贝尔一起在利威尔地监督下把屋子重新收拾好，法兰就坐在一边看戏。

    而橘枝还被利威尔弹了额头。

    ——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那种。

    他还解释了一句，“人是你带回来的，她惹祸你就要受罚。”

    但法兰心想，在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也算是惩罚吗？

    隔日，利威尔出门前去橘枝的房间看了一下。

    不大不小的床挤下两个人刚刚好，此时两人都睡得很香，就是一个睡姿四仰八叉，另一个就被压在身下可怜巴巴。

    出门后法兰已经在等了，见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随口问了句，“在想什么？”

    利威尔把兜帽带上，语气沉静，“在想或许是该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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