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024

    聒噪的蝉鸣向人们宣布正式进入炎热的夏季。

    调查兵团本部后的森林里，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惹得连日来白天夜晚都不歇的蝉鸣都断了线。而被惊吓的鸟儿们展翅高飞，在蔚蓝的天际逐渐化成一个个小点消失不见。

    橘枝躺在地上。

    整个双手臂都火辣辣地痛，但按理说爆炸造成的伤在那一瞬间就被她使用反转术式治愈，所以痛可能是心理作用。

    就是如果能不用的话果然还是不想用术式啊。

    但是现在情况都不算好。

    自去年玛利亚之墙被破后，调查兵团的任务方向有些许改变。

    以前是前往最外圈的墙壁之外，探索、追寻巨人存在和出现的真相。但现在大方向不同，虽然仍旧要抓住任何机会去探寻有关巨人的线索和真相，可现今更重要的是前往玛利亚之墙内，在各个村落和城镇中提前存放各种补给和物资，而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以后不知道哪天才会到来的、能够彻底将玛利亚之墙夺回来的那个机会先打下基础。

    ——这就是作为团长的埃尔文所调整的调查兵团今后的方向。

    但人类在巨人的面前十分渺小这个事实就算是拥有了唯一能够与之抗衡的立体机动装置后也仍旧没有改变，所以想要从巨人的手里将玛利亚之墙夺回来是何等的天方夜谭？

    可天方夜谭也好，痴人说梦也罢。

    埃尔文从不被外人的话所阻挠，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所以目标一直都很明确。而现在，哪怕所谓的机会会是在遥遥无期的往后，他也仍旧坚定地选择了前进。

    而调查兵团的大家也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他、跟随他。

    橘枝也意识到了现在墙壁内的局势跟以往不同，作为调查兵团一员的她今后也将会参与更多的壁外调查、与更多的巨人战斗，而她也知道，光是靠使用立体机动装置的话战斗力是有限的，所以她思虑很久，决定开始训练如何最有效地使用自己的术式。

    橘枝的术式不像「无下限」、「十影法」那样有什么帅气的名称，而且在她最初进入高专的时候发展方向里也根本就没有战斗人员这条路线。

    毕竟是珍贵的能够使用反转术式的人员，宝贝些很正常，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多了，她意识到跟大家一起出任务才能最好的保护大家，这才在征得五条悟的同意后开始在他的监督下练习如何使用术式。然后直到涩谷事变为止，她对术式地使用也只能说是一般般。

    重点是，她的术式是把双刃剑。

    橘枝的术式是能够压缩空气。

    空气压缩后一口气释放，然后根据压缩的程度就会产生不同程度的爆炸效果。使用范围是以自身为中心的二十米之内，而且哪怕不近身敌人只要对方在这个范围内也能够进行攻击，但问题是攻击的人或者物体在这个二十米的范围限制内与自身相隔越远威力就会越弱。但如果近身去攻击的话，威力达到最高，可能够有效打击敌人的同时自己也会被波及受伤。

    总之如果不抱着解决敌人的想法那远距离攻击骚扰一下也行，但像是面对只有后颈才是唯一弱点的巨人的话，真想解决掉还是得近身才行。当然瞄准膝盖和脚踝削弱行动力来为队友提供机会的话远距离攻击也就够了，但橘枝想象中需要使用术式的对象，其实是破坏了墙的超大型巨人和铠甲巨人。

    虽然这两个特别的巨人在破坏掉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甚至当初还匪夷所思地没有继续前进去破坏罗塞之墙和希娜之墙，但谁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哪天又需要面对的时候人类必须有能够对抗的手段才行。

    而在这个世界里，那个所谓的“手段”除她之外还能是什么？

    橘枝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就算真的对上自己也能赢。

    但她觉得，如果真的到了那天，她不能在一边看着大家去送死，看着更多的人去体会玛利亚之墙被破时的那种恐惧。

    *

    在地上躺够的橘枝起身了。

    因为这个世界对她有压制，所以也不能像在高专那样肆无忌惮地训练。反正现在每天她都悠着点来，在不会很伤及身体的情况下一点点地增加熟练度也算是在进步。

    总之今日份训练指标达成，她要回去了。

    穿过森林，回到本部时橘枝都一身汗了。她想着先回宿舍去拿衣服洗完澡，然后再去找利威尔他们，结果就先在走廊拐角处碰见了埃尔文。

    埃尔文看起来很疲惫，不过近来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

    因为自玛利亚之墙被破后，数以万计的难民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涌进罗塞之墙和依附的瓮城，虽然最开始还能勉强安置，但随着时间流逝，因为失去了大量的土地和资源，仅靠剩下两道墙内的物资明显不能够支撑这么多人的存活。

    虽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政让难民们前往荒地进行开荒，但老实说收入远比支出更多得多。而在这样让人觉得有些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调查兵团却还要申请资金进行壁外调查。

    都这种时候了，上面怎么会同意？

    而且就算勉强同意，在这种情况下王政也给不了多少资金，所以埃尔文四处奔走，就是为了在那些拥有封地的贵族的嘴巴里捞点油水。毕竟现在就这些家伙最富有。

    但是老奸巨猾的猪猡们怎么会将自己口袋里的钱分给别人，更遑论还是他们认为根本没有必要继续存在的调查兵团，所以一个个的哪里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但尽管事情难办，埃尔文从去年玛利亚之墙被破后到现在还是好几次给调查兵团筹集到了资金。只是正好最近又有壁外调查的准备，这才又开始新一轮的“攻防战”。

    而且他可能不知道，但能够从贵族的手里弄到钱的他在调查兵团的大家心目中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了。

    而埃尔文回来，也意味着这次壁外调查的资金有着落了。

    但橘枝觉得有点奇怪。

    埃尔文并不是个冷峻的人，平时对待大家也算是亲切，而且一般来说他筹集到资金应该是会有很放松和表露喜悦的微表情，但今天他的神情看起来却很严肃。

    难道是这次资金筹集出了问题？

    橘枝没想明白，但埃尔文的目光却在她身上转了转。

    等将她脸颊和手臂上治愈伤口后留下的、干掉的血迹收入了眼里后，这才略略缓和了表情，询问道：“训练还顺利吗？”

    橘枝要练习术式的事情没有瞒着埃尔文。

    先不说没有瞒着的必要，就说因为爆破发出的声音会很明显根本不可能瞒得住，所以她干脆向他申请将后山森林圈为训练地，并请求让大家不要随便进入。

    其实只是训练倒也不容易伤到别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而大家一听她又要钻研攻击技能，好奇的、吃惊的都有，但还是都乖乖不靠近。

    橘枝道：“还算顺利。”

    她训练的内容主要是在近距离攻击过敌人后不同程度的爆炸对身体产生伤害后的第一时间就使用反转术式治愈自身，因为只有这样在面对不可能一击致命的敌人时她才能持续作战。

    但是因为自身被这个世界所限制，治愈伤口所需的输出比原来的世界要更多，而且治愈速度也更慢，所以她需要更加清楚的知道不同程度的伤到底需要输出多少咒力来转换后才能恰到好处的治愈自身，这才要反复多次地进行训练，在练习术式的同时也摸清楚、并掌握用最少的咒力输出来最快、最大程度上治愈不同的伤。

    这样能够避免咒力的浪费，也能让身体的负担小一点。

    “那就好。”埃尔文点点头，随即贴心道：“你现在最好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橘枝当然知道这点。

    不过她还是笑着道谢后离开。

    而等她走后，埃尔文看着手里的文件又不由皱起眉来。

    *

    橘枝很快就知道埃尔文为什么会那么严肃了。

    因为在隔天，整个调查兵团都得知了一件大事。

    自玛利亚之墙被破以来，大量的难民涌进罗塞之墙，虽然勉强安置，为了解决这些人的温饱也让他们去开荒。但说实话，这并非是长久之计。因为难民们完全是压缩了罗塞之墙内民众们的生存空间和资源才存活下来，时间久了，必然就会有人闹意见。

    但罗塞之墙内的民众先不论。

    希娜之墙内的王公贵族们却还先开始不满，哪怕他们手里握着整个墙壁内最多的财富和资源、哪怕被迫压缩生存空间导致生活不如曾经富足的最先受害人也不是他们，他们却察觉到自己的利益很快就会被触碰，所以提出了所谓的解决办法。

    ——玛利亚之墙夺回战。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毕竟本来就是因为数以万计的人失去了能够居住和产出的土地才会让更多的人生活变得紧缺，但问题是，执行这个计划的主体人员，不是任何兵团，而是普通人。

    那些自玛利亚之墙内逃难来的民众们。

    事实永远是最残酷的。那些难民们当初到底是如何从巨人嘴里艰难逃脱暂且不论，在这短暂到还未满一年的、失去家园后就像是寄人篱下的生活里，最开始他们哪怕还没从惊慌和失去挚爱亲人的恐惧中走出来，每天也只能领到极为少数的食物果腹，后来又听从王政的安排去开拓荒地，但尽管大家都在这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可现在看来，最为残酷的却并非是那些吃掉他们家人和朋友的巨人，而该是他们的当权者。

    ——那些永远位居高位，手里捏着他们触碰不到的权利、享受着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体会到的富足生活的家伙们，毫不在意他们的性命，而且或许都只是在一场奢侈的舞会后、亦或者是酒足饭饱时才陡然想起他们的存在，却并非意识到他们的苦难，而是觉得该用最简单的办法让“没用”的他们消失。

    “这个世界何必这么拥挤呢？”，或许高位上的王也是这样的想法。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的命就该随便被人决定？

    不满的情绪促使着仇恨的种子，但在生根发芽之前，他们的软肋被狠狠捏住。

    ——“此次作战未满三十岁者排除在外。”

    人类无论何时面对怎样的绝境最担忧的应该都会是自己的孩子。

    父母们或许能够在挣扎、逃避现实后坦然去接受自己的命运，但唯独孩子是他们唯一的底线。所以哪怕活着再艰难他们也不在意，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来，能够等到重见天光的那日。

    甚至说，他们还能够牺牲自己去换取孩子们的安全。

    所以王政的确拿捏住了难民。

    或许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这样爱着自己的孩子，但绝大部分的人在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会去面临这场地狱时反而释怀了。

    是啊，反正也反抗不了，不如接受。

    而且他们的死，不是可以给孩子们换来更多的生存空间吗？

    所以至此，众人缄默。

    夺回战是裹着糖衣的剧毒，但难民们却不得不吞下去。

    而且王政表面功夫做的很好，甚至为了让所谓的“战役”名副其实，还将从三大兵团中随机抽调士兵随同，意为领导者。

    但说实话，不也还是白白送死。

    料想驻屯兵团和宪兵团被抽中的士兵在加入这两大兵团时就是为了更加安稳美好的生活，却没料到居然也会有像是调查兵团的人那样去巨人嘴里送死的这么一天。所以其实对一般人而言，整个墙内哪里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呢？

    调查兵团的大家在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异常沉默。

    但早就在巨人的嘴里、生死的边缘跑过许多来回的他们却并非是在恐惧，他们只是在想——自己这么拼命去保护的人、想要让其拥有自由的人，原来在王政的眼中也不过是可以随便舍弃的吗？

    仿佛是信仰被动摇，整个本部都漂浮着动荡的气息。

    埃尔文很了解大家的想法。

    但他并没有批判王政的做法，也没有去说些无用的、冠冕堂皇的假话，只是很冷静地道：“所以这就是我们调查兵团存在的意义。开拓出所有人都幸福的未来实在是件难事，而且在这条路上我们会有很多牺牲，也会遇到很多无法插手、只能旁观的事情。并且或许连我们都看不到那一天到来，但正是为了像这样的事情能够不再发生，我们才需要不断前进。”

    蝉鸣太吵人，但埃尔文的话掷地有声。

    “我们无需质疑自己正在做的、即将要去做的事情，而是该去肯定、并且证实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这场特地召开的大会结束后，抽选名单被留了下来。

    大家本就整齐排列，名单也从左到右一一传阅。

    每人都在看，直到传到橘枝所在的小队。

    弗拉冈小队是最右侧的队伍，其余人都看过了。最后那份名单到了利威尔手里，他的表情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他的名字到底在不在上面。

    橘枝想凑过去看。

    但像是正巧的，利威尔看完后将名单递还给身旁的法兰，并没有让她看到名单上的名字。

    而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他道：“名单上有你。”

    橘枝一愣。

    利威尔随即道：“也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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