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瞳色恢复正常，眉间的鸦羽也消失不见。整个人的气势恢复成祖辛初见时的模样——淡然从容。

    “先祖您怎么了?”祖辛并不傻，看出刚才不是以前的玄鸟。

    玄鸟只是叹了口气，沉默不语的用酒瓶重新倒了一杯新酒，一饮而尽。

    见此状态，祖辛直起腰，双手举过头顶，行大礼。目光坚毅，正色道，“如果先祖有任何需求，我愿意替你效劳。”

    诚恳的话语仿佛让玄鸟的脸上出现一丝动容。

    终于勾起祖辛的兴趣了。

    夜间的狂风刮过，祖辛衣袍上银饰玉玦相互撞击，哗哗作响。

    玄鸟在斟酌利弊，祖辛看似淡定，手指转动扳指，隐隐让祖辛有些口干舌燥。

    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先考考教他，立下他为王太子的时候。

    能够探听到神灵的机密，哪怕他为人王十余年的城府，也依旧令他兴奋。

    沉音停顿了好一会--神仙要有神仙的逼格。

    这才用比以前更慢的语速道，“唉，也罢，此事说给你听也无妨。

    当年我曾经与你的祖先结下因果，天道牵引下姜朝的罪孽我自然要担上一份责任。

    本来一些因果比起下凡间而言更轻松些，我也可以凭借上古积累的功德化解，可是我发现随着时间的积累，罪孽愈加严重，甚至在我修行时，还可以听到冤魂的惨叫。修为现在也不得寸进。

    我自然向天帝请旨下凡来了结因果——天帝应充。”

    说到这里，玄鸟眉间起褶皱，面上浮现苦恼的神情，“只是未曾想过，天帝斩断天路后，凡间对我的约束有些大，也没有想到尔等竟然以人为祭，难怪这些年罪孽让我越来越吃不消。”

    “本想待几日就走，但天机牵引下，我不得不留在凡间化解这一段因果再走了。看来需要打扰人王一段时间了。”

    好悬，终于圆回来了。差一点让玄鸟就无法留在姜朝了。

    沉音得意洋洋的夸赞自己，果然机智如我。

    玄鸟轻描淡写的回答，在祖辛面前揭开修行的神秘一角。听的祖辛内心泛起一阵滔天巨浪，强抑制住心头各种思绪，饮下杯中酒。

    火辣辣的琼浆玉液从口中直灌入心腑，腹部腾起烧灼感，姜王升起念头，果真是天上之物，凡间不得寻。

    不知，他，可否成神?

    对于玄鸟的请求，祖辛自然很乐意答应，他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如此。

    “至于刚才那家伙算是我的恶念，如今我因果缠身导致我难以控制祂，不过一般那家伙不出来。”提起刚才，玄鸟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按住额边，看起来很头痛。

    虽然表示玄鸟的无害，是来帮助姜朝的。放下祖辛的猜忌。

    但万一他们觉得玄鸟好欺负，想尝尝玄鸟肉看看能不能得到长生。

    沉音眼里闪过暗色，她从来不敢赌人心的善恶。

    压下不属于玄鸟的晦涩，她为了这点醋可是包了一顿饺子。

    她都这样说了，姜王这都废不掉人祭吗?

    两个心怀各种想法的人，相视一笑。

    祖辛为玄鸟倒满酒杯，又为自己倒满。

    举起道，“请--先祖。”

    “嗯。”

    看着祖辛饮下酒，沉音才借用宽大的袖袍，将酒液倒进空间。

    祖辛一杯杯茅台一饮而尽，眼神渐渐迷离，眼前出现重影。

    玄鸟依旧面色不改，甚至自顾自的夹起桌上的饭菜。

    不愧是神灵，面对玉露琼浆他不过是几杯就已经醉醺醺的，玄鸟却清醒非常。

    姜王正想起身，向玄鸟告罪准备离去，再呆下去，难免会出现失态的举动。

    还没有等他起身，眼前玄鸟的身影重重。他哐的一声一头栽倒在桌上，清脆的碗碟破碎的声音也无法将他吵醒。

    “好悬，终于把你灌醉了。再搞下去我可不不知道还要怎样编了。”沉音小声嘟囔，含含糊糊的话只能让她一个人听清。

    让系统告诉在楼下等待许久的尤仲，独自一人上来的他看见玄鸟一人独饮。

    诚惶诚恐的躬身行礼，等玄鸟示意他起身，这才小心翼翼扶起祖辛回宫。

    “音音，你怎么样了?”刚回来的系统急得围着沉音转。

    “我还好，都是祖辛在喝。”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嗝——”

    “祖辛送回去了吗?”打了一个酒嗝，哪怕比祖辛喝的少，酒量摆在那里，她还是有点醉醺醺的，强撑着精神问道。

    “送回去了，音音我带你去睡觉吧。”

    “谢谢统统。”

    *

    “来人。”宿醉过后，祖辛散乱的墨发乌泱泱的披在身后，手指撑起额头，闭目回想昨夜的事。令他诧异的发现自己躺在寝宫内。

    尤仲在外门听见大王的召唤，忙进宫室内，恭敬的回答，“大王有何吩咐？”

    “孤为何在寿仙宫内?”祖辛随口问道，问题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笃定应该是玄鸟派侍者将他送回的。

    “回禀大王，是玄鸟神女用神术传音告知奴婢。”提及昨夜，尤仲弯下的腰忍不住再向下弯几分，敬畏之心更是达到顶峰。

    “哦?神术?”神术两个字让他猛然睁开双眼，目光似炬，灼热的盯住尤仲。

    见识过玄鸟修改天象的能力甚至从天而降化作人形。他更加对各种神术感到好奇渴望。

    “是奴婢在摘星楼下，听见神女用神术传音说大王醉酒让奴婢上来扶大王回宫。哎呦，感觉就像神女本人在奴婢耳边说话。”尤仲脸上堆满笑意，小心恭敬为大王描述神术，一边伺候大王穿衣。

    沉音如果听见尤仲的夸奖，只会谦虚的表示她只不过是让回来的系统隐身飞到尤仲，让系统模拟她的声音耳边在他传话。

    毕竟系统存储空间里有上千种声音，模拟她自己的声音简直是小意思。

    腰束绅带，零零碎碎的玉饰挂在腰间，佩戴好蔽膝。洁白的衣摆，领口绣好回纹。侍人伺候姜王将如墨的乌发编好盘到发顶，将格子条纹布冠覆盖头发。

    做完这些，他们悄无声息的行礼退下。

    站在原地，祖辛双眼凝神眺望摘星楼方向，尤仲的话让他更加对仙神起了想法，“尤仲你说，孤有没有可能也能成为神灵?”

    “大王英明神武，大姜历代先王，也只有您有玄鸟神女降世，说明大王与神灵有缘。日后大王成为神灵，奴婢也能跟着大王在天上伺候大王。”对于祖辛的话，尤仲在一旁恭维的回答道。

    尤仲的回答让祖辛龙颜大悦，负手而立，哈哈大笑，“嗯，玄鸟还要留在人间一段时间，孤不急。”昨夜谈话，让他放下心来，玄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

    朝歌城内，玄鸟临世以及欲废除人祭消息在最高统治者的默许下闹得满城风雨。引起一片哗然，不甘废除人祭的贵族也放出流言蜚语，野心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民间甚至有谣言传出，说玄鸟妖孽，是有人大放厥词，明里暗里指出朝堂大臣君王被妖怪欺骗。

    “音音，怎么办，市井之中有人说你是妖怪。”一大早出去搜集消息，才回来的系统此时急的在半空中转圈圈。恨不得立马就飞过去把谣言掐灭。

    睡眼朦胧的沉音从床榻上衣冠不整起身，昨夜和祖辛谈了很久，脑细胞都不知道耗死了多少。如果不是系统飞回来打扰，她恐怕还要再睡一段时间。

    “放心吧，统统。这些都是那些人放出来试探的话。”随意的整理衣服，伸了一个懒腰，左右扭动来活动筋骨。又是一个活力满满的上午。

    “啊，为什么，他们不是才见过你从天而降吗?为什么还要试探?”系统表示很不理解，明明宿主才表演了一个个神迹，明摆着是神仙的登场，他们看见了，为什么说是妖孽?

    沉音歪头，斟字酌句地说，“很简单，触犯到他们的利益，更简单来是因为贵族和祖辛的较量。祖辛曾经提拔了一批奴隶作为官员，侵犯了贵族的利益，所以为了打击祖辛作为人王的威严。他们就不同意，更深层面来说，现在仅仅是在割肉，万一下一步想挖他们的根呢?权利的蛋糕只有这么大，更何况现在差不多蛋糕已经分的差不多了，突然来一个人想把他原来的蛋糕挖走一块，甚至连盘子都想端走，为了自己手中的蛋糕他们必定要去搞事情。顺便试探试探我这个神灵的斤两。”

    “喔，原来是这样。”小小的头郑重点了好几下，假装表示听明白了。

    “对了舟舟，主系统说确实不止惩罚一个大臣，同意了，此任务可以重复叠加。”提起这个，系统兴奋至极，它第一次申述，竟然成功了。

    “谢谢统统，你真棒，果然不愧是我的统。”沉音不吝啬夸奖的话，好听不要钱的夸赞一股脑的往系统身上堆。

    极其不好意思的系统，滚圆的身子害羞的躲在沉舟身后。

    敲门声突然响起，沉音止住话题，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桃花眸缓缓眯起。  “统统帮我把妆容换上，要来活了。”

    “好的音音。”系统连忙拉开一键换装，下一秒沉舟变成玄鸟神女。

    凹个造型，突显玄鸟神秘莫测的气质，满意的点点头。沉音清咳一声，“进。”

    “先祖，辛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好。那些贵族不愿废除人祭。”祖辛沮丧的走进来，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隐隐染上一丝水汽。看起来像是被欺凌过后的晚辈来向长辈告状。

    “甚至还说您是妖孽。”说起这个，他古铜色的皮肤泛起愤怒的红晕，语气饱含怒气。

    我的天，这身段也太柔软了吧。沉音看的简直叹为观止，她顶多认为祖辛会派人旁敲侧击的告诉她，没想到祖辛直接装可怜，舍下他的面子。

    就算祖辛保养的再好，玄鸟站在他面前，明显祖辛的年纪看起来更大上一轮。对一个看起来比他小的少女撒娇，沉音自认为她还是做不到。

    祖辛表示，我对我家先祖撒娇，不委屈。

    “你不必如此，我已经知道了。”玄鸟无奈摇头叹息，示意姜王不必这么拼。

    祂沉吟片刻，给出祖辛一个答复，“你明日的朝会给我留一个位置，我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