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2

    李青云的第二只曲子是“闲庭絮”,琴声响起,仿若能见到云林楼台、花荫成海,有人闲立黄昏,笑看飞絮缥缈。

    “闲庭絮乃舞曲,听闻言姑娘舞艺超群。”王云卿道。

    言月看着王云卿,不冷不热地回一句:“不会。”

    哥舒玄皱眉,王云卿这话试探性很强,言月是座上宾,身后是言卫,当众跳舞,这个提议非常不恰当。

    她在试探商南己对言月的态度。

    商南己没有说话,言卫起身要发作,言月拉住言卫,回头怒视商南己,你真讨厌!

    四目相对,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言月只觉心中那股无名的怒气,瞬间全成了委屈,他为何要这样?

    商南己摩挲着酒杯的手一顿,眼里只剩一双含怒又委屈眼睛,此时正波光潋滟地看着他,眼尾红红的,仿若天边最轻柔的那抹晚霞。

    她眼里有他了。

    商南己刚要说话,就听蒙鸣道:“不是要看舞,拿剑来,我为武英君舞剑助兴!”

    话音未落,暗香袭来,再看时,迦娜已经立在宴席中间,妩媚一笑,长长的衣袖朝李青云的方向一挥,琴声微扬,琴舞相遇,瞬间水乳交融,琴声瑟瑟,舞姿渺渺,俱为佳作,动人心神。

    哥舒玄在欣赏顶级乐舞之时,也没忘了去看商南己的反应。

    美色当前,商南己的脸色反而更冰冷了一些。

    哥舒玄稍微一想,瞬间明白,蒙鸣是为言月出头,要舞剑。

    迦娜之所以出来跳舞,也是因为杜望舒给了迦娜指示,杜望舒亦是为了给言月解围。

    如此对比,蒙鸣和杜望舒都护着言月,所以只有商南己一个坏人!

    哈哈,一个坏人!

    哥舒玄好想大笑,看到商南己眸底暗涌,内心更加狂喜。

    没有他,商南己根本不行!

    一曲结束,小七面色冷峻的对着哥舒玄挑了一下眉,哥舒玄只觉心中一麻。

    这是要他救场的意思。

    今天的好戏看得差不多了,到他哥舒公子出面了,一切都会妥妥的,商南己真该庆幸,有他这么一个朋友。

    哥舒玄对着小七眨了下眼,他要登场了。

    小七仍是一脸冷漠,但放松了警惕,不再那么紧绷,哥舒玄有些时候还是靠谱的。

    酒席之上,眨眼的功夫哥舒玄就和言卫勾肩搭背,把酒言欢,有他插科打诨,左右逢源,整个气氛的确轻松了不少。

    哥舒玄也没再让王云卿和李青云有说话的机会。

    只是不知何时言卫和商南己开始你一杯,我一杯的拼酒。

    哥舒玄稳住局面,还纳闷言卫明明面色不愉,怎么一会就和商南己和好了?

    言月一看兄长的架势,就明白言卫为何突然热络起来。

    言卫的酒量,那可是天生的,与他拼过酒的人,再看到酒,没一个不吐的。

    言月刚想提醒商南己,就见李青云起身执壶,为两人倒酒,美人酥手如玉,巧笑倩兮,好不养眼。

    言月立刻没了那个意思,借口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迦娜也借口告辞,与言月一同去了骄阳阁。

    哥舒玄眉眼一冽,这是要在他眼皮低下挖墙脚?

    哥舒玄看了小七一眼,小七立刻起身跟上。

    谁还没有个前哨?

    言月一走,商南己的酒喝得更急,都不用开口,两个人一杯接一杯的灌。

    直到商南己倒下,言卫才算罢休。

    商南己被哥舒玄架回寝室。

    言卫和蒙鸣一起离席,全无醉意,甚至还有兴致逛逛花园。

    走到怪石处,一人突然从假山后转出,眼看就要撞到言卫怀里,幸好言卫手快,一把撑住对方的肩膀,两个人堪堪站定。

    王云卿惊魂未定的稳住身形,但还是礼貌周全的行了礼,然后才道:“我对此地不熟,引路的侍女,有事走开了,我一时迷路,心急之下差点撞到了您,实在失礼。”

    言卫皱眉,看着面前娇弱的美人问:“你是说你在这里过的不好,侍女都能随便把你丢下。”

    王云卿一时愣住了,北方世家大族说话十分讲究,喜欢点到为止,她是有意暗示自己处境不好,但没想到言卫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她却不能说商南己苛待她。

    稍一回神,王云卿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道:“府里的人十分友善,是我自己不记路。”说完话锋一转:“一直听闻南方半山半水人家,人家尽枕河,是云卿从未见过的景色,很是向往,不过一直无缘得见。”

    言卫看着面前香颈低垂的美人,美人落难,的确惹人怜爱,但言卫却突然想到,小六双眼放光的问他:“南方的小笼包、大闸蟹、桂花藕真如姑娘说的那样好吃?”

    言卫不是没看出来美人的示好之意,但他脑海里想着大闸蟹和桂花藕,一时也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沉声道:“王姑娘,我听闻武英君好气量,他与尧山王家和黎阳王打了数场大仗,死伤无数,最后攻克尧山和黎阳之时,竟也能和两家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王云卿瞬间变了脸色,哪有什么冰释前嫌,不过是为了拉拢人心而已,更没有什么和好如初,那累累鲜血白骨,还未入土。

    能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不过还有些价值罢了。

    商南己是她跨不过的血海深仇。

    也是能一言能定她甚至家人生死的活阎王。

    王云卿永远无法忘记,商南己站在满地血水的王氏宗祠前淡淡道:“我不喜欢血腥,打扫干净点。”

    而他的父亲吓得仓惶下跪的模样。

    那一刻,她心中的天就塌了。

    父亲根本不配做百年王氏的家君,因为他的无能,高高在上的王氏才会一夕落入泥潭,任人践踏。

    后来,父亲听闻言清当年能活着回到青川,以及言卫的发迹,无不与言氏之女一直滞留商南己的府中有关,就一门心思的要把她送到仇人身边。

    手握重兵,却一败涂地,失败后又懦弱无能地把全族安危系在一女子身上的人,不是他的父亲。

    从她被塞给商南己开始,她无父无家,只能自己找活路。

    王云卿轻声细语道:“言首领是当世唯一能与武英君比肩的将才,云卿很是仰慕。”

    言卫饶有兴致的看着王云卿,“王姑娘,你当知你为何会在这府里,你今日如此,是要背弃商南己,想跟我走?”

    含蓄惯了的王云卿又被噎了一下,她豁出脸面,已经说的很直白了,没想到言卫还能说的更直白,脸上一阵红热,但还是抬头道:“我想跟你走。”

    言卫这才正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北方世家大族最重礼仪,而其中翘楚王家,对闺阁女儿的要求更严,他刚刚那样说,以为她定会落荒而逃。

    如此,他也省的麻烦。

    没想到,她不仅没逃,还回答的斩钉截铁,他一时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绿水怪石旁,长身玉立的公子小姐,男俊女俏,四目相对,甚是好看。

    小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还隐约听到“跟你走”什么的。

    她下意识抓紧手里的食盒,是姑娘让她给言首领送的醒酒汤,她还特意做了几个爽口的小菜。

    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情景的小六,立刻转身,悄声往回走,没走两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六,站住。”

    小六停住脚步,捏了一下自己脸,摆好笑容,回身道:“姑娘让我给您和蒙将军送醒酒汤。”

    言卫踱步过来,站在小六面前:“你为何一直低着头?

    小六心想,你和别的姑娘私定终身,我一个小丫鬟那敢看,一个不高兴,岂不是小命不保。

    “我把汤给你送到住的地方,您.....忙完再喝。”小六边说边后退,眼看就要撞到身后的假山。

    言卫伸手捞了一把,小六低头看了一眼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立刻惊恐的甩开,仿佛被毒物咬了一口。

    言卫皱眉,这丫头看着挺伶俐的,怎么突然反常了。

    小六也意识到是自己莽撞了,立刻道歉,“今天忙晕了,脑子不太清楚,有不做的不对的地方,望言首领恕罪。”

    王云卿眼眸清透,若有所思。

    她都说出那样的话了,言卫竟然因为一个小丫头,就把她抛在一边。

    娇憨的丫头和挺拔的将军站在一处,画般好看,却她内心一片悲凉,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小丫头也能把她不比下去。

    王云卿苦笑,她在百年大族王家的山顶站了太久,以至于忘了没有王家,她什么也不是。

    她什么也不是,那王家战败屈辱和悲愤也没那么重要了。

    从今往后,她只是王云卿而已,要时刻牢记这一点啊。

    “没事,一起走吧。”言卫想接过食盒,但小六立刻躲开,哪能让主人拿东西。

    抬脚走了两步,言卫才回头,看着仍然站在湖边,笑盈盈的看着他的王云卿道,“我会考虑。”

    “如若有云卿能帮上忙的地方,言首领尽管开口。”王云卿柔柔笑道,一扫刚才的不甘,非常平静。

    言卫点头,是个拎得清的人,难得!

    小六闷闷跟在言卫身后,一到言卫住的凌云堂,放下东西慌忙逃走。

    提着空的食盒回到骄阳阁,言月正恹恹的趴在院子的凉亭边上吹风,见小六回来,就问:“兄长喝了吗?”

    “啊?要看着言首领喝下去吗?”小六一惊,那是王云卿姑娘的事吧。

    然后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敢。”

    言月看小六一惊一乍,也没在意,随口道:“没事,喝不喝随他,那么大的人了,也该学会照顾自己了,就是咱不送,也该知道让人备醒酒汤,毕竟喝了那么多酒。”

    小六越听越不对,小声问:“姑娘,醒酒汤我熬的多,要给武英君送一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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