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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满天飞姐也是

    人走后沈令姜才出来,见桌上的茶水一滴未喝,想不到赵津律的胆子如此小,敢大肆敛财鱼肉百姓,却连一杯茶水都不敢喝,好笑。

    “其他人都以为是陛下主导此事,实则是缉察司私自动的手,陛下知道了会不会……”

    “缉察司做的,就是陛下的旨意。”刘胆低头喝茶,悠然自得,“一个警钟而已,陛下如今还动不得这帮人。”

    谁都懂树大参天,难以撼动。

    “阿翁,那状告之人,缉察司要放么?”

    此次罪名无法落实,他们回过头来必会解决状告之人,侵占良田一案是缉察司拿人,绣衣卫丝毫不知,眼下自然清楚告发之人就在缉察司,恐怕早在外头盯着了。

    缉察司不可能永远留人,况且经此一事,那状告的人一定会觉得缉察司包庇赵津律,离开后势必又会向其他衙门告发,那人一旦暴露出来性命难保。

    “放人吧。”刘胆满脸冷漠,对一条即将要被戕害的性命没有一丝怜悯,见多了尸血,手上亦占满鲜血,人命在他眼里早已跟蝼蚁一样。

    司礼监掌印太监,缉察司总督使,他不会在乎断案清明与否,百姓的性命如何,他只在乎自己的刀口有没有生锈。

    从前只有绣衣卫的诏狱最为令人胆寒,但凡进了诏狱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今又多了个缉察司的天牢,恐怖之色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进了缉察司,你就别妄想着能爬出去,令人闻风丧胆。

    去往牢狱的巷子幽深僻静,地上掉一根针声音都能听得清楚,通道阴暗地面潮湿,走进去通身一股寒气。

    周廉出来迎接,手上拿着一双油靴恭敬地站在门口。

    待她走近连忙将靴子放下,低头说:“牢房地上脏,姑娘换双鞋子。”

    沈令姜径直走进去,“不必麻烦,人还在?”

    周廉:“在里头。”把鞋收走,向前带路。

    一路听见鞭笞血肉声,受刑痛苦的嚎叫声,声音不断传入耳朵里,她面色不改沉默地跟在后头。

    周廉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下属会意离开,不一会儿那些声音全都消失。

    掌刑千户胡达通闻讯出来,笑脸盈盈凑到沈令姜跟前点头哈腰,态度十分恭敬:“小人不知沈姑娘前来,牢房污秽脏了姑娘的耳朵。”

    沈令姜淡淡一笑,柔声说:“我私下来看一人,不打扰胡大人行刑,您忙去吧。”脚步不停从容地往里走。

    胡达通连忙跟着伺候进去,一路谄媚问候。

    桃夭瞥了周廉一眼,他明白,立即过去搀扶胡达通,拉着对方停下,恭敬地说:“沈姑娘恐怕不喜人多跟随,大人要务在身不如先去忙,属下替大人为沈姑娘引路。”

    胡达通心里门清,于是转身小声地嘱咐他:“周老弟,你好好看顾沈姑娘,牢房里尽是不长眼的东西,不要让她伤着了。”

    “属下明白。”

    走到里头一间较为干净的牢房,里面关押了一个男人,比起其他半死不活的犯人来,这个还像个人样,身上没有半点伤口,唯有身上的布衣脏了些。

    尽管如此,可那人还是害怕地蜷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从早到晚听着牢狱里恐怖的嘶喊声,再大的胆子也撑不住。

    “葛大庆起来!”

    周廉打开牢房门,沈令姜走进去,看着把头缩在膝盖里的人,上下打量他身体,的确没有动刑。

    “吃的。”

    桃夭将手上的食盒放在草席上。

    葛大庆小心抬头,看见沈令姜后脸色好了一点点,但依然缩在角落里,他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状告失败,胆怯的脸上多了一丝愤懑。

    周廉自觉带着属下退出牢房,守在外头。

    沈令姜走过去,蹲下身和他平视,眼里没有轻视鄙夷,也没有恶心嫌弃,认真地问他:“还是不肯告诉我么?是什么人让你来的?”

    他又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小声嘴硬着回答:“没有人……”

    这个葛大庆冒着被马蹄子重伤,被车轱辘压扁的风险,拦车状告工部主事赵津律欺压文沛百姓,侵占民田。

    豪门侵占田地多了去,尤其襄衣伯爵府,大长公主如今名下的甲第田邑比皇帝当初赏赐的多出数倍,不知有多少是跑马圈来,下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即使敢言,庶民的呐喊也传不到皇帝耳朵里。

    葛大庆是冕州文沛县的农民,他状告赵津律侵占农户田地达百余亩,依他所言多次向县官、上达州府状告未果,甚至田契遭毁。闹出如此动静,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怎么可能从冕州安然无恙的跑到盛都,又恰巧阻拦了她的马车。

    “我当日乘坐的是薛府马车,你怎就知道里头坐着的人并非薛家小姐,又怎知道我与缉察司的关系?就算这一切都是你跟踪得知好了,那么你又为何找上我?”沈令姜干脆坐在地上,动手打开食盒,一边将吃食拿出来挨个放到葛大庆面前,一边细致地同他分析:“缉察司声名在外,你不辞劳苦从冕州跋山涉水来盛都,为的不就是拼着最后一身胆气到天子脚下告发伯爵府,却不去顺天府,偏偏来缉察司。”

    话落,她抬眸看对方,莞尔一笑:“你觉得我会相信?”

    葛大庆眼里兵荒马乱,他看着食盒里的东西紧张地后退,退无可退,闭眼挣扎一番鼓起勇气再次抬头,与她对视。

    老实巴交的农民攒再大的勇气却也不懂巧舌如弹,说出的话吞吞吐吐:“告发不了……我就知道,我拼了命……穷人命贱,我们的土地,你们说拿就拿,说是荒地,田契也没用……都是乌鸦。”

    “穷人命贱……都是乌鸦……”

    她知道这个人的嘴是撬不开了,老实巴交的农民大道理不懂,但懂得诚实守信,懂得守口如瓶。

    沈令姜站起来,手指了指菜,平静道:“菜里没毒放心吃吧,吃完你可以走了。”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来多两句嘴:“缉察司有进无回的铁律刚刚已经被打破,前脚是赵津律父子,后脚是你。要是肯听我一句,聪明点出去别乱跑了,哪儿来的回哪去。”

    说完,转身走出牢房。

    守在外头的周廉看见她出来,默不作声地在旁护送,对牢房内的事情半点不过问。

    狱里头阴冷昏暗,外头的天也是雾蒙蒙的不见一丝阳光。

    “天下乌鸦一般黑。”她轻喃。

    回去后,沈令姜揣着一本册子困惑地来到书房里找刘胆,“阿翁,这个给我看?”

    册子名叫“黄帛簿”,并非用帛制成,而是用黄笔誊写,铃花加印的“帛书”,这是缉察司用来秘密听记的册子,她手上这本记载着忠勇侯府苏家兄弟往来谈话的内容。

    缉察司耳目遍布朝野,所有人的宅子都有察子在暗下听记,记录完密信就会送到刘胆手上,不论家里长短还是阴私密谋,都只字不漏的写在上面,刘胆再将可疑的内容呈送到宣帝手中,他就如同宣帝放在宫外的一双眼睛,如影随形盯紧文武百官。

    他翻开密信粗略地过一眼,咳嗽几下,慢悠悠地说:“苏绰为了苏家甘愿自断臂膀,困囿在盛都隐忍数年,苏察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将亲生儿子当做弃子扔出去。盛都现在局势明朗,但这个苏家似乎在走相反的路,这一家子啊,将来的命数难以预料。”

    整个朝野上下,不论是世家还是清流权臣的未来下场,刘胆多少能预料到,即便是西境平西侯也离兵权稀释不远了。

    唯有朔北例外,苏家手中兵权稳固,宣帝最忌惮同样也是最不可能率先对付苏家,苏氏父子如今是沉睡的雄狮,谁也预料不到睡醒之后的结果如何。

    这些都是刘胆心里蛰伏已久的猜测,无人知晓他在心底里竟存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他爬到司礼监掌印的位子站在龙椅背后窥视多年,不像龙椅上那位永困在自己的帝王术里,他的双眼早已犀利洞视到不寻常的气息,那是一股腐朽的味道。

    永宁盛世的华表下渗漏腐烂之息,竟是一个苟活在后宫中的阉人看透,多么可笑。终其一生爬到现在的位置,刘胆早已和这个王朝捆绑为一体,也早已预料自己的结局,无所畏惧。

    但他还有个女儿,他必须为女儿留一手,赌一把。正如苏家之弃,究竟是“弃”还是“破”,也是个赌。

    “以后苏家的听记会备两份,阿竹啊,对你或许有用。”

    沈令姜微微一愣,过后隐约明白了,阿翁或许是看中了镇北侯的势力,想让自己借靠苏家以后远离盛都。

    这两年,阿翁已经明里暗里为她铺了好几条后路,宦官登高后下半辈子就如同走往刀山火海,极为凶险,不进则死,沈令姜一想到这点就难受,“我是您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阿翁走什么样的路,我就跟上。”

    刘胆摇摇头,慈爱地看着她:“我的道路终究跟你会不同。”

    沈令姜:“不就是阉党吗?不就是做皇上的刀,我......”也能。

    “不要被我困住,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走,要展翅高飞的。”

    暖意如春潮涌动,瞬间灌入心田,沈令姜笑起来,笑意染上眼角眉梢,“掌印太监的女儿自会在盛都展翅飞翔。”她是宦官之女,注定一生要在盛都这座锦绣骷髅皇城里浮沉,她是绝对不会为了苟活而背弃父亲。

    ******

    一眨眼已是十一月下旬接近腊月,天也愈发寒冷,外头寒风猎猎,百姓们懒得出门,街上没有那么拥挤了。一辆马车从梧桐巷驶出,一路畅通无阻抵达薛府,随后又快马出城。

    薛家大姑娘每逢初一十五不出意外总要去一趟太清观,坚持了小半年,此次赶在新岁前最后去一回,沈令姜照例陪同她去。

    坐到马车里,薛清禾抬手脱掉斗篷,衣裳的领子不高,脖子上隐隐露出一点红痕,沈令姜察觉到,又见她眉间有阴霾,整个人似乎比前几日更消瘦。

    “脖子怎么了?”

    忽地一问,跪坐在一旁斟茶的蔻芝手下意识抖了一下,匆忙低头。薛清禾伸手抚摸,笑了笑,道:“无碍,前两日不小心吃错东西,起了红疹。已经好了,只是痕迹消得慢。”

    沈令姜识趣不再多问。

    薛清禾拢了拢衣领,不漏痕迹地调整坐姿,再开口:“冬日严寒又累着你陪我出来,好在未下雪,路上不难走。”

    沈令姜:“待家中闷烦,出来走走也很好。”

    “我去了这么多回,你似乎从不好奇?”

    她莞尔一笑:“你喜欢自有你的理由,若事事好奇我不得烦得很。”

    “你说得对,人何必徒增烦恼。”薛清禾微微笑叹。

    对方今日有些格外地多愁善感,沈令姜猜到她有心事,不过她也清楚清禾的个性,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都不会说,只会不停蹩脚地撒谎,她便不再询问。二人挑开帘子望着马车外的景致,外头是空旷幽深的树林子,枝叶青黄交加,被风吹落下一地的枯叶,好似生机渐渐消散。

    马车停在山脚,她们下来徒步上山,香火味十分浓郁在山底都能闻得到,抬头望见山顶自观内飘出来未散尽的香烟,想来今日香客不少。

    薛清禾边走向她解释:“今日正好是天师圣诞,有斋醮科仪。”

    究竟有几个天师、天尊圣诞,沈令姜不清楚,不过斋醮科仪她倒也见识过,大则为国祝禧、禳解灾疫、祈晴祷雨;小则为个人安宅镇土、祈福延寿、祛病消灾。

    当下大盛百姓热衷此道,每逢一个圣诞日都跟着沐浴净身朝山进香。

    观中法事已经开始了,法坛上道人身披经衣,手持法器在吟唱经咒,阵仗庄严肃穆,坛外围满香客,皆虔诚地跪坐在旁。

    她俩走到一处空地,也一并跪坐下来,不出声惊扰。太清观今日施斋食,法事结束后许多香客们都匆忙跑过去,沈令姜和薛清禾留在原地不动,还有一些人也不离开想请求乾阳法师问卜吉凶,被一众弟子阻拦。

    这位乾阳道长身形消瘦,白面长须,精神矍铄,乍一看倒似真有一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与身后那些身材肥硕的小道士形成鲜明对比。

    刚才一副高深莫测,如仙师一般清高孤傲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乾阳,看到薛清禾后立即转变脸色,笑容可掬地迎上前。

    薛清禾微微施礼:“乾阳法师。”

    乾阳:“薛大姑娘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可还求签?”

    “近日无夙愿。”薛清禾浅笑,接着询问:“我来了几次都不曾遇见金虚真人,一直想拜见真人。”

    乾阳摸了摸长须,道:“金虚师兄出观云游已数月未归,姑娘且耐心等候。”

    “缘分难求,我明白。今日就不叨扰法师了,您忙。”辞谢他们招待,薛清禾带沈令姜在观内四处转悠,并不急着出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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