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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树木被虫子咬的时候都会感觉到痛,更别说人受伤了。

    车停下来,温郁香觉得自己轻得像只有一个灵魂,□□的疼痛让她失去了躯体的那部分重量。

    她知道自己正被人抱着前行,在西服外套遮掩的黑暗下昏昏欲睡。

    这应该是在利欧家。

    有仆人迎过来用外语跟他对话,先是仓促地称呼了他的姓氏,接着便叽里咕噜讲一大堆温郁香听不懂的语言。

    利欧当然也用母语回复。温郁香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最后她被放入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房间,房间。室内是她最熟悉的空间。

    遮光窗帘紧闭,她从狭窄的眼缝中隐约看见陌生的床。

    后来的事她记不清了。

    半梦半醒,她好像挂了盐水,有些人在床边来回走动,发出细微的声响,然后,就是一只熟悉的柔软的手——那是妈妈的,在为她身体上被阳光晒伤的部分喷药,她终于放心,在疲累中彻底睡了过去。

    -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

    窗帘变成了微微敞开着的,大概是为给这浮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房间通风。

    身处的明显是一间客房,窗台上摆置着一些插在漂亮废酒瓶里的鲜花。午后天气阴暗,室内没开灯,气氛恐怖所以让温郁香很有安全感。

    从小到大,温郁香都有一种诡异的心理——很享受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时刻。每当乌云压了一大半天空,即将下暴雨,天昏地暗,阴风阵阵,易拉罐在街角哐哐翻滚,满天落叶飞卷,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了,她独倚在窗边瞧着世界末日。

    皮肤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这一觉实在太漫长了。这二十四小时像是过去了四个月,醒来,她被盐水换了个人,皮肤已经消肿。

    她看了窗外一分钟,清醒些后,摸到床边的手机,就在这瞬间——

    “急着看好朋友给你道歉的消息?”

    有点讥讽意味的动听嗓音,那么熟悉,从与窗户相对的另一侧传来。

    温郁香受惊转头,完全忽略了室内还有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

    他的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视线没有看向她。

    温郁香本就隐隐感觉醒来的场景、天气都似曾相识,直到看见利欧,便跟上一次的记忆对上了。

    她想说话,喉咙有点干,于是坐起来清清嗓子——

    “幕布升起的第一分钟,”对方倒先她开口,缓缓抬眼瞧过来,慢条斯理道,“我还在等,想看你什么时候忍不住离开下台。但我还是高估你了,温郁香,你果然像木偶一样留在台上,继续演奏你永远技巧纯熟而没有音乐性的乐章。”

    温郁香迎着他的视线。

    她一直知道,那是一双在阳光下会变成琥珀色的眸子。现在,它们是深棕色的,与他头发表面呈现的浅棕色区别明显,太幽暗以至于捉摸不透。

    听到那淡漠疏离的话,温郁香的眉头皱起来,她的背离枕头很远,挺得像语气一样直:“不然呢?”

    她的视线在灰色的被单上来回转动,语气透着迷惑的较真:“如果是你,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做?伟大演奏家祭日,需要肃穆;特殊学校慈善音乐会,需要温馨。怎么去打破任何一种气氛?”

    她说着就掀被下床,谁料,没走两步就头晕。

    “去哪里?”对方问她。

    “回家!”

    “现在?”利欧坐在原位不动,不疾不徐道,“你打算怎么回去?难道又让我用之前的方式帮你回家?”

    “不——”温郁香顿变惊恐,“我有腿!我自己走回去。”

    她刚走两步,腿软,余光瞥见对方起身,于是她准备拒绝他伸手扶她。

    没想到人家根本也没准备扶她,只是转头叫外面佣人找了一张轮椅过来。

    温郁香:“……”

    -

    五分钟后,温郁香倔强地以极慢的步伐穿过了两户别墅后门之间的过道。

    身旁那个人,以同样的速度配合她,看她回到了花园门外。

    两人在台阶下驻足。

    温郁香醒来没有第一时间找妈妈,是因为隔着一条巷子就隐约闻到了一点熟悉的中草药味,毫无疑问那是宋姨和妈妈在给她准备泡澡的药水。

    她回想昨天发生在太阳下的糟糕事,皮肤又有些疼了,低头犹豫着,想了好半天不知怎么开口,最后才从口中挤出两个字:“谢谢。”

    不管怎么样,他帮了她。

    对温郁香来说,人生中第一次当众演奏就这样仓促、狼狈地结束了。那可能是她十七年人生中拥有最多目光注视的一个上午,也是这辈子最“热闹”的时刻。过去十几年,她只像潮湿阴暗房子里生发的苔藓,从头到尾,无人知晓。但这没什么,早就习惯了,人们的失忆比一切事情都来得快,再过两天,他们就会遗忘糟糕的小插曲,不管好的,坏的。

    她走上台阶,在进入铁门内时有个收手关门的动作。

    一如既往地,没有为他人留门的习惯。

    但这次门被人挡住——

    “不邀请我进去坐一会吗?”

    “算了吧,我家厨房在给我熬药,气味很刺鼻,怕你晕过去。”

    温郁香认为,这个长期生活在国外的人没闻过中草药的味道。

    “味道的确很特别。”

    “难闻吧?我却要经常喝呢。”

    “我不觉得难闻,都是植物的气味,这很中国,有古老香料的感觉。我妈以前也喝过这种药,她说有病没病都可以喝点。其实很好闻,天然药材气味。”

    “?”

    说话间,利欧的目光被巷子尽头的什么引过去了。

    他瞧着那个方向,对温郁香说:“如果,你非要在狭窄的社交圈里选择一个朋友,我认为——”他顿了顿,“倒不如从你的邻居当中选择一个。”

    温郁香拿怀有疑惑、戒备的目光回应他:“该不会想说这个人是你?”

    利欧讥笑:“你想太多了。”

    温郁香对他这么迅速的否认感到有点恼怒。可笑,谁又想跟他交朋友啊,阴晴不定的双面人一个,这家伙还先否定上了?居然满眼写着“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当朋友”的意思。

    “我是说,我的妹妹。”利欧补充一句。

    话音刚落,脚步声逼近了。

    迎面而来的人正是露水,她兜着一件宽大的森绿色蓬蓬围裙,压低帽檐,左看右看,埋头抱着满怀浆果往自家后门快步走。她很匆忙,撞上了两人,差点让满围裙里的果子掉落,赶紧用双臂兜住了围裙:“啊!”

    在潮湿多雨的杉城,本地也就只有苹果这类耐阴果树结的果子了。

    利欧问她:“从哪里摘的?”

    “树上。”

    “我不记得我们家有果树。”

    露水垂下双肩,小声说:“好吧,那几棵树是一户没人住的房子里的,我观察过,那家里常年没有住人,荒草丛生,这些果子在花园里长得很好,不吃多可惜了呀!我准备摘点回去做美食,先不跟你们说了。要是有邻居看见,可别说是我摘的。”露水温温柔柔地说完,鬼鬼祟祟地进门去了。

    温郁香:“……”

    利欧:“……”

    利欧转过身,懒懒倚靠着园外花墙:“你不如多跟露水玩,她虽然年纪小,但你跟她在一起待久了会觉得生活很有意思。”

    阴天午后,天空一如往常有着末日般的气氛,花园围墙的无名小花花瓣扑了些在他身前,画面简直像印象派油画活了过来。由于那样英俊出众的相貌,那深邃迷人的棕色眼眸,温郁香恍惚间就要听从他说的话了,差点忘记他也是个魔鬼。

    温郁香盯着地面,低语道:“昨天……在台上出的事,你觉得我很蠢吧。是我活该,交友不慎,做事草率,这从头到尾是我自己惹出来的,如果……一开始待在家里不出门就好了。”

    对方的指尖把玩着墙外一枝无名小花,语气比她明快些:“温郁香——”

    他说:“参加慈善音乐会演出、站在有人的热闹地方,都没有错。从小到大,你这种人没有深入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和社会,不经世事很正常,下次,你就知道不该跟什么样的人交友了。”

    花园门边很静。

    温郁香抬头与他对视。

    温柔的话说到这里,两人关系缓和到如此地步,似乎也该有一次“冰释前嫌”了,温郁香自顾自地想。不管怎么说,讨厌的利欧在太阳下救了她帮了她,而原来的好朋友却想“置她于死地”。

    “总之,”正想着,他忽而补充一句,转身面向路口,“不能是昨天害你的那个人,也不能,是这种人。”

    前方又过来一个身影。

    温郁香随他看去。

    自路口拐进来的巷内,戴黑框圆眼镜的女孩一如既往穿着卡哇伊连衣裙,像一只淡色系花蝴蝶。

    瞬间,利欧将目光收回来,稳稳落在温郁香身上。

    阴天晦暗的天光更衬得后者肌肤过白,即便过敏的粉红还未完全消退,但整个人都好像身处白茫茫的柔光滤镜之中。她的皮肤,轻薄脆弱到如此地步,叫他无逻辑地第一次联想到了中文里的薄如蝉翼。也许换任何人都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伤害这个女孩。

    眼镜妹拐过路口,原本遮着帽子躲躲藏藏地走过来,临近了才瞧见利欧在这里,一看到他,马上倒吸一口气就要转身走。

    “站住。”

    语气平静,但让人听得出是一句呵斥。

    温郁香回过神,有点困惑地朝利欧瞪过去:“你吓她干什么?”

    “我看还是她比较吓人。”

    温郁香不懂这话怎么又变得阴阳怪气的,她顿时板起脸,三两步追到眼镜妹面前去,看这女孩脸色苍白,便有些担心地问:“最近怎么样?上次的事,家里人不知道吧?你爸爸还有没有打你……”

    有身影掠过两人面前,温郁香抬头时,自己已被利欧拉到了身后去。

    利欧微抬下巴,加上身高优势,轻蔑地俯视那女孩。

    嘴角却还带着点客气而诡异的笑意,语含暗示意味:“我那天不是跟你说过吗?郁香不喜欢交朋友,你可以尝试找别的人玩。”

    又来了。

    礼貌客气的表情和语气,同时,危险陌生的眼神和语句。

    温郁香心绪烦乱,尤其看见眼镜妹那一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子,就忍不住挡到女孩面前,与利欧对立着:“够了吧。”

    利欧静静瞧着她。

    温郁香绷着脸,忍了忍才说:“上次我都看见了,那天我给她三千块钱,她刚出我家门就被你绊倒警告,利欧,你真的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在锄强扶弱吗?凭什么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粗鲁?如果你是出于热心想帮我,那我劝你免了,因为我的事其实跟你没关系!昨天你帮了我,我确实很感激,但不是每一件事都应该由你来插手错判。”

    “你在护着她?”

    “我在就事论事。”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利欧面色冷静地看向她肩膀后,一字一句陈述道,“这是个变态。”

    温郁香愣一下,接着,由于震惊和怒意不停眨眼,语无伦次道:“……你、你太侮辱人了!你怎么张嘴就来,你满口谎言……究竟还要对一个女孩冒犯到哪种程度才算完?”

    “不信我?”

    温郁香回头,一看眼镜女孩那瑟瑟发抖的样子,抬高些音量:“信你?我还是信她这副反应吧!利欧,我认为你表现得更像变态。”

    “所以,”对方眼神有点变化,只是语速仍然缓慢,“比起我,你更愿意相信一个你并不了解的人?”

    “我不了解的是你。”

    午后天色越来越暗,黑云过境,眼前的人似乎想说什么,却在开口前暂时收了话。温郁香只见他换了冰冷语气对那女孩道:“你还不走?”

    眼镜女孩急着逃走,于是试图挣脱:“郁香姐姐,我看我以后还是不要来找你了吧,抱歉,我不知道你的朋友不太乐意见到我,你们继续聊!继续……”

    身后插入冷静男声:“你直接走,行吗?”

    温郁香立即伸开另一只手臂拦着女孩,回头,恶狠狠道:“利欧,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对我究竟有什么仇,不能当面说清楚?为什么要搞乱我的生活?自从你出现,这一切就乱套了……”

    旁边,眼镜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脸都涨红了,尤其在那双理性而寓意危险的目光中,更显得慌张。

    偏偏温郁香还杵在那里不让她走,僵持不下,拉拉扯扯间她急了,情绪激动地低喊:“郁香姐你先让开好吗?能不能别管我的事……我说让开!”

    “啊!”

    原来两人体力悬殊极大。

    温郁香险些就要被女孩拂倒在地。

    这时,利欧忽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在她身体重心不稳时扶住了她,与此同时,稍微抬腿——

    毫不犹豫地——

    动作优雅却又粗鲁地——

    一脚把眼镜女孩踹下了台阶。

    在温郁香惊慌缓神的短暂时间里,阴暗天幕下的世界按了暂停健。

    没有任何东西在动了。

    除了眼镜妹那一刹那掉落的、蓬松茂盛的、长长的、漂亮的假卷发。

    世界重归于寂。

    多年来,在温郁香并不算丰富的阅片史上,对一种镜头手法印象深刻。

    希区柯克式镜头,电视剧里常在关键时刻使用这种变焦——每当主角遭遇某种突然的剧情转折或强烈的情绪冲突时,正脸通常会近距离面向镜头,人本身并没有动,背景画面却在一瞬间疾速后退、远去。

    温郁香每次看到这种镜头就跟着主角一起怔在原地,深陷影片情绪。

    现在她正身处这个镜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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