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裙

    时鸢听见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恍若情人之间的轻语低喃,织作温柔而缠绵的茧,细密地包裹缠绕住她。

    陈朝予喜欢叫她的名字。

    他话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时鸢说,偶尔失了耐心,就会用实际行动阻止她的碎碎念,凑过来吻住她的唇。

    唇齿的交融缠绵而热烈,时鸢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想要说的话,只在分开的间隙,听他轻声唤她:“时鸢。”

    声音低靡性感,带一点纵情过后的沙哑,撩得她耳廓通红。

    她羞涩地别开脸,双手挡在面前,不让他再继续下去,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半真半假地同他抱怨:“小鱼,你为什么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一点都不……”

    一点都不亲昵。

    盘桓在耳畔的唇吻一顿,陈朝予轻笑出声,衔住她的耳垂反复拉扯。

    “因为……独一无二。”

    热气汹涌,少女的脸颊渐渐漫上绮色,坠入情思织就的无边罗网中,心甘情愿被他捕获。

    ……

    “鸢鸢,是不是我订的蛋糕到了?”

    闻妙歌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时鸢回过神,发现陈朝予仍在原地未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将他拦在门口了。

    虽然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她匆匆退到一旁让出通路,还没等陈朝予进门,闻妙歌已经跟过来,看见所谓的不速之客,顿时变了脸色。

    “你来做什么?”

    陈朝予淡定自若,背在身后的右手里,赫然是个精美的双层蛋糕。

    “楼下碰见的,顺路提上来。”他依然从容不迫,“祝贺你们乔迁之喜。”

    明明是在对闻妙歌说话,可他的视线始终灼热,若有若无地落在时鸢身上。

    闻妙歌显然也感觉到了,一个箭步上前,将时鸢护在身后,毫不掩饰内心的警惕与敌意。

    “如果我没记错,我并没有邀请你,这里也不欢迎你。”

    她们久久未动,连黎殊都察觉到了不对,起身就向门边走来。

    “怎么了妙妙?”

    今天是闻妙歌搬家庆祝的日子,况且还有其他同学在场,时鸢不想因为她,破坏原本和谐的氛围,便悄悄牵住闻妙歌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闻妙歌没再说话,直到黎殊过来。在看到陈朝予时,黎殊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被心照不宣的了然所取代。

    他一手接过蛋糕,一手勾住陈朝予的肩,笑道:“来都来了,一起杵在门口做什么?给我家当门神?”

    黎殊揽着人一道向前走去,还不忘回头冲时鸢眨眨眼,其中的调侃意味相当明显。

    闻妙歌不甘示弱瞪了回去,用眼神威胁他:“黎殊你活腻了,晚点给我等着!”

    等她面对时鸢,就挂上一副担忧的神色:“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时鸢故作轻松,挽起她的手臂,“把他当作普通的老同学就好,没必要针对他,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闻妙歌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尽量。”

    成年人之间已经学会给彼此留有体面,时鸢推着闻妙歌回到餐厅,发现陈朝予已经自觉搬了个小圆凳过来,在时鸢原本的位置旁边坐下了。

    餐桌是标准的六人规格长桌,唯一的空位在时鸢正对面,与她隔着一整个餐桌的距离。

    看来陈朝予打算和她挤在一起,时鸢踌躇片刻,向餐桌的另一侧走去。

    所幸餐具还没用过,饮料她也一口没沾,应该不存在陈朝予洁癖犯了的可能性。

    刚迈出一步,就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时鸢。”

    仿佛按下了一个开关,时鸢停步看过去,陈朝予身高腿长,坐在小圆凳上有些局促,却执着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对视一瞬,时鸢看出了他眼里的坚持,为了不让局面变得更加尴尬,只好顺了他的意,顶着众人或玩味或不解的目光,拖着步子坐到他身侧。

    陈朝予的位置非常巧妙,恰好把左手边的商敬言与她隔开。时鸢怀疑他是故意的,却没有证据,只能由着他。

    好近。

    有多久没有这样,和陈朝予坐在一处了?

    他的手指停在桌边,几乎可以摩挲到她的手背,只要她稍稍偏过头,就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从前的时光里,有无数次,他们的确这样做了。

    时鸢的心脏不由自主狂跳起来,呼吸也稍显急促。

    恰巧陈朝予将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动作熟稔自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看出她在走神,眉心微微收紧,问她:“想什么呢?”

    “没什么。”

    时鸢匆忙低下头,咬了一口鲜美紧实的虾肉。

    陈朝予的种种表现一如从前,根本看不出和她已经分手。

    他在想什么呢?时鸢不明白。

    不在班群里澄清事实,或许是觉得丢人,但眼下这种小范围聚会,承认了应当也没有什么。

    她偷偷瞟他一眼,结果又被抓个正着。

    “吃饭。”

    语气完全听不出责怪的意思,反倒暗含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时鸢只好收回注意力,欲盖弥彰地加入另外几人的闲聊之中。所幸陈朝予本就话少,安静地坐在那里,也并不影响渐入佳境的气氛。

    酒足饭饱之后,时鸢感觉吃得有些多,便趁着众人切蛋糕的工夫,主动进了厨房帮忙收拾,顺便躲陈朝予远一点。

    外面传来了笑闹声,足以掩盖厨房里的任何动静。

    时鸢将成摞的盘子小心翼翼放到水池里,正在擦洗灶台的卢思彤看了她几眼,突然开口。

    “时鸢。”她声音很轻,似乎有些惭愧,“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

    “抱歉什么?”

    时鸢没去深想,脱口而出,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多年前的那件事。

    大概是以为她仍有心结,卢思彤把头低得更深,说话也讪讪的。

    “那时我们都还小,心智不成熟……听了些风言风语,就误会你真的是那样的人,对不起。”

    时鸢想起高二那年某日,放在自己课桌上的绝交信,正是卢思彤的笔迹。

    那封信被她夹在笔记本里,见证了她回忆中那段惶惑不安的岁月,一直留到了今天。

    时鸢摇摇头:“都过去了。”

    她停顿片刻,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不要让陈朝予听到这些。”

    卢思彤还想辩解:“时鸢,其实……关于你的那些事,都是程曦路告诉我们的,她说……”

    程曦路?

    对于时鸢而言,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名字。

    她不记得与程曦路之间有过什么恩怨,但经历过康乐纯的事情,直觉告诉她,可能与陈朝予有关。

    因为她曾经在去往秘密基地的路上,意外发现了程曦路。

    程曦路是尾随陈朝予而至的,时鸢躲在齐膝高的蔓草里,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她好像对陈朝予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就扭头跑掉了,时鸢匆匆一瞥,似乎见到她用校服袖子飞快地抹了抹眼角。

    不过时鸢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下一刻,眼前的蔓草被拨开,挺拔如松的少年逆着光降临,向她递过来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

    时鸢扶着他的手起身,冷不防额头被重重弹了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躲在这里做什么?偷听?”

    面对这样的“罪名”,时鸢当然抵死不认,捂着额头嘴硬道:“没有!是你自己心虚!”

    “我心虚?”陈朝予的表情难得有了一丝波动,“时鸢,我对你,从来正大光明。”

    正视自己的感情,直面心底的欲望。

    ……

    “在聊什么呢?”

    陈朝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卢思彤未说完的话。

    卢思彤立刻闭了嘴,求助地看向时鸢,时鸢不动声色地摇头,示意她问题不大。

    她们都知道,关于那件事的一切,都不能在陈朝予面前提起。

    否则,可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直到陈朝予解开袖扣,挽起衣袖。

    “我来吧。”

    卢思彤如蒙大赦,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时鸢低着头,试图如法炮制,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与陈朝予擦肩而过时,又被他直接叫住。

    他双手都沾了水,像是临时起意,对她张开了双臂,无比坦然地说道:“时鸢,帮我戴一下围裙。”

    围裙就挂在侧边墙上,时鸢把它取下来,站到陈朝予面前,踮起脚让他钻过,很小心的没有碰到眼镜。

    她退后半步,正要绕到他的身后去,就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圈禁在逼仄的墙角,无法逃离。

    时鸢只好从正面给他系围裙,双手环过他的腰际时,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喝了点酒,身上残留的馥郁香气混合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包围了她。

    时鸢颤着手,给他打了个糟糕的蝴蝶结,让围裙能勉强挂在他身上。

    而陈朝予一直维持着类似拥抱的姿势,在她准备起身之际,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又不会这些家务,逞什么强。”

    时鸢一愣,回忆起从前她与陈朝予住在一起,却因为自幼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根本什么都不会做。

    陈朝予则与她完全相反,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时鸢渐渐明白了,他手上那些那些厚茧的来历。

    她当然心疼他,但笨手笨脚也是真的,一来二去炸了几回厨房,陈朝予便说什么也不让她再下厨了。

    时鸢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戴好围裙,然后从背后抱住他,乖顺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陈朝予乐意被她这样黏着,唯独有的时候,他这位小女朋友会不知死活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来摸去,无视他的低声警告,指尖落在坚硬的腹肌上。

    她歪着头看他,一肚子坏水几乎要溢了出来,故作遗憾地感叹道:“要是围裙里面不穿衣服就好了~”

    咳咳,时鸢只是觉得,二次元里的那些大胸男妈妈都有围裙play,她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可这话落在血气方刚的陈朝予耳中,就变成了别样的意思。

    能忍吗?忍不了一点!

    陈朝予直接把火一关,拎起时鸢就往外走。

    时鸢还以为他生气了,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小鱼,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逗你了。”

    陈朝予睨她一眼,继续大步往前走,把人往床上一放,就开始解围裙。

    时鸢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默默往床脚缩了缩。

    “不吃饭了吗?”

    “吃。”

    “那你这是?”

    陈朝予撩起上衣,因为伸展的动作,腹部的肌肉线条紧绷而迷人。

    “不穿衣服给你看看。”

    ……

    蝴蝶结歪歪扭扭,时鸢始终低着头,好藏住眼底几近决堤的泪意。

    “我现在都会了。”

    陈朝予,没有了你,时鸢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即使一路跌跌撞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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