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惊年一晚上睡的不算安稳,梦中全是那少年和昨日梦到的场景。
那男孩和那少年嗓音异口同声的望着她说:
“等我来寻你。”
梦中迟惊年往前两步问那男孩你是谁,男孩身形瘦弱,脸模糊不清,梨花从他脸上飘过,轻轻吐出句:“逢...”
便没了下文,然后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最后渐渐消隐与雪白的梨花之中。
一梦至此,迟惊年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望着床梁,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模糊不清的梦。心中烦躁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外面。
三月春天的天亮的不算早,此时窗外天还黑蒙蒙的,树影婆娑,迟惊年估摸约是才卯时多也。翻身下床倒了杯茶,一晚上过去茶早已凉透,冰冷的茶水入口浇去了迟惊年不少燥意。
她拿出少年给她的那枚玉佩,看了看背面清晰的逢字,脑海又不自觉涌现出来那男孩的话:
“逢。”
越看心中就越莫名地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这才想起竟忘记问了那少年名字。
烦躁的情绪又涌上来。她长呼一口气:
“算了,不想了。”
迟惊年又把玉收起来,转身去穿好了衣裳。
她在边城无聊时时常给竹桃或是其他婢女梳妆打扮来打发时间,此时给自己弄起来倒也顺手,给长发梳了个精巧的髻发,挑了个桃粉梨白的玉簪戴上。
梳妆完迟惊年看着这包袱里大大小小都是她的物件,不禁感叹竹桃收拾的东西是真齐全啊。
连她给小财的画的肖像都带来了,小财是迟惊年养的一只狗,本来叫迟小财来着。
但是迟书舟当时听见这名字差点没气的栽过去,气的脸通红指着她:“迟!惊!年!你真是你真是长本事你,连只狗都姓迟!?我是不是还得给它整个房间安排个人伺候着啊!”
眼看小黄狗就要被迟老爷拎出去,迟惊年当即利索的跪下认错。
迟老爷终于平静了一些,但是还是厉声严色:
“罚你去帮着方叔把他家猪给喂了,不去你就别想见到这‘小崽子’了!”
迟惊年:“?”
“爹!”
迟书舟:“喊破嗓子也没用!”觉得不妥又补充:“偷懒,喂不完也见不着!”
迟惊年: ……
迟惊年就只能愁眉苦脸地去喂猪了。
结果她喂猪的时候有只猪突然扒了一下栅栏,动静不小,给迟惊年吓的一抖,然后,把猪食尽数全倒身上了。
迟惊年: …
想到家里的小财,她一咬牙,忍着湿透的衣裳又重新弄了份猪食喂完了猪。
从那以后,迟惊年短暂地乖巧了阵子。不过自打那次后她路过方叔那段路都会贴着墙走。
竹桃就不解:“小姐?为何要贴着墙根走?”
迟惊年:“方叔家猪身手不凡,我觉得这房子关不住猪。我怕给我撞了,方叔家猪挺肥。”
“不说了,不说了,赶紧走。”
竹桃:“?...”
竹桃语塞,在她家小姐口中她甚至能听到猪身手不凡这种言论。
迟惊年回过神来,把包袱收了起来。想到那时的情景不禁笑出了声,她居然觉得那只猪踹踹门扒扒栅栏就身手不凡能爬树翻墙了!
“哈哈哈哈怎么会有猪会爬树翻墙呢!”
说着她转身往窗外看去,想着捯饬自己这么一会,外面应是已经比刚才天亮了不少,刚转过身她就傻眼了。
外面树上趴着坨白色的东西,天光还未亮透,看着仍是模模糊糊。
迟惊年:“?”
见鬼了,小猪仔!在树上的小猪仔!
不过很快这个猜想就被推翻,迟惊年不可置信地盯了一会,终于看清是只小白猫。她走近窗户边发现这只小猫身上全湿透了,小爪子上还沾着泥垢,正瑟缩在树杈上。
迟惊年皱眉,想去捞猫,结果离得太远了够不着,她又探出大半边身子去捞终于给小家伙从树上提溜了下来。
喃喃道:“啧啧,你怎么回事啊?小可怜。”随手拿起手帕给小猫儿擦了擦,便用帕子裹着猫抱在怀里出了房间。
刚好撞上竹桃,竹桃眼尖地发现迟惊年怀里抱着的猫,看着迟惊年梳好的发髻问道:
“小姐!你醒啦?已经梳妆好了么?”
迟惊年:“屋里潮闷的我睡不着,就起来了。”
竹桃啊了声:“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吧?”
又问:“小姐?这是哪里来的猫儿?”
迟惊年说:“我梳妆完便看见它趴在我窗外的树杈上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的,我看着这小家伙浑身湿透,好生可怜,就给它捞过来擦了擦。”
竹桃点了点头,说:“我刚从下边上来,老板娘似乎在寻着猫儿呢,还请我帮她多注意些,小姐不如去问问看?许是这一只呢。”
迟惊年想,若是店家的猫,应该是昨夜那些人打斗让猫受了惊吓,趴在树上了一晚。
迟惊年了然:“好。”
“时候也差不多了,竹桃你再去我房里看看有没有没收拾好的东西,若是有就装起来,没有就吃完早膳我们赶路。”说完就下楼去了。
迟惊年刚下楼来就看见一面容秀丽的女子正面色焦急地唤着‘咪咪’。
怀里的猫回应似的微弱地叫了几声。那女子听到声音抬头望来,脸上瞬间转为欣喜,喊道:“吴来福!”便起身朝她走来。
迟惊年疑惑指了指怀中的猫:“它叫吴来福?”
那女子点了点头:“是,姑娘,这是我家的猫。”
“若不信,可以看看前腿右爪子那儿,是有块黑斑的。”
迟惊年一看还真是,告知那女子猫是她在树上捞着的后就把猫和帕子一同递到了那女子怀里。
那女子接过猫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感激道:“多谢姑娘帮我寻回我家来福。”
拔下头上的一只银钗说“我没有什么珍惜物件,这只钗子给姑娘做谢礼罢。”
迟惊年摆手拒绝:“小事而已,谈不上什么谢礼的。可要把这小家伙看好了。”
那女子回到:“自然会的。”发觉迟惊年衣衫华贵,以金银首饰作为谢礼的念头作罢,说:“若姑娘不嫌弃,今日姑娘晚膳我亲自主点菜品如何?”
“我请姑娘!”
迟惊年摇头:“我吃过早膳就要赶路了。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情啦,不用的。”
那女子啊了声,面露失望,有些遗憾地说:“我名常欢,可问姑娘姓名?日后姑娘再来寒舍必盛情款待!”
迟惊年这次没有拒绝,笑着应下:“那我就先谢过常欢姑娘啦!我姓迟,名惊年,惊鸿一瞥,一眼万年的惊年。”
长欢低喃:“惊鸿一瞥...一眼万年...”随后笑而赞叹:“好名字!”
迟惊年腼腆一笑:“谢谢,那长欢姑娘,我先去用早膳了。”
长欢点头笑着看迟惊年远去,摸了摸怀中的猫也转身离开了。不知怎么地她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下过雨的路泥泞坎坷,并不好走,到了京城已是午时末了。
迟书舟还需进宫面圣,带着迟惊年随意找了个饭馆吃了午膳就匆匆离去了。
迟惊年走在繁华地长街上。回想刚才她爹一走她就回府了,可是一个婢女跟她说:“小姐,夫人去城门口接你们了...可能刚好和老爷小姐错过了,奴婢刚才已经让人去告诉夫人了。”
“但是夫人走了有一会了,这会可能到城门了,可能回来要些时候。”
她就让竹桃她们在府里等着,她去街上转转,熟悉熟悉,顺便看看能不能赶个凑巧遇见她娘。
听她爹说她的娘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而她什么都不会,娘亲会嫌弃自己吗?
童年京城日子早已经过岁月的磋磨变得模糊不清了。
她突然又有些害怕,担心分别的这么多年,缺失的时光与陪伴,会落个不尽人意的结局。
正想着,身后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迟小姐?”
迟惊年回过头,看见是那天的少年。
少年依旧马尾高束着,一身玄衣,狭长的凤眸里透着几丝雀跃,朝她温和地笑着,身后繁华的长街都在此刻成了少年的衬托。
迟惊年诧异又欣喜:“是你?好巧呀。”
她朝他走近一步。他说:“是好巧。”
迟惊年双眸看向少年:“昨天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也看着少女的眉眼,笑道:
“姓谢,字忱玉。”
追过来的陆侭就刚好看到这么一幕。
长街上,亭亭玉立的蓝衣少女身旁站着身形修长的玄衣少年。
过往行人匆匆,少年的目光始终落在少女的脸上,无人注意到,他的耳朵悄无声息地染上一缕绯红。
陆侭不敢打扰自家少爷。他跟了谢忱玉七年,从未看见过他家少爷对谁露出那样局促的神情,连同眼底也带着期望和喜悦。
而这位迟小姐是第一个。
陆侭想起昨天夜晚,他牵马出来后瞥见了谢忱玉红透的耳根和眼底的笑意。
他那天觉得,或许,这位迟小姐能成为谢忱玉人生中的变数,能改变谢忱玉,也能把谢忱玉拉出那片黑暗,拂去他心里的血腥。
而今天这个想法在陆侭心里又加深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