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崇元十五年,夜。

    红墙绿瓦,琼楼高阁,层叠穹顶。

    从外面看,巍峨如壮阔的高山,但从里面望,方方正正的,卷着残星一角,掺着无尽的黑夜下,只剩下被圈禁起来的天涯一角。

    这座华丽的牢笼到了夜晚,无不阴寒发冷,而近些日子更甚,住在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一日比一日寡言,谁都知晓,这皇宫里近来有一个烈鬼,谁碰到了谁倒霉。

    “砰!”

    夜灯被绊倒。

    一个粉衣宫女赶紧站起,脚步虚浮,却依旧不管不顾的往前走,好似后面有什么阴鬼索命。

    圆滚滚的眼睛止不住地往后面撇,但越是看不到,她心底就越发的焦灼,有一把悬梁的刀落在她的头顶,时时刻刻,一不留神,她就会横死宫墙。

    一声轻笑,清脆又刺骨般地落进她的耳中,那卡在喉颈的名字竟被后面的人亲手掐灭了。

    “殿下知道你是无辜的,小卿。”语气温柔得像是蒙了一层糖霜。

    下一刻话锋一转。

    “但是,为了我的安心,”那人单手钳制着宫女,将她的生机一点一点碾灭,灰蒙蒙的月光无声无息,将那人冷冷落辉。

    那人像是病了很久,眉骨间的艳丽惊鸿却因羸弱蒙上了一层颓靡,泼墨般的发丝垂在身后,裹挟着寒夜的月辉。

    萧明晚唇角勾起一抹邪笑,艳丽的眉眼掩于凌乱的发丝之下,只露出半张尖尖的下巴,线条越发凌厉阴翳。

    掐在宫女的那只手,虎口处还镶嵌着一颗动人的痣,随着越来越用力,那颗痣像一只漂亮的蝴蝶般,翩然惊鸿地张开了翅膀。

    宫女又害怕又惊恐,死亡已经要将她拉到深渊,她像一只扑闪着的扑棱蛾子,一次又一次,却只是在把自己更用力地推向火堆。

    “你,你,不是,”

    萧明晚听了这话,直接扭断了她的脖子。

    宫女的眼球差点撑破,萧明晚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从袖口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使劲的把左手擦了又擦,手指泛起红,磨破了皮才作罢。

    无所谓般地把手帕扔在了宫女狰狞怨恨的脸上。

    萧明晚往后走了两步,一个黑色劲装打扮的暗卫正在原地半蹲着等待着萧明晚的发号施令。

    萧明晚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原本低着头的暗卫似有所觉地感受到了一抹刺骨的冷意,但又很快消失。

    萧明晚回到了属于她的宫殿。

    每一块白石阶,都冷得人骨髓发颤。

    萧明晚却像感受不到一般,穿着素色的单衣,夜风凉凉,打在她冷玉一般的肌肤上,脸上无悲无喜,眼底却蓄满一池霜雪。

    脚步声淡出,暗卫才抬起头,从袖底拿出一瓶白瓷,倒了三滴,躺在白石地上的宫女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血水,只留下了一阵腥臭。

    紫木成荫,夜风簌簌,寂静的东宫落下了一声惊枝。

    萧明晚蹙眉,把着夜灯走了出来,却发现紫竹林丛里蹿出了一只黑猫。

    守在旁边穿着浅红色宫装的宫女春熙忍不住出声,“殿下,是猫。”

    萧明晚原本如死尸一般浮白的脸色慢慢化冻,清冷的月辉渡在她的侧脸,为她锋利的面容披上了一层柔和的温柔之意。

    黑色的小猫的沉如霜的黑夜眼眸却闪烁清亮,像审视人心的神官。

    萧明晚一手端着夜灯,另一只手忍不住向这只异眸的黑猫招手。

    小黑猫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眼前的人并没有做出伤害它的行径,它不免着大起了胆子,踩着自己的小黑掌,蹭了蹭萧明晚的衣角。

    春熙杏眼圆滚滚的,此时因为惊呼便显得更大了,“殿下,它是在和你撒娇。”

    萧明晚把左手往后藏了藏,换了一只手,蹲下来,轻轻拍了拍这只小黑猫。

    “好吧,那就留到上元节吧。”

    春熙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家殿下真的好变态。

    小黑猫金黄的瞳孔竖着看她,乌黑的软毛摸起来异常柔顺,萧明晚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满足地喂叹了一口气,暮夜的晚风从天边飘到她的身边,她长臂一揽,不顾黑猫身上沾染的尘土,将它像母亲亲昵孩子般抱在怀里。

    喜怒无常的六皇子停住了脚步,春熙圆眼疑惑,“殿下,怎么”

    话还没说完整,就被一支斩破凄冷的夜雾的云羽箭打断。

    “嗖!”

    箭来得很突然,却直指萧明晚的脑门。

    剑光掠影,一抹黑色惊起一波亮白的光影。

    一转头的时间,五六个暗卫动作极快,远处的暗箭被齐齐折断,以萧明晚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可攻可守的星阵蓄势待发未知的敌人。

    萧明晚散在肩头的发丝微微拂动,小黑猫趴在她的怀里,微微颤栗。

    月明星稀的夜空,挂在檐角的铜铃被寒夜的冷风再次浮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而檐角之下,萧明晚漫不经心地绕过暗卫铺好的盾牌,不要命地想去当一个快点被做掉的皇子。

    箭雨再次袭来,暗卫的脸白了又白,春熙虽胆小怕事,但面对危险,她还是有忠诚不二地把萧明晚护在身后,趁着暗卫的掩护,将人送到了宫殿里。

    萧明晚却没再往宫殿进一步,春熙不解,抬头看向萧明晚的时候,突然的一支飞箭淬着寒星掠来。

    春熙眼眸忽地瞪大,她用力把萧明晚推进门里,平日娇柔的身子在生死关头迸发出萧明晚没有料到的力量。

    “砰!”

    箭羽没入粉袍,春熙瘫坐在门口紧紧地笼住木门,门边上雕刻的浮鱼戏水,一点一点地染上了她的血。

    萧明晚愣了一瞬,但眼神迅速冷淡,嘴角依旧噙着笑意,修长纤瘦的手骨轻轻拂过小黑猫的软毛,对着屏风幽明幽暗的烛台,“还不上吗。”

    话未完,杀意陡然冲向萧明晚。

    十几个身怀高超武艺的刺客向还抱着小黑猫的萧明晚攻之。

    他们脸上无不是黄雀在后的稳妥,心里想着就算萧明晚是南朝第一高手,被他们十几个武林高手围之,也定骨肉难留、尸骨无存。

    可是萧明晚就是那般的坦然,眼神幽暗却没有生死之际的担忧,甚至带着轻蔑的挑衅,让人看着就升起无名恼火。

    刺客的刀剑还没碰到萧明晚的发丝,就感觉自己的发丝上好像有些酸痒的感觉。

    萧明晚素衣下忽然落下一只细长奢靡的赤眼红蛇。

    “啊!好痛!”

    “呃呜呜呜!”

    宫殿内的刺客身上被成群的隐蔽的虫蚁噬咬,转眼之间,那被咬过的伤口就发黑溃烂,刺客们甚至连刀剑都拿不稳,刀剑落到了冰冷的白地上。

    红蛇吐着蛇信子,冰凉而又滑腻,光线昏暗,一个刺客用尽全力爬到萧明晚的脚下,“大人,我是无辜的。”

    模样很小,看起来不到弱冠,瘦骨嶙峋的,还被她的蛊虫吸干了心头血,本就苍白无力的脸颊更是怏白一片。

    对上萧明晚的那双艳丽又奢靡与她脚下的红蛇一样危险的碧眼,美得让他心口一滞,求饶的话再说不出口。

    不是不想说,而是蛊虫已经咬断了他的喉带。

    “啊!”

    很多刺客在愣神之际,便感受到全身万蚁噬痛,眼前也被糊了一片血色,虫蚁已经开始吞噬他们的眼睛了。

    刺客们瘫坐在地上,双手满是血迹,不过那血大概率是他们自己的,被凌迟般吞噬的疼痛声与夜晚潇潇的风声伴随着。

    萧明晚慵懒地扫了一眼,笑了笑,和最后一个还有意识的刺客对视。

    对方的头发一片散乱,脸上全是被虫蚁啃噬的血洞,看着疯疯癫癫,眼底除了痛苦狰狞,就是极度浓烈的怨恨。

    像是整个黑夜的阴翳都倾洒在他的身上,他还有一个刚刚过门的青梅妻子,为了她,他本是愿意顶起这片凄凉的夜。

    可是,他不是光,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

    得到这个惨痛的结局,他是活该的。

    他真的活该吗?

    “砰!”

    萧明晚的暗卫破窗而入,萧明晚一直都紧紧护住怀里小黑猫的眼睛,唇角弯起一抹疲惫,“把这些处理干净。”

    说完,萧明晚便起身离开,所有的虫蚁满天星般的聚在萧明晚的脚边,萧明晚并没有在意,走到一处紫竹木旁,暮夏的蝉鸣声与被风吹动的草木声还在继续,她却显得心情很好地往一个黑罐子里投了十八枚铜钱。

    清脆的响声像是在提醒着她。

    她少见地入神。

    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只是那眼神在黑夜里,比黑猫还要夺人心悸。

    春熙的伤并没有伤到要害,被一旁的暗卫包扎过后,便想去寻找自家主子,寻望一番,还是在紫竹旁的水井边发现了萧明晚。

    萧明晚阴晴不定、杀人如麻甚至漠视生命,在空寂的宫殿牢笼下,清冷寂寥的月辉倾泻般撒在她的身上,她依旧美得群芳惊鸿,钟灵秀莹。

    春熙的背部匆匆包扎,此时步履不像平常轻翘,她还没走过去,就对上了萧明晚的回眸。

    微微的月辉从后面轻轻安抚,萧明晚面无表情地盯着春熙的白纱布。

    有一个瞬间,春熙觉得,萧明晚想将自己的伤口扒开,让温热鲜血流过她的股掌,也让最后的生机断在她的手下。

    萧明晚不笑的时候,她身上那股审视的气质直逼人脑门。

    春熙顶不住萧明晚的审视,偏头侧过这审视一般的目光。

    “殿下,明日是您听学的日子,听说国子监里来了一位宰相的嫡子。”春熙聊起学堂的事情。

    萧明晚神色如常,看起来不甚在意,却意外地和春熙搭了话,“宰相的嫡子,他叫什么呢?”

    “裴微,听外面说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儒雅温柔,学识渊博,就是身子骨弱了点。”春熙喜好翻看京都里的各种话本,民间话本的主角很多都是有名望的皇子和名臣贵子,其中太子萧承昭和宰相之子萧微为主角的话本数量最多,可谓是闺阁女子的心头肉。

    但自家殿下的风评就……

    春熙抬头一望发现萧明晚在笑,冷玉覆雪乍见绛皓晴光,很淡的笑意如月光朦胧的雾纱一般。

    萧明晚无声地将裴微两字拆了又拆,甚至恨不得吞之入腹。

    裴……微。

    裴微。

    “啊嚏。”

    裴微俯首在紫檀木桌前,烛火明亮,他的眼睛十分狭长缱绻,淡薄的眼皮挂在上面,像是在云山桃花林里沾染上一层雾气,昳丽如映月般干净清毓。

    只是可惜他的眉眼间带着一股摆不掉的忧郁病弱,围绕在周身,像是被一股黑雾笼罩,即使唇瓣上翘,眉眼逐笑,依旧带着挥散不去的阴郁与丧气。

    裴微又害冷般地紧了紧自己的羊绒披风,心底对明日的入学还是犯怵与郁闷。

    想当年,他七岁时,跟着父亲入宫参加采花宴,却因调皮与一个同龄的皇子产生争端,被推入湖底。

    那一天是初春,料峭春寒,湖中冷意未消,他被打捞起的时候,早已没了意识,于此寒气入体缠绵八年之久,到现在即使暮夏之际,依旧畏寒如初。

    若不是当今皇上执意点名为他拟旨入宫拜学,这皇宫,他是再不会登进第二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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