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西施

    夜晚深沉如黑水,紫竹林院墙后面脚步零碎,掀起一阵疾风,但慢慢离去。

    这一晚的腥风血雨渐渐被沉如水的黑夜吞没。

    翌日清晨,萧明晚从偏殿套上华服就和春熙一同赶去国子监。

    晴空万里,甚至有白鸟掠过的细碎的风声,落在她最钟爱的紫竹林上,敲醒了南朝萧国的第一钟。

    春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顶七香辇,香木横插,青罗纱幔,檐窗可望风景。

    萧明晚脸上有一瞬空白,却还是压了压嘴角,抬脚坐了进去。

    萧国立国不过十五年,南朝梁国末期天降灾祸,鼠疫洪水大旱,民众揭竿而起,皇纲失驭,据有中原者甚众,而新帝萧武帝便是于此脱颖而出的最大赢家。

    只是萧武帝得皇位这件事,手段颇为不正。如果史官要客观记录的话,应该会这样写:萧武帝借梁帝最疼爱的公主,自己的妻子成功夺取皇位,平定各州举兵兴起的农民军,最终荣登帝位,一统九州四海,青年天子意气骄壮,天下豪杰难争之。

    “殿下,再过几天,今年的秋闱又要开场了,需不需要我们再去给您锻造一把满月弓。”春熙抱着萧明晚的书包,湛蓝色的绸缎隽绣着一条漂亮的白虎,绣工可见非凡,但边缘处已经有了卷薄之象,可见用过很多年月。

    秋闱是萧武帝专门设立的,为的是检验皇子们的骑射之术。

    萧明晚自七岁就参加,但因为没有人教她正确的骑射,她从未射过一头猎物,因此从不得萧武帝疼爱。

    萧明晚阖眼出声,“不用。”

    住在冷宫里的皇子,哪里有那么多的需求。

    但春熙却不认同,“可是,殿下去年的那把满月弓不是被七皇子给弄坏了吗?”

    提到七皇子萧明琮,萧明晚猛地睁开眼睛,唇角微微一弯,“七弟确实顽劣。”

    原本秀静的面容也被卷起一层邪气。

    看得春熙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殿下昨天杀那吃里爬外的宫女,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春熙认真想了想,她家殿下确实有病。

    “那殿下,我还是再去内务司锻造一把满月弓吧,争取今年猎得头筹,让陛下对殿下青眼相看。”春熙越说语气越轻快,没有注意到萧明晚黯下去的眸子,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随便。”

    春熙很急地想说,不能再随便了,本来殿下就住在冷宫里,皇帝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六皇子了,再不在唯一的可以面见陛下的机会里,大出风头,那她家殿下以后是真的要在冷宫里吹冷风了。

    随着六皇子的长大,不仅要吹冷风,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杀手暗探。

    萧明晚每夜都要迎来一场关于生死的浩劫。

    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如果想要彻底打破,春熙能想到的办法只要让殿下在皇帝面前出人头地。

    萧明晚并不知到春熙在想什么,她在想怎么可以让那个讨人厌的七弟无声无息地消息在她眼前。

    思考了很久,车辇都驻停了。

    萧明晚从车辇中跳下来,嘴角不禁轻嗤,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国子监门口从另一华丽车辇下来,身形瘦削,却穿着一件宽大的紫陌云锦长袍,上好的苏云锦,还绣着雅致的兰竹睡虎,只是他身形太瘦削了,根本撑不起来,幸亏腰间系了一块圆玉腰带,不然萧明晚都怕他恼羞成怒开始物理攻击,那圆玉腰带瞧着倒是做工精巧,应是与头上的羊脂玉簪相配的,远远望去,撇去他对萧明晚的争锋相对,萧明晚倒是可以昧着良心夸一句,“七弟今日,倒是精神。”

    萧明琮老远就看到了萧明晚的车辇,专门在国子监门口守株待兔。

    如今受到了,自然昂首挺胸地轻哼哼地走过去,自然把萧明晚的那句恭维下的阴阳怪气忽略不计,“六哥今日还是第一次入学国子监吧,要是有听不懂的,七弟随时愿意为六哥解答。”

    春熙在一旁俯首作揖,低眉顺眼,心底下确实恨得牙痒痒,可恶的小萝卜头,上两天学嚣张如斯,倒是连谦虚二字都没学会。

    萧明晚捂嘴惊讶,眸眼却是极寒,“那七弟,能否为六哥解释一下弟道恭这三字的含义?”

    萧明琮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宽大的衣袍给憋得,脸通红,清秀的眉眼现在尽是恼怒,只能咬牙撂下一句没什么威慑力的狠话,“萧明晚,你等着!”

    萧明晚赶走了飞在她脑门上嗡嗡叫的小苍蝇,心里头的郁闷也轻轻消散一些,但春熙却十分担心,忍不住压低声线,小声和萧明晚嘀咕,“殿下,七皇子的母妃如今正得宠,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

    萧明晚挑眉安慰,“没关系,回头就把他炖了。”

    春熙:“……”

    其实,有关系也没什么关系。

    春熙闭上了嘴,认命地跟在萧明晚后面,还没进门,一架不算华丽却十分精巧的车辇姗姗来迟。

    萧明晚本没什么兴趣观人下轿,随意一瞥,却见那人白玉般瘦削的手从宽大的碧水蓝袍中露出一截,漂亮得晃眼。

    轻轻扶助旁边的贴身小厮,缓慢地从车辇中走了下来。

    甚至还捂着嘴,好像连混着清晨温凉的迟暮夏风都受不住。

    恰巧今日萧明晚穿得也是碧水蓝,只不过是窄衣劲装,颜色也不必那人身上的有色泽。

    萧明晚侧身,春熙顺着萧明晚的目光看过去,眼睛都瞪直了,这,这不是“男西施”?

    “男西施”同样也注意到他们,不紧不慢地向她们走来,作揖拜礼,不卑不吭,“见过六皇子。”

    萧明晚微微点头以作示意,“原来是裴公子,今日一见果然是貌比潘郎啊。”

    裴微的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只能温顺附和,“坊间谬言,六皇子明断自然不可信。”

    萧明晚轻笑,倒也没再多说,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进了国子监。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国子监,比起裴微的谨慎提防萧明晚轻松得跟观景似的。

    他们绕了第二次后花园时,裴微有些绷不住了,“六皇子,我们绕道了。”

    萧明晚怔住,“噢,确实没想到国子监这么大。”

    “那,六皇子不如让臣子来带路,臣子幼时来过此处。”裴微轻声。

    “好啊,有劳裴公子了。”萧明晚轻拍了拍裴微的肩膀。

    裴微身子紧绷,眸眼猛地一震,忍着犯恶心的反应,强撑着笑了笑,却使得面容上的病气更重了。

    “绵薄之力,能帮到六皇子便是极好。”

    “裴公子,妄自菲薄了。”萧明晚眸眼闪过一抹阴狠。

    在裴微的带领下,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国子监的讲堂。

    就看着一群穿着月魄色校服的少年们懒懒散散地坐在一处讲堂下,一位白衣白发的老者佝偻着腰,爬满斑点的手虚虚拿着一本泛了黄的古书集,忽然停在一个端正地挺坐着的少年面前,再往后一步,就能看到他禁闭的双眼。

    那少年在强烈又精准的第六感下,猛地惊醒,抬眸就看到了那本厚重的古籍,他偏头躲过,讲真的,如果真被老头用这古书扇一下,感觉自己可以直接脑震荡,昏过去。

    “五皇子,我的声音是你的催眠曲吗?”老者气得“哼”了一声。

    五皇子萧明晏摆手,“先生有所不知,我昨日恶补古籍,子时睡,卯时起,真不是有意为之,还请先生大人大量,原谅学生这次。”

    话落就听到了他左边对道的四皇子萧明璟的一声轻哼,“油嘴滑舌。”

    “下不为例,去边上站着醒觉去。”先生摸了摸白色的长长的胡须。

    萧明晏对着先生乖巧地点头,并有模有样地拿了一本书,看着先生没有注意他,就冲着刚才轻蔑她的少年,吐舌拉眼皮,略略略。

    被挑衅的少年,白皙的脸被气得像涨红了的柿子,本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温润少年轻轻按住了。

    五皇子走得时候被旁边的冷着脸的少年塞了一个手帕,走到窗边时,五皇子打开手帕,赫然是一块桂花糕。

    他拿着古书做掩盖,自以为悄悄地把桂花糕放进了嘴里。

    却被那位小心眼的少年四皇子的一声举报噎住了喉咙,“先生,萧明晏课上吃糕点。”

    萧明晏忍不住温柔地问候他全家,却忽然想到自己还是他弟弟,一旁的少年们还在座位上笑得合不拢嘴。

    五皇子给自己顺了顺气,一抬头,就看到老头手上的古书飞奔向自己,他敏捷偏头躲过,却差点打到迟来的萧明晚和裴微。

    “夫子早安,我们是今天新来的学生。”萧明晚顺手把古书接过,还一副乖巧模样地作揖拜礼,将古书双手捧上。

    白胡子老者出奇地点点头,先是再萧明晚身上点了点,“六皇子萧明晚。”,又点了点裴微,“宰相嫡子裴颂之。”

    “你们是第三期生,先坐到七皇子后面,待两个礼拜后一同测试再分班。”白胡子老者拉着长长的调子,像是装神弄鬼的方士。

    裴微站在萧明晚的后面,方才那书扔过来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了一阵凌厉的风,然后萧明晚就半弯着身子,把书还给了夫子,整个过程,他连萧明晚出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萧明晚选择了靠窗的位置,窗外最相思树绿叶繁茂,红花点缀,初秋的清风拂来,飘来一阵花香与心悸,让她自然地想要转头看向自己的同窗同桌——裴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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