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丫头”，院门被推开，“娘”。两天不见，娘一下憔悴了好多。“周铁呢？”“弟弟去私塾了，我没敢让他落下课，再说这个月束脩都交完了，先生也不退钱，我就让他上学去了”。

    我也不知道家里还会不会有钱让弟弟念书，但能多上几天也是好的。看娘沉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细问，又忍不住想知道结果：“娘，您这两天咋样，出去借到钱了吗？”娘忍不住哭了起来骂道：“你姥爷年龄大了不能赚钱了，早就靠着你那几个舅舅养，你那几个没良心的舅舅，我出嫁时就没给我带啥嫁妆，这回家里出这大事，也不肯帮忙，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爹活该，没那个富贵的命还学别人做那要命的事，让我以后别拖累他们，最后还是你姥偷偷给了娘一点棺材本，但是要救你爹肯定还差的多啦！”娘边哭边使劲擂我两下，“都怪你这个丧门星带来的厄运，我就知道有你没好事。”我忍着疼，知道娘难受，打我两下出气也好，也跟着默默的哭。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传来。“村长叔，”娘希冀的看着走进院里的村长，

    “周兴家的，你打孟丫头干啥，她爹做下的孽关孩子啥事。孟丫头平时可够懂事的没少给家里干活。”娘喏喏的说：“叔，您说的是。您跟官家老爷打听出怎么救我当家的？”村长说“我昨天去县里给你打听了，跑了一整天，去了好几处地方找了中间人打听，回来天都黑了，老腰都要跑断了。好在打听出，东家老爷是个心善的，说只要把赚的利钱双倍赔了就不追究，就是官家老爷和差爷忙活了一回，杂七杂八加起来怎么也得三十两银子酒钱。一共六十两差不多了。”

    “天哪，”娘惊呼：“把我们娘仨都卖了也不够啊。我回娘家就凑了五两，连上家底都拿出来也凑不够二十两，这是我给周铁攒的考学钱。村长叔，我知道您老心善，这一阵您没少受累，您可要救救我们家啊。”村长叹气道：“实在不行，你看看房子还有地有人要没，要是价钱公道就先卖了。”娘一下迟疑了起来“叔，没了房子和地，您让我们一家怎么过，我们

    一家也要饿死了。”

    “那咋办？周兴是你男人，你不管了？”村长怒道：“我压着村里本家给你们凑点，多少也能凑个二十两，剩下的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你房子和地免不了要卖，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怎么也得把银子凑够了，要不没了男人你看你养得活俩孩子不？你好好想想吧。”

    村长走了，娘和我枯坐了一下午，“丫头啊，咱们家是没活路了，你爹没了咱们家也是完，房子和地没了咱们也是完，咱们往后住哪、吃啥啊，以后可咋办啊？”“娘，怎么也要把爹救出来啊。不行把我卖了吧，我会干活，我去当丫环肯定有人要。”我下决心道。“唉，当丫环能卖几个？七八两一个人也差的远呢。”娘嗫嚅道：“要不娘打听卖哪能多给点？”。我听了心惊，难道娘早就打听行情了？虽然我愿意为了救爹卖自己，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还是有点难过。

    “丫头啊，你可别怪娘，没有你爹，娘和你弟弟还有你都活不了了，你刚十一，你弟弟刚八岁，要是不花钱赎你爹，那大牢里听说跟龙潭虎穴一样，时间长了指不定就把你爹就磋磨没了，到那一天别说让你弟弟也读书了，咱们家都得没了。为了救出你爹，算娘对不起你，平时娘虽然打你骂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这次救了你爹，不管走到哪都还有娘家人在。”我的眼泪哗哗的流，尽量告诉自己我是心甘情愿的，“娘，为了救我爹，为了咱家，我愿意。”“孟丫头！”娘满含愧疚的语气：“娘这两天去打听打听，为了让你爹少受点罪，索性你早点去吧。”

    隔了一日，娘说出去筹钱，让我在家等着，我心情低落，浑浑噩噩的想着就要被卖了离开家了，还是帮家里多干点活吧，以后想做可能也不能了。就想找大妞一起去河边洗衣裳，却怎么也打不开院门。我正使劲晃门看是不是门坏了，忽然大妞在外面喊我：“孟丫，孟丫”，我赶快应声，“大妞，你看我家门怎么了，我怎么打不开了。”大妞焦急的说：“孟丫，你还不知道呢，我听四嫂子和我娘说悄悄话，说你娘凑不上钱要急疯了，想把你卖个好价钱。”我听了不由得失落的道：“我知道，大妞，为了救我爹，我娘跟我商量好了，我愿意。”“哎呀，孟丫，你不知道你娘要把你卖去的是妓院。”“啥？”我大惊失色“大妞，这可不能胡说，我不信。”

    大妞说：“我啥时候骗过你啊，我听说是你娘本来要把你卖了当丫环，后来听说卖妓院身价要贵上一倍，孟丫，你知道妓院是干啥的吧？我听我娘说，妓院就是干那个的，里面的女人特别可怜，进去了就是掉进狼窝了就甭想跑出来。你娘在外面说，为了救你爹，既然已经狠心要卖给别人家，干脆卖个价高的，要不然也管不了啥用。”

    我惊的跌坐在地上，不相信娘有那么狠心。“孟丫，你赶快逃吧，你娘都把你锁起来了，肯定是真的了。”我说开不开门呢，原来是这样，我不愿意做妓女啊，我的泪像断线一样掉下来，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想问问娘为啥要这么狠心，可是我又知道这大概是真的了，虽然平时不说，我也知道我不如爹和弟弟重要，可是我能逃哪去啊？又害怕又伤心，大妞说：“孟丫，你赶快想想能去哪，跳墙跑吧，我先走了，时间长了让人看见我告诉你消息就糟了。”我抹抹眼泪：“谢谢你大妞，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我独自斜靠着墙摊在地上，头脑一片混乱，我能逃去哪啊，我连镇都没出去过，再说我一个小姑娘去外面能干什么啊？怎么养活我自己啊。又想我逃走了，我爹该咋办，娘能凑上银子吗？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门外有动静，“就这啊，先说好了，得看长得水灵不，是按脸蛋给钱的啊。”“知道了，您先看看，这孩子像我，您先看完了给个价再说。”娘带着人回来了，我瞬间慌了起来，咋办？我不要被卖去妓院，我要藏哪。

    我正想往屋子里跑去藏起来，院门开了。

    娘和一个穿着红袄绿裤的大娘走了进来，那个大娘刀条脸，脸上的粉涂的很厚，鲜红的嘴唇，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我，“这就是你说的丫头啊？”“是啊，您看，这丫头我从小捧着长大，细皮嫩肉的水灵着呢。”娘讨好的哈着腰咧着嘴赔笑。“让她转两圈我看看。”

    “我害怕，娘”，我躲在娘身后。“怕个啥，以后上老爷家当丫环，就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家还强，是去享福来。”娘一把把我拽出来。那个婆子抬着下巴斜着眼看着娘说：“我可先说好了，你在家可得提前嘱咐好了，别买回去不听话要死要活的，我可不干赔钱的买卖。”娘陪笑：“您放心，这丫头从小就听话，勤快，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可不舍得卖。”说着娘也伤心起来：“我可怜的孟丫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是娘对不起你。”

    “知道对不起还舍得卖亲闺女去那虎狼窝，有点良心也不多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神婆子？你来干啥？我家的事不用外人管。”娘被说的脸红了。我唰的扭头，忽然想起了那晚的梦，激动的看着神婆子。

    “我来干啥？我来买人啊。既然要卖，卖给谁不一样，谁钱多就给谁吧。”

    “这是咋回事？周兴媳妇，是你说要卖闺女我才大老远来的，怎么你卖两家吗？”那个婆子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那肯定不敢的。”我娘慌道：“黑旮旯婆子，你来倒啥乱，你自己都穷的吃不上饭了，还有钱买人。我要救我当家的，你再捣乱别怪我不客气。”

    神婆子抬着眼皮咧了咧嘴，对那婆子说：“你出多少钱？”“十二两。”那婆子傲声回答。娘瞬间眼睛亮了，没想到有个竞争的人那婆子不光没压价还抬了抬，毕竟卖去当丫环也就七八两。

    “十五两。”神婆子沉声到。“啥？”娘尖叫，“你哪来的十五两？”“那你别管，我就问，十五两够不够，你还出价吗？”神婆子扭头看刀条脸婆子。那婆子瘪瘪嘴，再贵就不值了，丫头片子到处都是，她仔细打量了我一遍，可能觉得我不值再多出钱，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别走哇”娘急了，“你个死神婆子，你哪有”，娘的话被亮晃晃的银子堵了回去，她被神婆子摊在手掌里布袋露出的银块晃的目瞪口呆的，“你还真有银子啊。”

    我瘫坐在地上，原来那天的梦是真的啊，神婆子真的能救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