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三下......
姜汀不知道自己捶了多少下，或许是年久失修，加上这舌头怪嚯嚯的够狠，这泥土墙壁很快就被她造了个洞，接着是碗口大的洞，最后越捶越大，姜汀从墙壁里掉了出去。
正在兴头上的舌头怪似乎才注意到它的餐具破了个洞，食物也跑了。
它愤怒了，舌头开始不停地撞击着这面墙壁，没几下，这小屋就彻底报废，半边房子轰隆隆的塌了。
刚掉下去浑身无力、贴着墙壁不停喘息的姜汀也被波及到，受伤太重来不及反应，她就被头顶落下的瓦片瞬间给埋了个彻底。
同样被瓦片碎石掩埋的舌头怪可没那么轻易就被降服，它一个昂首就从废墟里钻了出来，抖落了浑身的泥土，若是此时有月光，姜汀就会发现，这舌头怪竟然不只有舌头，它还有一个极其迷你堪比人类的身子。
只是这躯体一半卡在墙里，不仔细看倒像是从里面长出来的一样。
舌头怪没有五官，不能看不能闻却能听，靠听觉和感知力捕捉食物，也就是靠生物移动时的空气波动。
此时周围一片静悄悄的，它探头出来后就没了目标。
找不到那个讨厌塞牙的食物舌头怪也没了方才的怒气，它左右摇摆几下，就开始埋头扒土，找它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小床。
瓦块泥土飞扬，一阵“乒乒乓乓”，在舌头怪的认知里，它的小床是有棱有角的，然而地面都要挖穿了，也没摸到床的影子。
它有些沮丧了，没有脑子的舌头怪不合常理的泛起了一丝后悔的情绪，早知道就少吃一口了。
宣定月就是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的。
带路的小骷髅将他带到这附近就迷了方向，来回嗅了半天急得直蹦。最后还是宣定月猜测它可能是想来这里，就提着它过来了。
结果一过来就看到他的老朋友，房子塌了。
妖异美丽的骷髅人笑出了声，幸灾乐祸的语气藏都藏不住，“呦，这破房子终于住腻了？”
还在迷茫中的舌头怪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舌尖愣了一下就直直朝着骷髅人发起攻击。
眼看着这舌头越伸越长都要戳到他脸上了，宣定月将手里提着的小骷髅扔到一旁，抬起胳膊给了这不长眼的舌头一耳瓜子。
尖利的指骨扇得这舌头毫无反抗之力的盖在了旁边的地上，被扇的地方还出现几道深深的划痕。
宣定月嫌恶地甩了甩手，指缝里沾染的口水恶心的他周身气压都低了下来。
一旁的小骷髅瑟瑟发抖，它佝偻着身子朝那半面还残存的房子爬去。
舌头怪被扇得有些懵，还没再一次发起攻击，就被人踩住了头。
“你没有神智？”骷髅人的语气有些惊讶，这话不像疑问，更像是一种自问自答的解释。
舌头怪听不懂，它开始挣扎，然而扭了半天都是徒劳，头上的脚依旧踩得稳稳的。
骷髅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笑了出来，“阿天当初留你这条命，我还说他总是心善，想不到啊，你这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舌头怪说不出话，只觉得脑袋上的人叽叽喳喳烦得要死，它挣脱不了，只能颓唐地倒在地上装死。
小骷髅趁宣定月收拾舌头怪的时间，在破败房门前找到了晕倒的谢灿，它矮小的身体拖拽着谢灿“吭哧吭哧”地走了过来。
将人献宝一般放在宣定月脚边，接着邀功一样看着他。
宣定月瞥了眼地上昏死过去的人，他认出了这是昨日林中遇到的那个爱哭鬼。
想到阿天说的要将她们留下，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宣定月还是决定听他的话。
这人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想逃跑？
他松开踩住舌头的脚，弯腰提起谢灿，看到小骷髅正襟危坐求夸奖的模样，宣定月犹豫了下夸奖道：“干得不错。”
被夸的骷髅从地上跳了起来，围着宣定月转了两圈，下一秒就也被提了起来。
一手一个准备打道回府的骷髅人心情颇佳，他没管身后又在扒拉那破房子的舌头怪，脚步悠闲地朝着林中走去。
一块石头突然擦着他的脖子划过，落在宣定月下一步要踩的地方。
他停住脚步，若有所感回过头。
不远处的废墟里，站着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影子。
宣定月心底皱起了眉，开始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长得如此可怖。
正疑惑着，这血色黑影就朝他开口了。
“给我把她放下！”
这道声音沙哑尖锐很是气势汹汹，宛如宣战一般。
说着，黑影朝前走了一步，没等宣定月做出回应，下一秒这黑影就突然力竭跌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正在刨坑的舌头怪感应到身旁储备粮的动静。它放弃了继续寻找小床，转而朝黑影摸索过去。
姜汀脚腕没有知觉，全身骨头像碎了一样使不上半分力气，就连刚刚扔出石头也是她废了好大劲儿才扔出去的，此时跌倒在地，爬起来对她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谢灿被那骷髅怪带走了，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但听到身后逐渐袭来的舌头怪，她此刻连躲过去都办不到，该怎么救人呢，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姜汀不想认命，可命运压着她的脑袋让她认，她不服气，却无可奈何，巨大的无力感充斥全身，此时此刻，她很后悔没有保护好谢灿，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谢大小姐不应该死在这里，她明明还有更好的人生。
很奇怪，明明是谢灿带她来的这里，她却对谢灿产生了一些连她也说不清的愧疚感。
这一秒，姜汀想了很多很多。
这一秒，也很长很长，长到姜汀有些怀疑那舌头怪是不是突然猝死了所以攻击才迟迟没有落下。
离她脑袋几步远的距离，有脚步声出现，接着方才在废墟底下听到的声音，也在她头顶上方响起了。
“是人？怎么长成这样？”
这话里满满的不解和疑惑，丝毫没有贬低的意思。
如同无知孩童般天真的话语，听在姜汀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
她费力抬起头，有泥土混合着鲜血从她额间滑落，滴在睫毛上给本就黑暗的夜里染上了几分昏沉的颜色，她仰视着面前的怪物，诡异美丽的头骨在黑夜里泛着莹白的光，黑漆漆的眼眶幽深而空洞，从这个角度，姜汀甚至还看清楚了它如人类般排列生长的牙齿，奇异又滑稽。
谢灿被它揪着衣领提着，暂时没有危险，姜汀盯着看了两眼就垂下头急促喘息了两下，光是抬头这个动作竟然就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此时的她，像个废人一般。
身旁小骷髅跟舌头怪缠斗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但是姜汀已经没有力气去看了。
宣定月低头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把眼前这个衣衫破烂脏污，全身多处冒着血泡的人和昨天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对上号，想到那人特地交代的话，以及那天明显对这女孩不太一般的态度，他沉默着，转头去看被小骷髅压在身下揍的大舌头。
若是骷髅人有眼睛，若是姜汀还有力气抬头，那她此刻定然会看到一个很标准的看死人的眼神，可惜骷髅没有眼睛，姜汀也抬不起头。
宣定月轻叹口气，他少见的泛起了几丝怜悯心。
古怪的骷髅人伸手将姜汀也提了起来，抓的肩膀，因为她衣服已经被磨损的似乎一扯就会碎掉。
姜汀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半睁着眼睛看着这近在咫尺的骷髅人，眼前的光滑头骨上根本不可能会有表情，但她却莫名的感受到了这骷髅人的情绪。
它在怜悯。
是可怜她吗？姜汀不知道，她只知道昏过去时，这骷髅人似乎是对着身后说了一句“跟上。”
......
再次醒来天是亮的，谢灿也是活的。
头顶是葱葱郁郁的树林，树梢直指蔚蓝的天空，偶尔有鸟雀飞过，留下一串唧唧啾啾。
姜汀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脑子才上线。
稍微动一下浑身就如同骨裂一般疼得人想尖叫，想呐喊。
她还没出声，谢灿倒是先哭了，她跪坐在姜汀旁边，抖着手不知道该碰她哪里。
她朝旁边哭着求助：“你能不能救她？你那么厉害，能不能把她的伤治好？我有钱，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听到这话，姜汀才警觉地朝一旁看去。
打扮青春朝气的骷髅人斜靠在一棵树上，没有皮肉分不清它此刻的神情，也看不出他的视线落在哪里，但姜汀就是有股直觉，它在看她。
或许，说是观察也可以。
这视线有如实质，却让她不讨厌。
骷髅人声音跟它的外表也极为不符，温雅悦耳，吐出的话却让谢灿再一次扁起了嘴，他说：“我不是医生，救不了她。”
这话听在谢灿耳朵里像是给姜汀宣布了死刑，她哭得更大声了。
“姜姜，你别死，别丢下我呜呜呜，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姜汀想开口安慰，她喉咙干得冒火，说不出话。
骷髅人也被谢灿的哭声惊了一下，它不解地开口：“我也没说她要死了，你哭什么？”
“我救不了她，自然有人能救。”
谢灿泪眼朦胧地问：“谁能救？”
“当然是医生啊，这也要问，你连做人的常识都没有吗？到底你是人还是我是人？”
来到这里还发生了那么多事，谢灿都快不能以常理来看待事情了。
骷髅像是被她无语到了，它说完话就要转身离开。
谢灿急了，“你要去哪儿？你不管我们了吗？”
这下宣定月是真无语了，他一个妖怪，还要怎么管她们。阿天可没说要他给这俩人做保镖啊。
他回头看向一残一废物的两个人，高贵冷艳的朝姜汀一指，说：“她渴了，我去取点水。”
谢灿转头看姜汀的功夫，再一转眼，骷髅就已经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