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中秋晚会在八点开始，学生们都一改往日整齐划一的校服，穿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封羽澄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刚刚过膝的款式，整体还是脱不开学生气。
上次学校举办这种重大的活动还是开学典礼的时候，入场后，她再次感叹了会场之大。抛一个人进去，谁能分清谁是谁呢。
同桌梁近安不在席上，她猜测应该是在后台沟通准备中吧，便和路年年挨着坐下。炸裂的开场舞点燃了观众的激情，而后又是几场语言类节目，逗得台下学生笑得前仰后合。
热闹的气氛刚刚过去，古典音乐在会场奏响。
一个个身着芭蕾舞服的少女入场，大家都敛声屏息的，然后是封羽澄注意的人，余钦在钢琴边轻轻坐定。聚光灯宛若月色洒在他的身上，他指尖的音符便在这月色中缓缓流淌。
她对他有一种隐秘的心情，她觉着大概就是喜欢。
他在哪，哪里就落满了光亮。人类啊，也有向光性。
最高挑的那个芭蕾少女是秦舒言，两年前封羽澄看过她的演出，而她现在的水平较两年前更好，力量之中存有恰如其分的舒展，熟稔之中尚有轻盈灵动。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封羽澄想。
聚光灯总是聚在他们身上，她并不嫉妒，只是有一点点羡慕。
谢幕后，她猫着腰离开了黑漆漆的观众席。
在大门口，封羽澄见到了火急火燎的陆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是梁近安，马上就是他的节目了，但他现在状态好像很差。”
“怎么会这样呢？他人在后台吗？”
“在那呢。”
“好，我正好过去看看他怎么了。”
走到后台门口，封羽澄迎面碰上了余钦，刚刚结束表演的他脸上有一种慵懒从容的态度，余钦看出她好像有话要讲。
“余钦同学，待会有时间吗？我有事找你。”
“可以。不过等结束后吧，正好我要去道具组帮忙。”
听到余钦的话，封羽澄混乱的心情有所缓解。
到了里面，见到了梁近安，果然是一副面如土色的样子，她感觉不大对劲，像小时候妈妈对她做的那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哎呀，你好像发烧了。”
“没事，坚持下就行。”梁近安努力咧了咧嘴角。
“是不是紧张了？”
“有点。”
封羽澄见他眼睛呆呆的，似乎有点眩晕。
“我陪你坐一会吧。”
她深信，某些时候只是给予一些单纯的陪伴可能比语言更有效。
良久，封羽澄说：“我有一次在公园看大爷们下象棋……”
梁近安疑惑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我对大爷说‘大爷，你车没了’。大爷哼了一声，跟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叫ju’。然后我说……”封羽澄自顾自先笑起来了，她就有这个毛病，给别人讲笑话总是自己先笑到肚子痛，搞得旁人莫名其妙。
“我说：‘好的大爷，你的电动ju没了’”她边笑边勉强说完一句话。
梁近安倒是被她逗乐了：“你本身就挺好笑的。”
她知道梁近安没有嘲弄的意思，笑意盈盈地说：“开心就好。”她手臂往前一扬，像一个质朴的村妇一样热情。
这时候，主持人已经开始中场串词了。
“到你啦，正常发挥就好，加油。”封羽澄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但是两人的身高差显得那样的场面有点滑稽。
“好。”梁近安就着镜子匆匆整理下头发，走去候场了。
熟悉的背景音乐在礼堂回荡着，他的歌声中有点忧伤，又有些渺远，站在帷幕后的封羽澄分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此刻的心情很温暖。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重复的这两句不断地钻进她的耳朵，在她的心里泛起涟漪。
表演结束后，封羽澄本想凑上去说些恭喜的话，没想到路年年他们一波同学也拱进来为他祝贺。她小小的个子倒被挤在外面了。梁近安隔着人群对她微笑。
班长李川说：“梁近安你小子可给我们七班长脸了哈。以后有活动都得想着你。”
“对啊，没想到梁近安不仅学习好，还多才多艺……”
大家的溢美之词让梁近安有些招架不住，只顾着陪笑和道谢了。
这时，封羽澄凑到路年年旁边，悄声与她说话：“我待会要去办大事。这个你待会帮我给他。”说着，便指了指梁近安。
“嗯？你哪里变出来的退烧药？梁近安生病了吗？”路年年掂量着药盒，翻来覆去地看。
“他似乎有点发热。我刚刚让陆昊去教室拿的，不是怕吃药影响他发挥嘛。好了，我同桌的命就交给你了，年年同志！”
“我办事，你放心！革命尚未成功，小羽仍需努力！”路年年又拨弄了下她的刘海，“嗯很好，去吧！”
刚刚平复的心此刻因了一桩大事（至少对于十几岁的孩子算是）复又砰砰。
明明说是去道具组帮忙了，但现在只有几张陌生的面孔在忙忙碌碌。封羽澄看准了一个似乎是组长的同学上前询问。
“余钦啊，好像刚刚还在这呢。诶，人呢？”
“他去帮忙还戏服了，待会还会过来，你要不在这等他，着急的话可以去器材室看看。”另一个男生说。
封羽澄想了想器材室也就几步路，且在这也不方便说话，还是过去找他好了。这当儿余钦正好走过来。他手里端着两杯草莓味的冰饮。
“在等你呢，我没忘。”余钦笑着把一杯放到她手里。
她这突如其来的亲切感到意外：“是……谢谢。”
“上次在小卖铺碰见，猜测你也喜欢喝这口味。”
“嗯嗯。表演很棒。”封羽澄有些紧张，一口没喝，手心的温度让杯子外壁沁满了水珠。
“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这里有点吵。”说着，余钦便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廊外的月光很好。
余钦轻轻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并肩走？你走我后面让我有点害怕。”
“人矮步子小嘛。”她解释道。实则只是她自己习惯了以这样的角度观察人。
封羽澄紧接着说：“你记不记得初中那次元旦晚会，你和一个男生，叫……赵亮，在全班面前穿公主裙跳双人舞吗？把我们笑的……”
“记得，还不是赵亮出的馊主意，偷偷帮我报名，我只能被赶鸭子上架了……很难忘记。”余钦笑着用吸管搅了搅杯子，冰块撞击出清亮的声音。
“说起来，虽然我们以前是一个班的，但好像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他侧身对封羽澄说。
“嗯……”
“我对你还蛮感兴趣的……我是说，你经常在班里闹出点尴尬，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她寻思着自己的尴尬事太多了，不知道他在说哪一件。
余钦便说她之前在课上偷偷看小说，不知不觉看哭了。后来语文老师问她怎么了，封羽澄只能说被课文感动了。而余钦坐在侧后方看得分明，他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
封羽澄疑惑自己在他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那个时候感觉比较无聊，大家好像只知道成绩。因为你总在情况外，所以我还挺想和你做朋友的。”
她死活想不起有这桩事，可能是大脑自动帮她过滤了不少不好的记忆吧。
“那关于以前，你也有难以忘怀的人……或事吗？”
“事么，刚才那算一件，大概都是和集体活动有关的。人么，倒没什么遗憾的。”
封羽澄转头看去，他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她那悬着的心反而镇定了。
“对了，你今天找我来就是跟我叙叙旧吗？”他终于问到正题上了。
“我想问你借一下上学期的物理课本，你们现在应该用不着吧？”
“既然想起来问我借，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封羽澄点点头。
“好，下次课间找时间给你。很急吗？”
“看你方便就好，暂时还可以和同桌合看，不过我想带着回家也看看。”
“这样啊，我今天就回去找找。”
她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和余钦话别了。
“对了，”余钦问，“下个月的英语竞赛你会报名吗？我记得你英语很好吧？”
“应该吧……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朋友还在等我呢，我就先走了。”
封羽澄见余钦还不打算走，便匆匆从后门绕行出去。
不太亮的小道旁立了一个垃圾桶，她思考了会把那封认认真真写的love letter撕碎了扔进去，连同一些期待。
而远处路灯之下，梁近安正坐在那，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咦，你怎么还没回去？我托路年年给你的药记得吃啊。”
梁近安看到她从那边来，起身向她走去。
“你也还没走？”
“我刚刚和老同学社交了一会。”封羽澄哈哈一笑。
“好好好，有老同学了就不记得新同学了。”
封羽澄觉得这时的梁近安有些无赖，她双手抱胸：“怎么会，我不是还记挂着您的病情嘛。那你要送我回家吗？”
“嗯，确实是顺路。”
节日的氛围如此浓厚，即使是这个点了，大街小巷都亮堂堂的，城市的霓虹灯映满了整个夜空。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梁近安还是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放屁，即将迎来三天的假期，怎么会不开心？”
“我说，你别学那小说里的女主角了。”他无语道，“死鸭子，嘴硬！”
“我把一样很喜欢的东西弄丢了。”
“有那么喜欢吗？”
“嗯，很喜欢，很喜欢。”
“那有什么，现在什么产品不是量产的，大不了我送个给你。”
“那要是很贵呢？”
“很贵的话，就赚钱了买给你呗。”
“那我也不好意思收。”
“为什么？就当药片的回礼啊。”
“可是药又不是礼物！”她乐了，“怎么说，都是你亏。”
梁近安无奈摊手：“为了同桌的幸福，我亏点就亏点吧。”
封羽澄猜想梁近安铁定烧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