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

    吃完饭回到房间,纪阳硬着头皮给妈妈拨了通微信电话过去。

    纪母照例是问她最近的工作生活,纪阳如实回答,静等她说到今天的正题。

    果不其然,没扯多久家长里短,纪母就开口了。

    “阳阳啊,你还记得你陈姨不?小时候还去她家玩过一回的,听她说她儿子也在上海,人高高大大的长得也标志,前天我出去碰着你陈姨,听说你也在上海工作,想着让你俩什么时候见一见,在上海相互也有个照应。”

    乔宇辰二十有七,纪母本来觉得年龄是大了一点,但转念一想纪阳那性子,大点也不错。

    她不是催着纪阳结婚,也不是那种觉得女人要尽早成家的观念。

    只是纪阳一个人在上海工作,身边没有个她知根知底的人照顾着,总是觉得不安心。

    毫不意外的,纪阳一口回绝:“不用吧妈,我最近工作好忙的。”

    纪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十来分钟,纪阳终究是被纪母最后几句话说得心软了。

    “你想留在上海工作,爸爸妈妈支持,但我们一年半载见不着你一面,说不挂念不担心是假的。”

    “妈妈只是希望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在你旁边,不是说要撺掇着你们相亲在一起什么的,就当朋友认识一下,相互有个照应,都是好的。”

    纪阳挂断电话,微微叹了口气。

    之后三天,都是另外三组的比赛。

    淘汰赛之后有五天的休息才会进入半决赛,也就是意味着,之后的八天,SE都没有比赛。

    今年世界赛这一路来,SE走得算是顺风顺水。挑战还在后面,他们在加紧训练的同时,也在关注着另外三场淘汰赛。

    纪阳在会议室忙后勤,没有看其他分组的直播,对结果只略有耳闻。

    PW2战胜了T97,这个在众多强队里显得平平无奇的北美二号种子,战胜了曾经是第一赛区的韩国二号种子T97,曾经的世界冠军。

    PW2能走到半决赛,已经出乎了很多人意料。

    这支前年才组建的北美新兴战队背靠资本,历经两年终于露出了锐气。

    而ISO以3:2的优势战胜了欧洲一号种子DU,成功晋级半决赛和SE会师。

    只是U1,最终还是2:3,被FCG险胜。

    一路从地狱分组走到八强,最后的对决打出了自己的风采,U1的少年们好像没什么遗憾。

    他们还很年轻,这只是他们试炼路的开始。

    当晚,岳沛选了一家私密性好些的餐厅,带着SE众人请U1吃饭。

    餐桌间推杯交盏,没有人提起淘汰和比赛的事情。

    SE明天还要训练,队员们喝得都不多,何擎倒是无所顾忌了,喝得脸通红,还揽着岳沛的肩膀和岳沛聊天。

    “我们队不回国了,陪你们和ISO去巴黎,看LPL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赛区!”

    岳沛也红了眼眶,拿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差不多的时间点,仿佛回到了去年何擎退役时的氛围。

    吴诵和朴志源两个几乎没喝的搀着岳沛,U1的人搀着何擎回酒店。

    白定祺和付济旋喝了点,意识还算清醒,自己回房间洗漱。

    今天岳沛这状态是带不了训了,但现在才不到九点,洗个澡清醒一下,回来他们还能自己打rank。

    纪阳跟他们一起把岳沛送回房间,出来给他拿了两瓶水。

    刘汉东说他在这看着就好,要纪阳回去休息。

    纪阳打算回房间洗漱。何擎有分寸,虽然把桌上男人几乎都敬了一遍,但见她没主动要酒,便提都没提过让她喝。

    岳沛的房间在1205,纪阳出门就看到了在1202门口的沈涣。

    纪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沈涣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却觉得他有点难过。

    沈涣垂眸看不远处的女人,盘起的头发散落了两捋在脸边,肤色奶白泛着红晕,眼睛大而圆,眼尾翘起的弧度园钝,微微抿着唇。

    他弯了弯嘴角,道:“纪队。”

    纪阳听到他叫她,马上抬眼仰头看向他,目不转睛。

    “那天在会议室,你听到了对吗?”

    纪阳像被钉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涣用房卡打开了门,低声说:“进来吧。”

    酒店套房的格局都大差不差,沈涣把外套脱下挂在置物架上,看着端坐在小沙发上的姑娘,坐在了离她不远处。

    房间里的灯光暖黄氤氲,纪阳心想,氛围这么温暖,应该不适合杀人灭口吧。

    何擎今天闹性子,饶是沈涣都被他灌了两杯。

    只是他酒量好,此时不显山不露水,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隐约露出锁骨的形状,慵懒又禁欲。

    纪阳如坐针毡,脑子疯狂转动,思考怎么回复沈涣。

    出乎意料的,沈涣好像当做进门前那句话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开场白,没多解释,另起了个话头。

    “今天晚上何擎高兴,跟岳教又是老队友,才喝了这么多。”

    话音一转,他说:“跟他们比起来,我出来得算很晚了。”

    “高二高三的时候,十六七岁,休学出来,进了SE。当时SE的上单还是岳沛,SE的几个人,除了何擎和岳沛,你应该都不认识。他们已经退役很久了。”

    “那时候还没有俱乐部,没有合同,没有转会,五个人一腔热血,真给我们打进了世界赛八强。”

    纪阳点点头,那是六年前,SE在世界赛上一战成名,在淘汰赛中打败了当时最有夺冠希望的FCG,晋级四强。

    也是那一场比赛,她第一次认识了那个意气风发的Stern。

    “但我家人非常不赞同,那次半决赛是在柏林,我父亲带着我爷爷从国内赶来。因为当时我还没有成年,我父亲以监护人的名义强制我退赛,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但也没能改变现实。”

    “那会SE刚起步,别说青训了,替补都没有,就我们五个人。”

    “第一次止步四强,确实都是我的责任。”他说这话时眼神平静如死海,底下暗流涌动。

    这份自责伴随了他六年,他心底对老一代SE的亏欠一直都在。

    纪阳有些手足无措。

    每年都有转会期,各战队挖人的手笔各有千秋。

    但这几年,哪怕其他战队开出天价年薪,沈涣就在SE岿然不动。

    纪阳猜到沈涣对SE的感情格外深,只是没想到有这个原因。

    每一次的荣耀加冕,都是把那一年世界赛他突然退赛、无能为力的伤疤撕开,何尝不是一种负累。

    “我回到了学校,考上大学没多久,我就成年了。休学回了SE,但那年的世界赛的大名单已经交上去了,我没有办法参加。”

    “那是中国电竞最黑暗的时候,被各战区吊打,世界赛常年是韩国内战。”

    “国内电竞起步晚,也不规范,选手的职业生涯很短,常有二十一二便因伤病退役的选手,何擎的腰伤也是那个时期落下的。”

    “六年前那场世界赛之后,SE老一代其他人状态明显下滑,先后退役。”

    “只留下了一代年纪最小的何擎和我。”

    “今天哪怕U1被淘汰了,何擎还喝那么多酒,那么高兴,我们几个都知道,他今年的愿望从来不只是想让U1有个好成绩。”

    “严格意义上说,我并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个被韩国欧美统治的时代。我成年后,LPL境况已经好了很多。”

    “但何擎不是,他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

    “他今天高兴,是因为今年四强中,中国又占了两席。”

    “他想看LPL成为世界第一赛区,把那些年的耻辱洗刷干净。”

    “我也是。”他说这话时,突然默了许久。

    “但那不是拿一个两个世界冠军就能做到的。”

    而我打不了多久了。他顿了顿,这句话没能真正脱口。

    纪阳听着听着愈发沉默下来,纤细的手指攥得发白,联系起之前所有的事,她已经站在了真相面前。

    她尽力平静地说:“沈涣……让LPL成为第一赛区不只是SE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使命,这是一代人才能做成的。”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纪阳红了眼眶,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根已经沾上了水雾。

    沈涣难得的不知所措,俯身问:“怎么哭了?”

    纪阳抿着嘴角,死命压下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颤巍巍地问道:“你……还能打多久?”

    回到SE俱乐部的那一天,她看到沈涣换了键盘,心中就存下了疑惑。

    小组赛第一天晚上,她在会议室门口听到沈涣说,把二队高浩东提上来,心中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她还是不敢相信。

    高浩东是SE二队的ADC……他能替补谁。

    沈涣没有留替补的习惯,即使他生病也会带病坚持,除非……他真的上不了场了。

    她留意了他最近每一场比赛的操作,完美得没有一丝破绽,才把这想法强压了下去。

    他出道便在LPL一战成名,带着不断完善的SE一步步离世界巅峰越来越近,踏足了前人从未到达的顶峰。

    他是开启属于LPL时代的天选。

    但他不是神,病痛不会因为他的强悍而多有眷顾。

    她问得沈涣一怔,他没想到纪阳已经理顺了前因后果,想清了今年这些事情症结所在。

    但今天叫她来说这些话,一方面是今晚跟何擎喝酒,情绪流露;一方面是,无论她那天晚上听没听清楚,他今晚大概都会向她坦白。

    他想了想,认真地给了纪阳答复:“一年。”

    这是他理想的时间,并非医生的建议。

    纪阳心底哪怕再不愿意接受现实,听到他的承认也不得不相信。

    她嘴角一垮,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

    “可你是涣神啊。”

    沈涣从沙发上站起,蹲下身子,刚好平视纪阳的眼睛,伸出手用指腹拂去了她眼角的泪花,反倒安慰起她。

    “傻姑娘,也看了不少年电竞了吧,什么神的陨落没见过?”

    纪阳扁着嘴,微微仰头想让眼眶接住眼泪。只听见沈涣轻声道:“暂时还没打算告诉他们,我还能撑一段时间。”

    纪阳嗯了一声:“只有傲哥知道吗?”

    “对。但我上半年换键盘的时候,他们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只是没想得那么严重。”

    AD位是五个位置里最费手腕的,沈涣打了这么多年,没有点伤才不正常。队员们只是没料到严重程度。

    纪阳点点头,用手背擦去了糊眼睛的泪水:“我不会说出去的。”怕沈涣不信她,又郑重其事地伸出手,道:“拉勾。”

    沈涣盯着她哭得通红的双眼,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伸手勾住了那根纤细的手指。

    “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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