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怀心思，窗外景色飞掠，车内陷入一片长久沉默。
杨苓坐在宽敞的后座，望着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两人，沉默思索，眼神逐渐放空。
她对纪阳和沈涣之间的定义，还停留在上半年，微博上的压力铺天盖地，她和纪阳都被主观舆论主导，将沈涣放在了纪阳的对立面。
就算到前一阵，纪阳说和沈涣相处得很好，她其实没太信。
纪阳是那么个性格，她知世故，但她做不到职场人那样的世故圆滑，平日里看着软乎乎的，关键时刻倔得像头驴。
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让纪阳主动找沈涣破冰，没这个可能。
今天见纪阳和沈涣种种接触，对话温柔恬淡，才放下心来。
不管是不是为了迁就工作关系，至少她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
杨苓有去了解过，微博、论坛上众说纷纭，有SE是沈涣的一言堂这种说法，当然这太过绝对真假未知，但沈涣在SE是有绝对话语权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怕沈涣心存芥蒂，也怕纪阳因此束手束脚。
刚刚在三楼，她是感觉气氛微妙，猜测他俩有什么要事要处理，才顺着李傲的话头去了二楼。
可现在看来，现实跟她的认知，背道而驰。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杨苓望着两人和谐的背影，心里萌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沈涣也许，一直都站在纪阳这边呢？
……
“你刚刚说，明天要去南京吗？”沉默良久，纪阳忽然想起刚刚乔宇辰打电话过来时，沈涣说的话。
鬼知道是不是他随口捏的理由。
深秋天气阴晴不定，外面骤然落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浮在车窗，没有聚成水珠落下，车内像被一张透明的网罩住，有些透不过气。
沈涣侧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单手打方向盘，开了雨刮器。
“是。”
“去南京干什么？”
沈涣侧脸不见波澜，抬起眼睑，微微勾起嘴角：“纪队不是休假，这么关心我?”
“不需要我就算了，我多嘴了。”纪阳被他堵了话头，直直凝视着前方路况，说完这句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车厢里仿佛温度骤降，杨苓在后边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小挎包。
她又想错了？这两人这么阴阳怪气的？
正在杨苓思考她是不是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氛围的时候，沈涣开口了。
“约了之前诊疗的教授，去南京看手。”
余光瞥见纪阳委屈巴巴一小只窝在副驾驶，纤细的手指抠着包带，眼尾微微泛红，他心中喟叹，怕她多想，没顾及杨苓，还是解释。
“去多久？”纪阳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还没定治疗方案。”
纪阳转过头盯着他，眼里波光粼粼，扁了扁嘴：“你一个人去啊？”
“嗯。”他点点头，见她又不说话，趁着红绿灯的间隙，开了一丝车窗。
“那我刚刚打电话，你……”纪阳侧身看他。
沈涣语气淡淡的，不见喜怒：“我看纪队当时表现，以为纪队不想去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原来是我想错了？”
“没有。”第六感感受到沈涣的不友善，纪阳气鼓鼓地转头，不再看他。
“假期好好放松，正好你朋友过来，就不带你过去了。”沉默了一晌，沈涣出声解释。
杨苓听了这句话柳叶眉一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撇出来，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过来看看她，随便玩的。涣神你要是有安排，带她走没关系的，我还有同学在上海，不用管我。”
沈涣笑意玩味，说：“没有让纪队假期加班的道理。”
“付她三倍加班费就好了，纪阳阳是努力的搬砖人。”杨苓嘴贫道，没想到沈涣认认真真回头回复了她一句。
“行。”
纪阳：“……”
真有你俩的。
沈涣问：“这次来上海待几天？”问的是杨苓。
“下周周一周二请了两天假，买的后天下午的机票。”杨苓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莫名觉得车内氛围缓和下来。
“那你们这两天好好玩，周二早上我来接你去加班。”前一句是跟杨苓说的，后一句的对象显而易见，他促狭道：“可以吗？”
杨苓当然没问题：“我没意见。”
纪阳：“你明天不去了？”
“高铁可以改签。”他看着前方路况，如常道：“正好这两天还有点事，明天去是匆忙。”
“好。”纪阳点点头。
到了君芙，三人从地下停车场上来，沈涣说：“给你们另外开了包厢，和运营她们一起，赞助那边有应酬，我们应该不过来了。玩完让刘队送你们回去。”说完又想起点什么，叮嘱道：“少喝酒。”
“知道了，我不喝。”纪阳嘟哝道。
三人在大堂分别，看着沈涣背影远去，杨苓捅了捅纪阳胳膊，夸张道：“我现在很难用我匮乏的言语形容我的心情……你跟涣神真的……”
“真的什么？”纪阳眼神微微松动，带着她往另一头的电梯走。
这倒把杨苓难住了，她斟酌措辞，呃了一声：“很难形容你知道吧，你俩氛围好奇怪。”
她以为纪阳会否认，没想到她点点头，坦然道：“是这样。”
旁观者迷，当局者怎么看得清。
“那你们俩现在这，微妙的工作友谊？”
纪阳嗯了一声，笑了笑，玩笑道：“情比金坚的工作关系。”
进了包厢，运营组的小姐姐们已经到了，杨苓是个社牛的，长得漂亮放的开，很快跟她们玩到了一块。
晚上八点，一团女孩子玩得正尽兴，运营组一个同事空隙看了看微博头条，震惊出声道：“ISO发声明了！”
“什么什么？”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正在叉小蛋糕的纪阳也看了过去。
“Time退役了！”
“真的假的？不是吧！”
“真的！都上热搜了！”见她们不相信，她伸出手机：“ISO俱乐部官方有跟我这号互关了，是官方发的。”
她登录的是SE官博的账号。
这声明来得突然，众人纷纷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点开大V认证的ISO官方微博发的声明，一行行看下去。
八年职业生涯结束，ISO电子竞技俱乐部LOL分部一队队长罗时器(ID.Time)宣布退役。
ISO.Time断开连接。
微博评论下全是不敢置信的粉丝。
饶是纪阳，都忍不住唏嘘。
…………
因为庆功宴约在君芙，罗时器说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一眼，此时正跟沈涣在一块。
两人出了包厢，站在过道尽头，沉默地看着那个飞升的话题。
微博热搜榜今天被电竞圈屠榜，#Stern手伤#时过几天尚且居高不下，#Time退役#的话题又再次冲上热搜榜第一。
世界赛结束，官方很快公布了今年全明星赛的赛制。分成两队对战，双方共十个位置，八个职业选手带两个解说，至于是哪些选手和解说参加，由粉丝票数决定。
沈涣和罗时器按往年人气，是板上钉钉要参加全明星的。
所以昨天SE便发了声明，由于个人原因，SE.Stern退出本年度全明星赛。
粉丝们都炸了锅，但由于世界赛总决赛的铺垫，在俱乐部放出消息，是想利用这段时间疗养后，粉丝也暂时定下心来。
但还没等到风声下来，ISO紧跟着这条微博，再次激起千层浪。
罗时器理了理衬衫袖口，看着手机屏幕上爆红窜升的话题，默了许久道：“那我先上去了。”
君芙给他新设的办公室就在酒店顶楼。
“行。”沈涣按熄屏，收了手机，准备回包厢。
“你等会直接回俱乐部？”罗时器问。
“回趟长宁。”
罗时器哦了一声：“今晚住那？”
“没，去看看我妈，就回陆家嘴那边。”
“行。”罗时器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拍了拍沈涣的肩膀离开了。
……
顾满今天刚从巴黎回来，补了一下午觉，醒来刷微博，看到热搜榜上的话题，皱了皱眉，心说现在营销号热度都这么高了。
她毫不犹豫地点进去，但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ISO电子竞技俱乐部官方发的微博。
“ISO. Time断开连接”的字眼清晰明白，像一根根棒槌戳得她的心七上八下。
大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可思议和震惊，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个显示为ISO官方的微博账号主页。
和她是互相关注。
连着翻了几十条微博，再三确认，这不是高仿号。
是真的。
罗时器真的退役了。
点开微信，打开那个一天前还有消息弹出的消息框，颤巍巍地打了一句：【微博上是真的？】
罗时器几乎是秒回：【真的。】
经理告诉他已经发声明的时候，他就在等顾满的电话。
回到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他也整整想了半个小时，应该怎么跟顾满解释。
到最后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干巴巴地回复两个字。
他还记得前年ISO半决赛失利，回去的路上，没有一同前去世界赛的顾满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
她那天晚上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洛杉矶的夜风寒冷萧瑟，但手机屏幕里女人的笑容像春日花蕾一般明艳动人。
“罗时器，你就当等等我，等我有一天能去解说世界赛了，我陪你去拿冠军吧。”
他跟沈涣不同，沈涣可以打到他打不动的那一天。
可他不行。
罗父年轻时沉心事业，老来得子，这几年身体状态下滑，罗时器不得不回去接手。
高端连锁酒店竞争不小，君芙作为龙头老大，所有事务没个一两年根本摸不清。
他必须回去。
从上半年心里做了这个决定后，他都没找到机会跟顾满讲，一拖拖到了现在。
他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她讲，哪怕事到如今，顾满问他，他平时那么能贫的一张嘴，能把她气得喝水呛住的一张嘴，突然就词穷了。
放不下的家族责任，不圆满的职业生涯，心中暗沉汹涌不见天日的感情，纠缠在一起，他说不清。
顾满看着聊天界面，生气和不知名的情绪在从心中涌出，冲得鼻尖莫名酸涩。
她回了一句：【行。】
消息发送出去之后，她毫不犹豫地退出了那个聊天界面，好像生怕自己慢一刻，就会忍不住再发些什么。
罗时器还在给她发消息，聊天框不断跳动，她又点进去，他给她发了几条很长的语音。
她没点开听，点开他的界面，开了消息免打扰，压制情绪在心里肆虐。
她以为三年交情，他们俩算得上彼此信任的朋友了，可是连他退役的事，她都还是通过微博热搜知道的。
真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