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门外动静，纪阳抬头往门口张望。
沈涣今天穿得休闲，黑色的薄绒连帽卫衣，logo低调不显眼，第一眼看着跟纪阳身上的奶黄色卫衣还有点情侣装那味。
乍然四目相对，那张脸依旧晃眼，纪阳下意识别开脸，胸腔砰砰震动。
今天和沈涣通话的时候，她都没生出这种奇异的感觉，可他出现在面前时，很难不下意识逃避。
招呼总是要打的。
纪阳牵着杨苓过去。
三楼走廊灯光很亮，纪阳眸子清亮，微微低头，莫名觉得灯光炽眼。
杨苓一句高岭之花坠下神坛，虽然是玩笑话，却点醒了局中人。
似有若无的情愫从回忆里拎出，像是被平铺在白日里，天光大亮，一切昭然若揭。
她再迟钝，也该感受得到，这段时间她与沈涣之间的改变。
她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昨天晚上，她躺在基地的床上，试着像一个局外人，梳理论据一般，将这一两年来和沈涣的交集在脑子一一列出，也没能找到他态度转变的动机。
所有的转折，都出现在她与他阔别三月，从韩国回来后。
之后很多事情，从她的角度看来，其实很不真实。
阴凉天盖在她身上的黑色队服外套，德比尔哈克姆桥上他说的永远，夺冠夜里残破模糊的记忆片段，和昨天沈涣留下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一样，都不真实。
而且什么都代表不了。
也许是她还没能从粉丝滤镜里转变过来？
许多细枝末节与沈涣而言，也许只是他的举手之劳。
纪阳轻轻摇了摇头，抛却脑子里的胡乱思绪，绕过展览柜，神色如常，落落大方地向沈涣介绍杨苓。
沈涣视线聚焦，眼神深深地落在她脸上，若有所思。
杨苓在气场压制下，没有社牛起来，美滋滋地找沈涣要了个签名，忽然感受到了气氛莫名有些许诡谲。
杨苓身为优秀的人民教师在此刻表现出了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视线在涣神和纪阳身上转了两圈，已经隐约发现了症结所在。
李傲从善如流地把签字笔收回兜里，友善地建议道：“我们俱乐部二楼还有可以参观的地方，队员也在那边，你要过去看看吗？”
“真的吗？”杨苓欣喜地点点头：“那麻烦您了。”说完侧头给纪阳挤了个意义不明的眼神，傲娇地说：“我自己去，你忙。”便快步随李傲扬长而去。
“啊？”纪阳茫然地看着杨苓和李傲的背影远去，身侧清冽气息侵袭，男人五官摄人心魄，像要把她的魂钉在原地，往杨苓和李傲离开的方向拔腿就跑。
腿刚蹬开两步，纤细的手腕就被微凉的大手扣住。
“你跑什么？”
纪阳僵住身子，头也不回，目光躲闪，半晌才解释道：“杨苓下去了……我得跟过去看看。”
这理由显然站不住脚。
他嗤笑了一声：“李傲亲自陪着，你还不放心。”
男人指尖带着凉意，掌心却灼热，体温透过皮肤，细细密密的酥麻感传递，麻痹了纪阳半边手臂。
她避无可避，没有挣扎，徐徐回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问个明白。
“你昨天……”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纪阳本就神经紧绷，以为是杨苓在楼下有什么问题，摸摸自己口袋，看都没看屏幕就接了起来。
“怎么了？”
电话那头像是一愣，嗓音温润：“有求于你，问问这几天有没有时间赏个脸出来吃饭？”
这下轮到纪阳愣住了，她低头仔细看看屏幕上的联系人。
乔宇辰。
……
两人站得近，虽然没开免提，但对话内容几乎全落入耳畔。
沈涣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很难不看见她屏幕上的名字，不动声色道：“不方便的话，我先回避。”
话音却莫名凉飕飕的。
“没。”纪阳手指轻轻圈住他衣服下摆。
沈涣往后走的脚步顿住，停在原地。
“你旁边有人吗？”乔宇辰感觉不太对劲，又没听得清她那边说了什么，试探地问道。
“嗯……”纪阳踯躅几秒，开口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乔宇辰语带笑意：“帮我个忙，出来再跟你当面说，明天有时间吗？”
纪阳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转动，开始编理由。
“我我明天有事应该会下班下很晚，就不出来吃饭了吧……要不你现在说说看，我要是能帮得上肯定帮。”
沈涣插着手站在一旁，神色玩味，目光危险。
乔宇辰温和道：“我明天也要开会，正好等你下班。”
纪阳：“……”
身旁男人适时开口，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电话那头的乔宇辰听见。
“明天要去南京。”
？？？
傲哥的工作排表里可没写这出。
纪阳瞪大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加班弄得满眼疑惑。
那头乔宇辰听得明明白白，觉得男人声音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哪里听到过，但是还是把话圆了过去：“明天有工作安排吗？那我过几天……”
“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上海。”沈涣眼皮微抬，声线清冷。
纪阳虽然被这猝不及防的工作安排惊到，但这也是摆在面前婉拒乔宇辰邀约的理由。
虽然乔宇辰为人绅士好说话，但昨天刚见过面，明天再一起吃饭，三天见两面，有些频繁。
不是纪阳自恋到觉得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让乔宇辰对她有好感，只是两人的认识多多少少带了些父母意愿。
就算他们俩纯革命友谊，熟络起来，父母可不一定会这样觉得。
做泾渭分明的朋友是最好的处理。
纪阳抱歉地接过话头：“不好意思啊，才发现这几天俱乐部都有工作安排。”
乔宇辰以为她身边是同事，对话佐证，无奈作罢，三言两语结束了这通电话。
纪阳把手机揣回兜里，踌躇地抬起头。
沈涣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笑意不及眼底：“这是，昨天那个，不熟的朋友？”
不知道有意无意，“不熟”两个音发得格外重。
“普通朋友，昨天才……”纪阳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今天这电话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但这次是沈涣的手机。
电话接通，白定祺自带扩音效果：“涣哥！傲哥要我跟你说一声，阳姐朋友的参观任务即将完成，我们都在楼下，就等你和阳姐下来就出发去吃饭啦！”
“好。”沈涣应了一声，抬脚往电梯那头走。
“你接着说。”挂断电话，他语气依旧凉凉的。
“我说……”纪阳跟在他背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忽然泄了气，纤弱的肩膀一垮，说：“没什么。”
沈涣回头望向她，薄唇微抿。
两个人此时心里似乎都有莫名其妙的情绪纠缠不清。
一路缄默。
……
一楼大堂一片其乐融融。
杨苓正在吴诵的指导下把蛋黄抱在怀里，轻轻地撸着，看到纪阳下来，连忙腾出个手叫道：“阳阳！”抱着蛋黄凑到纪阳跟前，激动地说：“你觉得它像不像？”
纪阳还没从和沈涣莫名其妙的摩擦里回神，问：“像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杨苓说：“你前几年不经常去喂你们学校那边一只小流浪猫吗，那段时间每天拍了照片给我看呀，它和蛋黄长得好像！”
蛋黄乖巧地窝在杨苓怀里眯着眼，听到她这话，眼睛微睁，甩了甩尾巴。
“橘猫可能……都像吧。”纪阳伸手摸了摸蛋黄圆圆的脸，心里涨涨的，不知道如何排遣。
杨苓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狐疑地抬起头，眼神转了几个来回。
心下忍不住疑惑，怎么放她和涣神独处十几分钟，气氛还越来越奇怪了。
见人都到齐了，刘汉东招呼大家伙上商务车。
杨苓想着自己能来俱乐部玩已经是破例了，一定要客随主便，可不能给人家添麻烦，匆匆把蛋黄哄回猫窝，出门还是比教练组和运营小姐姐们晚了一步。
两辆七座的商务车坐得满当，李傲努努嘴，给落在外面的纪阳和杨苓指了个方向：“涣神开车去了，你们坐他那辆吧，他那空间大，三个人坐宽敞。”
“好好好，麻烦您了！”杨苓点头，等李傲上车，抱住纪阳的手臂，笑道：“托姐们的福，这辈子居然坐上了涣神的车。”
她摸摸自己手臂：“把我这经历回去跟我弟一讲，我这全身上下，都得在他心里升值。”
纪阳被她逗得笑，一辆黑色大G从俱乐部地库驶出，停在她们身边。
车窗摇下，露出杨苓嘴里那张“帅得不近人情的脸”。
“上车。”他语气还是那样。
“你手能开车吗？”纪阳微不可查地撅了撅嘴，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他的手伤。
“能，去君芙不远，开一会没事。”
他话音刚落，杨苓利落地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纪阳只能跟着钻进去，被杨苓一屁股挤了出去。
“你坐副驾驶去。”杨苓小声威胁，眼里凶光毕露。
“啊？”纪阳不可思议。
“全坐后座，你当打滴滴呢，咱哪能把涣神当司机，你不准坐这。”杨苓压低声音，语气理直气壮。
纪阳：……
她关上后座车门，转身溜进副驾驶坐下，悻悻地直视车窗正前方，用手拨了好几下安全带都没扯出来。
一声轻叹传到耳畔，男人清冽的气息笼罩了她，清浅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处。
她和沈涣的距离，近到多给她几分钟，她能数清他长了多少根睫毛。
连沈涣眼角那颗很小很小，高清镜头时常捕捉不到的痣都能看清楚。
心脏不争气地在胸腔砰砰跳动，一瞬间纪阳好怕沈涣能听到她的心跳声，脸颊浮上绯色，像天边烧起的夕阳。
但这样的距离只持续了几秒，沈涣帮她系上了安全带，迅速面无表情地恢复原位，发动了车子。
坐在后座的杨苓看到这一切，嘴巴能塞得进一个鸡蛋。
纪阳阳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