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六月,曲江。

    潮湿的雨雾迷蒙数日,云层厚重阴沉,连连绵绵,布满整片晦暗的天空。

    距离市区60公里的东城郊的烈士陵园里,葱翠的草地上竖立着一排排烈士先驱的墓碑。

    在这个细雨霏霏的午后,陵园西侧的一座墓碑前,二三十个身着警服的公安干警整齐列队,均神色肃穆,对着墓碑庄严敬礼。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是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相貌清隽、眉眼温和,英挺的眉骨间透出一股坚毅的力量。

    礼毕之后,秦仰山走到墓碑前,摘下警帽,庄重肃穆地端在腰侧。

    他静静地看着照片中的男人,许久之后才轻声开口:“行之,你我兄弟二十年,出生入死,焦不离孟,如今你倒是先走一步了……从今天起,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兄弟,一路走好。”

    秦仰山转头望向不远处那个孤零零的、瘦小的身影。

    男孩背对着人群独自站在雨中,自始至终沉默不语,仰着头望着阴霾的天空。

    “在看什么?”

    秦仰山走到男孩身边,侧过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孩子。

    十四、五岁的年纪,漆黑的眼眸中却透出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寂静,坚毅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这孩子生得愈发像他的父亲了。

    “秦叔叔,你说这天为什么总是阴沉沉?”男孩仍望着天空,声音很轻,透着些许稚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雨什么时候才会停?阳光什么时候才能照下来?”

    秦仰山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阴雨连绵的雨雾,不一会儿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会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掌温和地抚摸了一下男孩润湿的头发,“总有一天会看到阳光的。”

    “妈妈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我问了爸爸同样的问题,”男孩低下头,眼皮垂敛着,笑了笑,“秦叔叔,你知道吗,你的回答跟他一模一样。”

    秦仰山一怔,不禁也笑:“我跟你爸,我们是兄弟啊。”

    男孩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望向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秦叔叔,我相信爸爸,也相信您。我想好了,我也要成为一名警察,爸爸没做完的事,我会替他做完。”

    秦仰山愣了一下,不知是错觉还是恍惚,他在男孩的瘦小的身体里看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

    “总有一天,”男孩转头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眸中透出异于常人的果敢与坚定,“我会将阳光还给这片天空。”

    *

    数年后——

    光影交错、人声鼎沸,迷幻电子舞曲的轰响,一浪一浪,掀起人潮的激昂。

    酒保站在吧台后面,用一种妖娆的姿势抛接着摇酒器,杯盏推递间,掌心中一个小小的白色密封塑料袋被传到了另一只手掌中。

    微醺的舞女摇曳着纤细妩媚的腰,玉臂弯绕着,又将塑料袋递给了下一个酒色男女。

    如此循环反复中,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白色药丸,逐渐被分瓜了个干净,透明的塑料袋最终被遗忘在角落里,皱巴巴地揉成一团,里面空无一物。

    这是城南最大的一家酒吧,亦是欲望和□□的修罗场。

    酒吧门口,韩朔从一辆暗紫色的帕纳梅拉里跨了出来,一身墨青色的西装,系着黑色细窄的领带。

    一个穿着衬衣马甲,领口系着蝴蝶领结的帅气小哥哈腰欠身,接过他递过去的车钥匙,恭敬地叫了一声:“S哥。”

    “小石呢?”韩朔问。

    “在办公室。”泊车小哥压着声音回答,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下面的几个人。”

    “好。”韩朔神色寡淡地应了一声,抬脚往酒吧里走去。

    穿过摇晃涌动的人潮,无数只指染情欲的手想要搭上他的肩,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仅仅只是拂过了他墨色西装的一角。

    韩朔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踏上黑色铸铁的楼梯,来到二楼尽头的包房前,他脚下未停,直接推门而入。

    昏暗的包房内空无一人,韩朔在电视墙旁边的装饰镜面前,停留了大概一秒。

    菱形的镜面玻璃上,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肤色白皙却不失英气,眉骨间透着一丝凛冽的寒意。

    下一秒,他按下了边沿固定玻璃的纽扣,然后推开镜墙走了进去。

    墙面慢慢合拢,包房恢复成起初的样子。

    昏暗,且空无一人。

    穿过一条蜿蜒寂静的水泥走道,吊顶上密布着粗细不一的管道和杂乱的线缆,十来米一隔的应急照明灯发出微弱的光。

    推开走道尽头的铁门,视野骤明,里面是一间开阔敞亮的办公室。

    偌大的空间里,正中两排褐色真皮的沙发,中间是一张厚重的沉木茶几。

    房间东南角,有一张与茶几同材质的办公桌,后面有一张皮质老板椅。

    办公桌旁边的墙上,嵌着一面精致的酒柜,里面放着各种洋酒、红酒,还有一排剔透的水晶酒杯。

    这里,就是刚才那个侍者口中的办公室。

    方小石正摊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韩朔进来,立刻站了起来,笑着一抬下巴:“哥,你来了。”

    对面一排沙发上坐着的三个年岁不一的男人,紧跟着也起身,一起整齐地鞠躬。

    韩朔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也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们继续。”

    方小石点点头,招手让对面三人坐下,从茶几下提了一个黑色商务皮箱出来。

    按开下扣锁,箱盖应声弹开,箱子里整齐摆放着几十个大小一致的透明密封塑料袋,里面装着数量统一的白色药丸。

    “钱都带来了吧?”

    方小石把箱子里的东西悉数倒了出来,然后一袋一袋地扒拉着,分成了数量相等的三拨。

    三个男人点头答是,从脚下捞起一个小型的黑色背包放到桌上,拉开拉链,包里塞满了一叠叠捆扎严实的百元钞票。

    方小石起身从角落里找了个旅行袋,将钱腾了进去,几十叠钞票转移完,数目也随之清点完了。

    沉甸甸的旅行袋放回角落后,他坐到沙发上向后一靠,朝桌上的三拨装着药丸的塑料袋抬了抬下巴:“东西装好,你们可以走了。”

    三人连忙熟练地将东西扫进自己的背包,拉好拉链,起身准备离开。

    而此时,一直坐在办公桌后,沉默喝酒的韩朔忽然开了口:“强子和黑仔先走,东尼留一下。”

    方小石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往常分货收钱这种事,都是方小石自个儿就办了,韩朔信任他,一般不会来,来了也只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一语不发,淡漠旁观。

    今天倒是一反常态,方小石隐隐感觉有事发生。

    被点名留下的男人,一头浅金色的短发,二十出头,极瘦削。他犹疑地站了起来,狭长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惶恐。

    “S哥……”

    等到那两个人离开,韩朔这才提着酒杯慢慢走到东尼身后,白皙漂亮的手放在他的肩上,稍稍用了些力,将他按回了沙发上。

    “坐下说。”

    修长的手指在东尼的肩头,一下一下,轻轻敲点着,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进了东尼的耳膜。

    “我记得,你一直负责北边的两家KTV,业绩还不错。”

    “还……还好……”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巨响。

    韩朔没有任何征兆地操起酒杯狠狠砸到了他的头上。

    东尼惨叫一声,身体本能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但顷刻间又被韩朔拽住头发摁了回去。

    他的脑袋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向后仰着,鲜血迅速染红了浅金色的头发,顺着鬓角缓缓流淌下来。

    血迹混着酒气刺鼻的威士忌,诡异的布满了半张脸。

    东尼看到了头顶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深如寒潭的黑眸中透射出冷冽肃杀的光。

    “每袋货里至少混了三分之一的维生素片,这两个月你倒是赚了不少,嗯?”

    东尼瞪大双眼,声音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S哥……你,你听我解释……”

    韩朔扯了扯嘴角,松开了他。

    他接过方小石递过来的纸巾,一边擦拭手上的血迹和酒精,一边淡淡地开口:“行了,你走吧。”

    顾不得被血液模糊的视线,东尼胡乱鞠了两个躬,便抓起背包逃命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方小石走过去锁上了门,又来到酒柜前重新倒了两杯威士忌,递了一杯给坐到沙发上的韩朔。

    十四岁那年,方小石从孤儿院逃出来,混迹在鱼龙混杂的酒吧街,跟着几个小混混捣腾粉药,一次利润分配不均,引发了一场十几人的街头斗殴。

    那场乱斗中,韩朔救了方小石一命,然后一个人摆平十几个混混,并将人全部整合起来,利益重新再分配。

    那条酒吧街黑暗下的势力,一夜之间重新洗牌。

    自那天起,方小石就跟在了韩朔身边,这一跟,就是四年。

    “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重要,”韩朔浅抿了一口酒,“这两天你受累,尽快找个人接替他的位置。”

    方小石点了点头:“那他……?”

    韩朔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轻轻地将酒杯放到茶几上。

    “我来处理。”

    他的声音跟他的动作一样轻,却透着一丝狠戾的决绝。

    *

    曲江市公安大楼,六楼。

    市刑警队缉毒大队的会议室内,十来个刑警围着长形会议桌两边端坐一圈,面前都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夹。

    会议桌上座的位子空着,一群人正默默地翻开看资料,安静等待着。

    不一会儿,会议室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屋人举目望去,看到走进来的人,立刻行动一致地起身敬礼。

    “秦局!”

    秦仰山和蔼地笑了笑,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在他身后,紧跟着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个子很高,身型颀长,相貌英挺俊朗,一双眼睛漆黑深邃,浑身透出一种沉稳坚毅的气质。

    秦仰山看了看在座的同事们,沉声开口道:“近年来,市内贩毒活动日益猖獗,某个大型贩毒组织,在近段时间逐渐浮出了水面。局里再三考量,决定成立特别搜查小组,专门针对这个组织,进行全面阻击。在座的各位都是局里的骨干、精英,我相信大家的能力,一定能够齐心协力,最终捣毁该组织,还曲江市一片干净清朗的天空。同志们,有信心吗?”

    “有!”大家的回答敞亮有力。

    秦仰山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这位同志,相信大家都认识了吧。”

    “北区缉毒支队,秦川秦队长!”有人认真作答。

    “您儿子呗!”也有人调侃打趣。

    秦仰山笑着摆了摆手:“虽然都认识,但我还是要重新介绍一下。秦川,现市局缉毒支队队长,之前干过三年边境缉毒警,在打击制毒贩毒方面可谓经验丰富。此次由他担任特搜组的组长,相信各位都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简洁一致的回答。

    秦仰山点点头,稍稍侧身,示意秦川去到了正中的位置:“现在就由秦组长来跟大家说两句。”

    “大家好,我是秦川。”秦川微微颔首,神色沉稳,声音低沉有力。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U盘插在了会议桌上笔记本电脑上,然后打开了投影仪。

    “不说废话,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投影荧幕上是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秦川抬手指了指,继续开口道:“李卓,四十二岁,新海建设法人,公司市值近十亿,是曲江市近年来崛起最快的民营企业之一。据多方干警们几年来努力搜集到的证据,目前已经基本确定了李卓的另一个身份,曲江最大贩毒集团的头目,人称阿卓哥。而新海建设,则是该集团的洗钱机构……”

    见秦川已经有条不紊地切入了正题,秦仰山眼中不禁浮起一抹不加掩盖的欣赏,他又扫了一眼仔细聆听的组员们,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悄然退出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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