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金色的阳光破开初晓的昏暗,将厚重的云层碾成碎末,洒向大地。千万顷的草野霎时间覆上一层晶亮,似是火海滚滚燃烧起来。

    初秋的早晨,草地上已经挂上了一层薄霜,将微微有些枯萎泛黄的草叶变得脆嫩易折,一脚踩上去劈里啪啦的声音响动在耳边,跟新年时响起的鞭炮声一样,只是声响弱了一些。

    踩着开课的点儿,谢奴奴亦步亦趋的跟在谢修檐身后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有个夫子做阿爹就是有这点儿好处,上课可以踩着点儿到,还不用担心挨骂。

    学堂内的人差不多坐齐了,放眼一看,笼统一数,约莫有三十多个人,将这个面积本就不怎么大的学堂占的满满当当的。

    镇上的书塾并不是朝廷的正经书院,故而整个规模不算大,制度也不甚完善。

    谢奴奴听说往上走,去到地方州府,它们那些大地方办的学院那才叫一个宏伟契阔,连学子去上学都有统一的宿舍,襕衫巾帽。

    而他们这里,每个学生都是住在家里的,每日早晨背了书箱来上学,下午散学的时候又各回各家。

    对于镇上大多数的人来说,进入书塾只是为了求个认字,也没真的指望着能凭借着读书出人头地。

    往往都是念了一段时间的书就不念了,便就是在这短暂的念书时间,也非是能全心全意的把心思放在念书上的。若是遇上农忙的时候,还得请几天的假,去帮家里割麦子。

    一个学堂里,三三两两的,有时候连人都坐不齐。

    学堂里面稀稀拉拉的会响起一些背书的声音,也有不休的耳语声,嗡嗡的交织成一片,嘈杂又热闹。

    他们推门而入的一瞬,学堂内的鼎沸人声小了许多。

    有人手忙脚乱的把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藏进了书桌,随后假模假样捧着书本吟诵起来,时不时还心虚了朝他们瞥来一眼,观察夫子有没有发现他们先前不务正业的举动。

    谢修檐没搭理这些学生的幼稚举动,径直往最前面的位置走去。

    谢奴奴在桌凳的通道间转了个弯儿,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将书本摊开,抬手为自己研了一点儿墨水出来。

    开课的铃声自窗户外面响起。

    谢夫子轻咳一声,热闹的课堂顿时安静下来。

    谢奴奴立直了身板,端端正正的坐着听课。

    谢夫子讲的都是些简单的明算,当然所谓的简单是对于别人来说,谢奴奴的这个脑子对于上明算课还是颇为费力气的,可是为了回家不被谢夫子教育,她还是得规规矩矩的听课。

    强行逼迫着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夫子的身上,可怎么听着听着那颗原本吹了一路冷风的清醒脑子渐渐开始变得混沌不清了起来。

    谢奴奴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全然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身侧有一只手锤了一下她的手肘。

    被搅扰了好梦的谢奴奴骤然间惊醒过来,大喊了一声:“谁?哪个不要脸的敢偷袭我!”

    随机,“砰”的一声响,一个物体精准无比的砸向了谢奴奴的脑袋瓜子。

    她“哎呦”叫了一声,意识也渐渐清明。

    谢奴奴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在课堂内一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中默默的低下了头颅。

    她现在简直都不敢抬眼看谢夫子的面部表情,然而她就算是不用眼睛看,仅凭着头顶传来的那道炙热的眼神,就能想像的到谢夫子此时此刻是以怎样一种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看着她的。

    完蛋!这是她此时内心的想法。

    她不仅在谢夫子的课堂睡觉,还给夫子找事情,回家肯定又要给她布置很多的题目才肯放她出去玩儿了!

    再次在心里呜呼哀嚎一声!

    没了谢奴奴的打岔,谢夫子的小课堂再次开课了!

    谢奴奴举着书本挡在眼前,歪着脑袋,小声道:“张惟竹,你戳我干嘛啊?害得我吓了一大跳!”

    坐在她身侧的男子也学着她的样子用书本挡着自己的脸,悄声道:“谢夫子瞪了你好几眼了,我再不叫醒你,夫子只怕是要气的下来踹你了。”

    谢奴奴恍然,意识迷蒙的她觉得自己只是睡去了一小会儿的功夫,现在看来大半的课堂时间都让她眯过去了,也难为谢夫子忍了她这么久。

    “好吧,好吧!那你下次叫我之前记得先拿手捂住我的嘴。”

    张惟竹面色凝住,垂下眼帘,放下书专心听讲,没再回应她的话了。

    上午的课堂在下课钟敲响的时候终于结束了,谢奴奴坐起身来,扭了扭自己都要僵硬成竹竿子的腰杆子。

    整理好书本,谢奴奴扭头看向预备去饭堂的张惟竹,“中午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她从课桌里掏出来一个碗,拍了拍,得意道:“我今天带了点儿好东西!”

    张惟竹怔愣着看向她。

    谢奴奴凑在他的耳边,神神秘秘的说:“田鸡。”

    碗里装得正是前日晚上谢奴奴跟着一众的小伙伴摸着黑去稻田里面抓的田鸡,昨日谢夫子得了空,给她把那一堆东西拾掇干净,烹饪成了香喷喷的菜肴。

    香喷喷的田鸡甫一从铁锅里面盛出来的时候,谢奴奴就馋的口水直流,蹲在灶台边上就着香味都能连干两大碗米饭。

    张惟竹:“不用了,我自己去饭堂吃就好了,这些你自己跟夫子吃吧!”

    “你跟我还客气个什么劲儿,”话毕,谢奴奴也不等张持的回答了,果断的拽着人朝门外跑去。

    这个小书塾里面夫子的数量并不多,学生与夫子吃饭的地方也不在一处。夫子们都是自己开着小灶,谢奴奴也经常过去蹭吃蹭喝。

    “还是不了吧!”张惟竹甩了甩被谢奴奴拽住的手,可惜没甩开。

    谢奴奴拉着人步子跑的飞快,直拽的张惟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上,“我阿爹,还有学堂里的夫子们又不是不认识你,你就一起去呗,反正你学业那么好,他们都喜欢你的紧呢!”

    张惟竹就是那个在他们书塾里每次测验都要拿第一的好孩子,书塾里的夫子人人都拿他当个宝贝,欢喜的不得了。

    当然了,谢奴奴也拿他当个宝贝,谁让这个人每次都给她抄作业呢,她有好事了可不得也想着他。

    远远的还未彻底进入夫子的小厨房,便已经在门口闻见的热乎乎的饭菜味。

    两人一个大踏步越过门槛,出现在了几位夫子的视线中。

    “呦,云筝与惟竹过来了,快点自己过来拿碗吃饭。”教他们国学的赵夫子打人一进门便眼见的瞅见了这两个小孩,欢欢喜喜的招呼着他们坐下。

    谢奴奴大名就叫谢云筝,平日里除了阿爹还有她相熟的几位小伙伴会叫她谢奴奴之外,旁的人都是唤她的大名。

    张惟竹有礼有节的与各位夫子拱手行礼。

    谢奴奴笑嘻嘻的把自己手里抱着的东西往桌上以放,俏皮的说道:“我今天可不是来吃白饭的哦,我来给各位夫子门加个菜。”

    随着白瓷碗上的盖子被掀开,藏在里面的东西也紧跟着浮现在众人面前。

    赵夫子说:“如此山间野味倒确实是一道好菜,不愧是我的学生,学习好,抓田鸡也是一流的。”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你这么说就要有人黑脸了,惟竹学业一流是不假,但这个小丫头除了你的国学,还有陈夫子的律学成绩尚可,这谢夫子亲授的算学可是跟这碗里的田鸡有一拼了!”

    有夫子没听明白,那人笑道:“一样的哇哇叫啊!”

    这是在笑话她每次测验成绩不好都会被她阿爹追的哇哇叫呢,谢奴奴被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梗着有些发红的脖子说道:“夫子,你再笑话我我可就不给你吃这会哇哇叫的东西了。”

    赵夫子也连忙拉着谢奴奴坐下,维护她道:“就是,再说话就不给你吃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个当夫子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贫嘴,为老不尊了啊!”

    “好好好,我不说了,再说这谢家父女两人都该跟我急眼了。”

    谢奴奴瞥了一眼她阿爹,只见某人一把拉过他的得意门生张惟竹,“这才是习得我真传的学生,大家可别看错了。”

    谢奴奴捂脸,瞧,每次她的算学成为众人嘴里的笑话时阿爹都会抛弃她,只恨不得能把张惟竹抢到家里当儿子。

    赵夫子毫不客气回怼道:“有句话叫做本事大的师傅什么样的弟子都能教的好,我们云筝又不笨,要是有什么学不好的课程那也一定是老师的过错。”

    谢奴奴更不好意思了,就因为她的国学成绩好,甚至还能超过张惟竹考第一,所以赵夫子格外的喜欢她,就算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也都会给她找出百万般的借口。

    可她真的有些不太好意思接受赵夫子这样的偏袒,谢奴奴想跟赵夫子说一下,咱们以后能不能别这样狂,她算学不好实在不是夫子的问题,是她自己蠢,夫子真的已经尽力了,天天回家开小灶都拯救不了。

    “好了好了,锅里的菜都热乎了,快点儿吃饭,为这些争什么争,他们学的好与不好还不都是你们的学生,以后出门在外报出老师的名号,会让你骄傲的是他们,让你丢人的也是他们。”

    小铁锅里面的菜煮的咕噜咕噜的沸腾起来,白乎乎的热气飘散在上空,迷糊了人的双眼。

    谢夫子炒的田鸡实在是又麻又辣,又下饭,在这样的初秋时节吃上一碗,全身都热乎乎的。

    下午散学的时候,夫子正式公布了从明日起放三日的中秋节假的事情,学生们难得的欢呼一片,呼朋伴友的商量节假日该如何度过。

    陈二狗背着他的书囊越过人群,趁着谢奴奴还没离开,猛地窜到她的桌前,热切的问着,“谢奴奴,明日就是中秋了,咱们一起去放灯吧!”

    谢奴奴没先回答他,扭过头看向还在忙不迭的收拾着自己书囊的张惟竹,帮他把毛笔收拾好装在笔盒中。

    张惟竹道了一声“谢谢”。

    谢奴奴说:“明日中秋,晚上你要出来与我们一起上街燃灯嘛?”

    张惟竹犹豫了一下:“我就不去了吧,我想在家温书,今日夫子讲的东西我有很多都还没有弄懂呢!”

    谢奴奴讨厌死他这个样子了,“读书又非一日之功,你争这么一点儿时间意义也不大啊!”

    张惟竹辩解道:“正因如此,所以才要日积月累,方可见成效。今日惰之,明日再惰,后日便习之以为常,如此以往,惰性困己,惰性误人。”

    陈二狗拉了一下谢奴奴的袖子,“算了,人家不想去咱们勉强人家干嘛?就咱们几个自己玩儿呗!”

    谢奴奴却不依,耍了脾气,把张惟竹背上的书箱一下扯了下来,放在了书桌上,瞪着眼睛看他:“不行,每年你都不跟我出去玩儿,今年你必须要去,你不去今晚就别想回家了。”

    谢奴奴把整个身体压在他的书箱上,一副你不同意她就撒泼打滚耍无赖的样子。

    张惟竹尝试着越过谢奴奴的身体去拽自己的书箱,半晌无果,最后只得答应了她的要求。

    谢奴奴得意洋洋的看着他,“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的时候我们去你家找你,你可不许临时反悔。”

    “好,不反悔。”

    达成了目的的谢奴奴放开了她用来威胁人的书箱,目送着张惟竹先一步出了学堂。

    陈二狗跟在谢奴奴身边喋喋不休,“往年就咱们几个一起过中秋不也挺好的,你干嘛非要带着那个书呆子呢!”

    谢奴奴停住脚步,看傻子一样看着陈二狗:“你傻啊!咱们都出去玩儿了就他还在家温书,那等假期一过谁进步谁后退了,夫子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次咱们把他也拉出去玩儿,玩儿的他玩心收不回来,接下来几日都看不进去书,那咱们跟他的差距也就没有那么大了啊!”

    陈二狗满心敬佩的看着谢奴奴,竖起大拇指,“高啊!实在是高!放心,我明日一定用尽我的十八般吃喝玩乐武艺,保管把人带的乐不思书。”

    谢奴奴昂着脑袋,挺胸抬头的走了,谢夫子还在门口等着她一起回家呢!

    陈二狗原地愣了几瞬的功夫,忽地咂舌,他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味儿呢。张惟竹再怎么退步也不是他这个级别的成绩能追得上啊。

    “唉!”陈二狗几步追上去还想跟谢奴奴说几句话。

    谢奴奴看了他一眼,朝着书塾的大门口出努了努嘴,“谢夫子在那里呢!”

    “我想起我好像有东西落下了,你先走吧。”陈二狗不想说话了,拔腿就朝着学堂的方向跑去。

    谢奴奴轻笑一声,大步走出去。

    谢夫子虎着脸瞅着谢奴奴身后,“我怎么看见陈斤那个小兔崽子要跟你说话呢?掉头就跑是什么意思?”

    陈二狗的大名就叫陈斤,听说他阿爹当初本来是想叫他陈斤两的,但他阿娘嫌弃不好听就去掉了一个字,变成了陈斤。

    还别说,他阿娘的品味还怪好的,“两”字一去,瞬间名字就上了一个档次。

    谢奴奴拖着谢修檐的手往外走,“好了,阿爹,陈二狗为什么跑你不知道嘛?还不是你老教训他,把人家吓得看见你就跑。要不是实在是没办法,他可能一上你的课就恨不得变身成穿山甲遁地逃跑了。”

    谢修檐冷哼了一声,“我说他还不是为了他好,就他那个成绩我都不想说他,以后跟他爹卖肉只怕都算不清楚账本。”

    谢奴奴:“好了,阿爹,你管人家能不能算的清楚账本。他只要会当屠户不就行了,算账的事情找个能干的媳妇儿也能解决啊。”

    “想找个精明会算账的媳妇,那也要人家能看得上他。”

    “他们家可是有十几头猪的大户,怎么会有人看不上他?是在跟猪肉过不去嘛?”

    “怎么,你看上他们家的猪了?我可告诉你,你跟他交朋友阿爹没意见,但是你要敢因为几头猪就想要嫁给他,阿爹倒是可以把你揍成猪头。”

    “……”

    “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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