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谢瑾煜，是谢大学士家的幼子，明明同他是一父同胞，却根本不及他万一。
我们天壤之别。
他聪明，超乎所有人想象的聪明。他绝情狠辣，为达目的，他能将所有人当棋子，包括我，也包括他自己。
好像除了荣大将军，他可以绝情的对待任何人。
而我，曾经的我，蠢，非常的蠢。
我信任青川飒，认为她是我此生良配，因此我不信他。哪怕他拿出再多证据，可蠢笨如我，只要青川飒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便能轻而易举的相信那些证据都是他伪造的。
而之后的我信他，所以被青川凉囚禁折磨，被青川飒一次次告知他其实一直在利用我时，我也依旧固执的相信，是青川飒她们在骗我。
我咬紧牙关，忍受折磨，一次次的在心里给他道歉。我拒绝青川飒她们让我做饵的要求，也绝不肯向将军府发出任何求救信息。
青川飒大概从没想过一向娇气的我能受的住这些，可我除了蠢外，还很固执。
我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太蠢让我哪怕认准了绝不牵连他后，依旧被青川飒她们算计的明明白白。
这是我在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的。
我一年来被她们强行灌下的汤汤水水都是滋补体内蛊虫的养料。她们从来不需要我去对他说什么，她们要的只是让我接近他。
暗暗照顾我，对我好，更是偷偷放了我的宫人是她们安排的。
我就这么愚蠢的来到他身边，让他中蛊。
锋利的剑刃直指眉心，我想我就这么死了也好，可他制止了要杀掉我的暗卫。我后悔自责，几次自杀，可最终，我得到我已有身孕的消息。
孩子是青川飒的。
他一声遏制住了我撞向柱子的身体，“这是谢家血脉。”
我顿时不敢死了。
他利用他中蛊一事让群臣上奏，这正合女皇心意。一条条罪证下来，青川凉她们很快被废，戚家重创。
这也是我很久之后想通的，我的到来，是他击溃青川凉的契机。
之后荣大将军回来，我被关了起来。
我偷偷听到我被折磨的这一年来，他原来一直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听到这些是什么感觉，恨么？可好像也没有多恨。可若说不恨，心里好像也堵的很难受。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麻木的安胎养胎，等着我肚子里面谢家的血脉诞生。
孩子出生后就被荣大将军的人带走了，她们不准我养。
我没说什么，不难过，好像也没什么喜悦。
我找到他，只问：“我一年的折磨，还清之前对你的怀疑了么？”
他什么也没说。
她们不再管我，我可以留在将军府，有吃有喝，也可以自由离开。
此时青川凉，青川飒她们都已被抓，我很安全。
我如一缕空荡荡的魂魄在将军府飘了数日，最后离开了。我不知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荡。
后来我被人抓走，是七皇女的人。我不懂她为何抓我，若我没记错，我们并不认识。
可七皇女看我的眼神怨毒狠辣，我有些怕，更多的却是麻木。我以为我会等到七皇女的折磨，可等到的却只是进入花楼，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花楼小倌以色侍人。
将军府的人出现，原来他竟然一直有让人暗中跟着我。她们询问七皇女带走我的意图，她们想要带我离开花楼。
鬼使神差的，我拒绝了。
我想要看看囚禁了他五年的花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七皇女让人给我安排了一间屋子，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周围的小倌。
离开花楼的原因是因为他没了，我懵了很久。
他那么聪明，那么决绝，怎么会死？
我踉跄着跑出花楼，踉跄着找到看守我的人，求她们带我回去。
我畅通无阻的进入将军府。
他躺在荣大将军怀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哥。”我唤，可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回应了。
“为什么？”我问。
荣大将军如我预料的一样，根本没理我。
“什么都要问为什么，你自己没脑子不会想么？你们明明一父同胞，你怎么就这么蠢？”说话的是那个曾经剑指我眉心的暗卫，她叫荣八，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荣八将我扔进装满书籍的房间，房间不大，书籍却堆的满满的。她什么都没再说，将我扔进去后就离开了。
房门没锁。
我依旧可以自主的决定去留。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久，最后拿起一本书努力去看。我其实字识得并不多，一本书翻上几页，竟是没几个认识的。
所以我才这么蠢吧。
那这些书，我要是都看了，会变聪明么？
我不奢求能向他一样聪明，我只是想弄明白，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坏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我好像刚做好决定，就有声音从不知道的地方传来，我那些翻过几页不认识的字竟然都被这声音告知。
看看，我有多蠢，只是翻几页书，就能轻而易举的被人看透。
我一言不发的开始看这些书，除了饿极，困极才会放下书本，其他的时间我便一直在看。可我到底不及他，看得再多，我也只是更加明白我曾经的愚蠢罢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三岁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我看书的屋子里，她说她是我的女儿。
她被教养的极好，聪明又可爱。
我愣愣的看着。
原来我已经看完了屋子里面最后一本书，原来我已经被允许可以陪在女儿身边了。
我被女儿拉着离开了这间我不知道待了多久的屋子。我看到了荣大将军，也看到了他。
他依旧被荣大将军抱在怀里，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安静的看着。
我没有离开将军府，荣八给我安排了房间，这次见面，她眼中的憎恶少了一些。
我想，现在的我是不是能稍微接近他一点了。只要一点就好，我每天努力，每天多接近一点。
我不想丢谢家的脸，也不想丢他的脸。
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对于我，到底是善意多些，还是利用多些。
“你认为他利用你？”七皇女厉声质问。
不知为何，七皇女总是拉着我去看她折磨青川飒。可我到底真切的爱过，很爱很爱。看着青川飒被折磨，我真的很难受。
我想过逃开，我知道，只要我喊一嗓子，隐藏在暗中，一直跟着我的将军府暗卫就会将我带走。
可我没有，我任凭七皇女一次一次的将我带来，甚至一次一次的嘲讽我。
时间长了，我也渐渐麻木了。
七皇女总是神神叨叨的，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慢慢的，我竟然也会将我的困惑疑问说与她听。
这一次的困惑，我换来了七皇女的质问。她瞬间掐向我的脖子，血红的瞳孔中藏着化不开的痛和恨。
她想我死，我知道。
我垂着眸子，平静开口，“嗯，我想了很久，他那么聪明，不该看不出我的固执，蠢笨。”
一个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的他，为什么会选择同我直说青川飒的别有居心，为什么会在青川飒的王府堂而皇之的拿出那些所谓的证据。
就算我信了，那我们能跑得了吗？
七皇女怔怔的松开手。
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恐怖却好像更加合情合理的想法。我知道，这个想法同我想的一样。
所有的一切，从最初开始，就是被他设计好的。
我是青川凉用来威胁他的棋子，又何尝不是他为了让青川凉她们放松警惕的诱饵。
哗啦！哗啦！
一旁被折磨的形销骨立的青川飒爆睁着瞳孔，用力的晃动着穿透她肩胛骨的铁链。可惜她的舌头早就被七皇女拔了，根本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我怔怔的看着她。
我知道，她不相信，准确的说是不想相信他会那么聪明。
可他就是那么聪明。
之后七皇女没再找过我。
我又在将军府住了些时日，便向荣大将军请辞。我开始四处走走，我跨过山河，淌过湖海，我记录着我的所见所闻，也会每天去看书，去思考。
我住过破旧漏雨的土地庙，与要死的乞丐挤过一个被窝，我与野狗抢过食物，也帮着被恶商欺辱的百姓告过官。
我见过很多被沉塘，被□□的男子。也见过很多郁郁不得志的女子。我见过洪水淹没的土地，也见过浮尸遍野的惨状。
再次回到将军府时，是女儿正式接管朝堂后。我被带到宫中，隔着一张帘子看着女儿威严果敢的样子。
我与女儿谈了很久，我将我的所见所闻讲与她听。她根据我的见闻，与帝师荣语，荣大将军的庶妹一同研究了数日后，更改了数条律法。
我又见到了七皇女，她已垂垂老矣，哪怕精心保养，将死之态也暴露无疑。
她和我说，“你不能恨他的，曾有一世，你一辈子都没信过他。”
她和我讲上一世，离奇又荒诞的一世。我已经没以前那么蠢了，我不该信这些的。可我却沉默安静的听完了七皇女的讲述。
说完，她死死抓着我的袖子的手就送了。
她死了。
我呆坐在屋子里很久很久，之后我接替了七皇女每日做的事情。我住进了这间小屋，每天进入地牢折磨青川凉和青川飒。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好像对青川飒已经完全没了感情。
大概是我四处游历的经验让我见识到了很多东西，折磨人的方法比起七皇女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乎已经不怎么惨叫的两人没多久就被我折腾的惨叫不已。我沉默的听着这声音，七皇女形容下的上一世的他好像渐渐在我眼前出现。
空洞的，无望的，却咬紧牙关，孤独复仇的他。
我依旧不知道我对于他到底是什么，可我已经不想再想了。若可以，我只想他生生世世都能有荣大将军那样的人陪在他身边。
我想看他向爹爹说得那样，风光霁月如天上明月。
“哥，我变聪明了，不会辱了谢家名声。”
“哥，从小到大，母亲，爹爹其实经常同我提起你，你是她们的骄傲，是谢家的骄傲。”
“哥，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