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澄全身湿透,只站在安室透公寓的角落里,安室透低着头,把新买的浴巾拆给她披上,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做好心理准备,听黑泽澄讲尘封在那张内存卡里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Gin和宫野夫妇一同意外地发现从孤儿院带来的黑泽澄与他妹妹的各项指标相符,是千载难逢的合适配体。
与此同时,EXCHANGE项目启动很快就要按平时的周期进行了。
化名为黑泽澄的诸伏清被押送到实验室里,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Gin的妹妹。她坐在轮椅上,样貌和黑泽澄见到的照片不符,或许是因为EXCHANGE项目,她早就丢失了自己的样子。
刚7岁多的黑泽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看到负责照顾她的宫野夫妇向她走来,手里拿着一针麻醉剂,面容也不似从前般温和。
“感谢你。”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冷漠地笑了下。
黑泽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因为麻醉剂晕了过去。
这时候的Gin实际上已经厌倦每天寻找配型的生活,他已经被组织渲染得冷血又刻薄,对生命的流逝感到麻木。
更何况,他的妹妹是个无论怎样也培养不出来的底层成员,恐怕这辈子都获得不了代号,只是凭借Gin的出色残存在这世间。
Gin打断准备启动EXCHANGE项目的宫野艾莲娜,他走到自己妹妹的身旁,把枪怼在她的额头,后者坐在轮椅上看着他冰冷的眼神,轻笑一声,只道了句——
“Gin哥,请让黑泽澄继续做你的妹妹,再见。”
她一脸祥和地把头耷拉在肩膀上,停止了心跳。
这个时候的他们,也左不过十几岁,却已经被组织磨灭了人性和感情。
“谁也不许说出去。”Gin转向宫野夫妇。“只当她是成功的实验体。”
“另外,混淆她的记忆,不要让她想起孤儿院以前的事。”他继续补充道。“做成以前实验后记忆混乱的模样。”
等到化名为黑泽澄的诸伏清再醒来的时候,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变化,宫野夫妇拿来她的身份资料,她大约读了读,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黑泽澄。
具体是哪个黑泽澄,她也说不清,她只觉得头很痛。
“或许他只是把我当作了他妹妹的代餐。”黑泽澄用浴巾紧紧裹住自己。“毕竟组织里的人都以为我是他的妹妹。”
安室透一时间没法接受这么庞大的信息量,他再一次意识到这残酷的黑暗之中居然也会有一丝温存。
他更无法想象,这些年来,黑泽澄究竟独自承受了多少的压力。
无论她究竟是黑泽澄还是诸伏清,她都已然是一个破碎的人,没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没有未来的方向,没有完整的家庭。
“都结束了,”安室透缓缓开口。“未来我们都好好生活吧,清。”
那张证人保护计划书的存在,又变得合适起来。
黑泽澄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也释然地笑出来,此时此刻,她终于又找回自己的身份,也不用再过水深火热之中的生活。
安室透看向窗外,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玻璃上,狂风呼啸而过,在安静的夜里演奏着这一路艰辛的片尾曲。
“今晚留在这里吧。”安室透抱着胳膊微笑着。“我去收拾客房。”
失而复得的爱人为任务成功后再填一份胜意。
隔天清晨,诸伏清揉着眼睛从客房里走出,闻到从厨房飘来的香味。
“起床了吗?”锅里的煎鸡蛋在空中翻过一个完美的弧线。“早上吃三明治怎么样?”
诸伏清靠在门框上。“嘛,安室先生怎么只会做三明治,我在波罗都吃腻了!”
“哦哦…”安室透装作沮丧的模样,把早餐端到餐桌上。“怎么还是安室透这个名字呢...”
诸伏清在心里笑了下,把头别过去。“可是你第一次对我自我介绍就是说的这个名字喔,真名什么的,我不记得了呢~”
她又想起初见时安室透利用美色接近她的事情。
“好嘛好嘛,”安室透轻轻摁着她坐下。“这么多年了,还在生气呀。”
“我——”诸伏清抻着长音。“才没有!”
饭后,安室透带着诸伏清去了警察厅,进行作为NOC例行的证据记录。
诸伏清作为组织里资历超高的元老,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少,现在Gin已然离去,她对组织也没有什么可留念的地方了。
她提供出来的证据,足够警方抓住那些跟组织有勾结的地下势力,包括当年撤离的白田秋奈、耀龙帮、蝎酒家等等的协会。
好像还假装忘记了当初看上她的秋谷栀子。
算了算了,这是身为黑泽澄做法,也是诸伏清最后一次使用黑泽澄的思维。
风见送做好笔录的诸伏清出来,他在刚刚见到诸伏清的时候,着实是惊了一下,在看到自己的上司在她身后一脸轻松的模样,更是心里惴惴不安。
无论怎样降谷先生永远是值得尊敬的人!
“多谢了,风见。”诸伏清回头看向风见,笑得明媚。
风见愣了一下,好像看到了当时从试衣间出来的小黑泽澄,他动动手指,把那张笑得同样阳光的照片发给自己的上司,当作是现在美满生活的贺礼。
“居然忙到了下午!我好饿啊——”诸伏清正要打开车门,却没在驾驶室看到安室透的踪影。“咦?”
浑厚的男音从她身后传来,诸伏清抚着车门,向后看去。
男人手捧一大束鲜花,点亮缠绕在花丛间的星星灯,身着笔挺的灰色西装,轻咳一声。
“请允许我先作自我介绍,我是降谷零,能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诸伏清呆呆地盯着他,突然回忆起当时为了学会谈恋爱而看的冲野洋子出演的恋爱偶像剧,这个降谷零此时的仗势,该不会...
是要表白吧??!
“你...”诸伏清微微皱了眉头,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脸红。
降谷零微微歪了下头,笑声元气,打断了诸伏清的迟疑。
“请问诸伏小姐,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诸伏清有点害羞,明明心里是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也一起相处这么久了,可是加速的心跳终究骗不了人,她也终究是个会心动会紧张的女孩子罢了。
“我、我当然愿意啦...”她手抖着接过那束鲜花,挡住自己的大红脸。
降谷零走近她,轻轻抱了下她,又帮她拉开车门,闹心欢喜地带她去提前定好的餐厅用餐。
“真讨厌,明明都相处那么久了!”诸伏清用叉子狠狠地戳着牛排。“居然还搞表白这一套。”
“可是刚刚小清表现得很欢喜欸。”
“我没有没有没有!!”
“脸都红了呢。”
“我不吃啦!!”诸伏清抄起包就要跑。
降谷零先一步摁住她,摸着她的头顶。“不闹你啦,快吃饭,晚上不是还和小兰小姐她们约好了嘛?”
“真是的!你真讨厌!”诸伏清愤恨地嚼着西兰花。
诸伏清抬眼看着他坐回了对面,语气变得缓和起来。
“零,不追究她了好吗?”
难得的称呼让降谷零的刀叉磕在一起,在她等待回复的安静中铃铃发振。
“...其实,”降谷零顿了下。“你想重新给她一个童年吧。”
诸伏清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
过去的那些天里,睡不着觉的不光有收网工作缠身的安室透,还有魂不守舍的诸伏清。她发现自己连挥拳的勇气都没有,浑身上下散发着丧气的磁场。
“你看起来没有休息好啊。”灰原哀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失魂落魄的诸伏清瘫在那里。
诸伏清勉强张了张嘴。“比那还要糟。”
灰原哀思索一番,回忆起在组织里整理父母遗物时发现的EXCHANGE项目,虽然后续的工作并不是由她跟进,但她也大略明白了诸伏清此时的失意是因为什么。
“比起那个,你其实更在意的是那个叫安室的男人吧。”灰原哀倒了杯果汁给她。
诸伏清一饮而尽,尽管心里的悲怆还在翻涌,却也没有精力再去哭泣。
“我也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大骗子。”
“那就去看看他啊。”灰原哀充满玩味地看着她。“事到如今,总不能没头没尾。”
“好吧,不过在那之前——”诸伏清站起身,向灰原哀伸出手。“我要先把你送出去。”
灰原哀呆呆地看着她,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她现在,应该已经和她的姐姐团聚了吧。”诸伏清抿了口酒,道着自己的羡慕。
降谷零看着她的眼睛,忍住了心里的话。
他终于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她,未来将会一片光明。
“你以前很喜欢问我未来要做什么诶。”诸伏清挑起这个话题。
“那小清想好了嘛?”降谷零笑得眼睛弯弯。
“当然!”诸伏清挺直后背,一只手指指着天花板,一副正经的样子。“我以后!要当雇佣杀手!”
“我最擅长的技能绝不能吃灰!”她继续补充道。
降谷零默默地掏出了警察证。
“呦,照片挺帅啊。”诸伏清继续打趣道。“安啦安啦,我是不会露出一点儿破绽滴。”
“小清...”降谷零还是在犹豫她的立场。
不过,诸伏清倒是突然一副得逞的模样,抽起摆在桌上的丝巾朝降谷零丢过去,丝巾刚刚好盖在他的头上。
“身为警察居然就这么轻信别人的话?”她笑着靠到椅背上。“我以后要继续开我的花店。”
降谷零看着她那副得意的样子,也释怀许多。
夕阳从身侧的落地窗洒了进来,橙红色的光芒染红两人的脸,他们终于有闲心打趣起对方的脸红,随后在餐后甜点的点缀里,走向下一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