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阮画京触摸上毛毡板,粗粝的手感让她的指尖发红,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这些照片,她几乎认不出照片上的自己,发呆的,大笑的,生闷气的……她好像已经变了,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好看吗?看那么仔细看出什么了?”顾长珏的声音遥遥地传来,低沉磁性。

    阮画京垂下手臂,扭过头看他,顾长珏站在二楼的平台往下俯瞰,半个身子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中,嘴边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眉眼格外动人。

    她恍惚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现在,她的心脏同当时一样怦怦地跳动。

    “什么也看不出来。”阮画京缓慢地开口,欺骗自己说。

    顾长珏仍是笑着,他双手撑在围栏上,带着小小的骄傲说:“上来,有惊喜。”

    阮画京笑了笑,顺着玫瑰花瓣铺成的路往楼上走,“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

    顾长珏没回答,折身进了一个房间,阮画京慢悠悠地踏着阶梯,越接近楼梯尽头,她越害怕,负罪感在她心中螺旋式上升。

    她颤颤地握住把手打开门,房间里干净明亮,放着舒缓的音乐,小型的儿童游乐城堡放在靠墙的位置,小小的婴儿床落于窗边,微风一吹,窗棂上挂着的风铃叮叮作响,大片的粉紫色气球在空中晃悠。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雀跃和憧憬,但他规划的未来太美好,也太窒息了,她配不上,也不敢配。

    顾长珏信步朝她走来,将一大捧玫瑰奉给她,他取下一只气球上吊着的戒指合,单膝跪下来,打好的腹稿因为紧张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只能压着发抖的声音诚恳地问:“画京,嫁给我,好吗?”

    阮画京凝着他的眼睛,她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她于心何忍呢?她开始后悔,她说了太多谎,事到如今,差点连自己也被绕进去,明知道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为何要拉他下这趟浑水?

    她抱着花束往后退,退到门框以外,顾长珏僵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她,说不出半个字,阮画京垂着眼眸低头,泪水滴到花瓣上划出痕迹,她抿抿唇,嗓子喑哑:“我没怀孕。”

    顾长珏脑子里嗡声大作,他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捧起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两人目光交接的那一秒,他却像个逃兵一样抱住她的肩膀,将脸埋进她的颈项,喃喃道:“什么意思?没怀孕是什么意思……”

    他要她怎么说呢?残忍地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面前吗?

    告诉他,就连和他上|床不戴T也在她的算计范围之内么?

    玫瑰花束落到地上,阮画京空出双手,她没有拥抱他,而是把他推开,“字面意思。”

    她甚至不愿意多赏他几个字,不愿意给他一个解释,顾长珏双手掩面,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懦弱流泪的样子。

    “对不起。”阮画京不敢再停留下去,她转过身,往楼下走。

    顾长珏扶着门框慢慢蹲下,最后乏力地坐到地上,他耳边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声音说:“她一直都在欺骗你,利用你,为了达到目的,她甚至可以拿孩子的事开玩笑,她从来没有爱过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换不来她的真心,趁早死心吧,就当放过自己。”

    另一个声音却又替她开脱:“她从来没有要求你付出,也没勉强过你什么,那凭什么你给的,她都必须全盘接受,并对此感恩戴德呢?生不生小孩,爱与不爱,她都有绝对的选择权,你不能打着爱她的幌子,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顾长珏抹干净脸上的泪,将戒指盒揣进衣兜里,他追出去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尽了,他滚了滚干涩喉咙,拨通她的电话。

    熟悉的铃声在入户花园的灌木冬青丛后响起,他抹了把脸转身走过去,阮画京抱着膝盖坐在花坛低矮的砌砖上,她昂着下巴看他,披散的发丝随风凌乱。

    两人眼底的情绪交融着,震耳欲聋的沉默,在他们之间盘旋。

    良久,阮画京扯着嘴角笑一下,轻轻地开口,一字一句像散在风中烟:“我没怀孕——你还愿意和我结婚么?”

    顾长珏瞳仁微晃,他颤抖着蹲下去,捧起她的脸深深吻,隔着纠缠不清的发丝,阮画京回吻他,咸湿滚落到唇齿间,没人分得清是谁的眼泪。

    或许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凉风,她回屋的时候头有些疼,顾长珏给她放好热水,让她泡个澡驱驱寒,泡完澡出来,她感觉更晕了,顾长珏调了包感冒药给她,伸手摸她的额头,“没发烧,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阮画京入神地看着中指上的钻戒在白炽灯下的火彩,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点点头说:“应该是。”

    顾长珏正握着她的脚踝给她腿上的蚊子包涂药,他抬眸瞧她一眼,认真地问:“他们不给你饭吃?”

    “没吃成,被泼了一身水后,在半道上被赶下了车。”阮画京笑着说完,端起杯子咕咕喝药。

    顾长珏的语气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阮画京把杯子递给他,瘫软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我现在好饿,快没力气说话了。”

    顾长珏拉来毯子盖到她肚子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用麻烦,给我一块儿面包就行。”她软哝哝地说。

    他宠溺地笑笑,起身去厨房,用最快的速度做好饭,他把香煎三文鱼和番茄意面放到餐桌上,又给她冲了杯红糖水,他擦干净手走到客厅,阮画京已经裹着毯子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弯下腰把她抱起来,阮画京半梦半醒地问他:“做好了么?”

    “嗯,先吃点东西再睡,不然明天会胃疼。”

    “好,”她闭着眼睛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没关系,”他抱着她往上颠一颠,微凉的唇贴近她的额头,“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就可以了。”

    就好一点,一点点就行,他怕自己会越来越不知满足,所以不允许自己太贪心。

    阮画京感觉眼中潮热,自己好像一直对他很坏,而他对自己却一直很纵容,她亲亲他的唇角说:“好。”

    我会对你好一点,但却没办法付出真心,因为由谎言和欺骗建构出的人生经不起这种考验。

    晚餐后,阮画京直接回房间睡了,她中途热醒了一次,顾长珏还在书房忙工作,再醒来后就睡不着了,她把胳膊伸到被子外面,抬起左手,看中指上的戒指。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么郑重地求婚,一是因为她对婚姻没什么憧憬,二是因为她早知道她的婚姻由不得自己,以前谈的那些恋爱就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她压根儿没往心里放。

    房间里乌漆抹黑的,只能看见戒指大概的形状,但她还是手心手背翻来覆去地看,门锁响了,她立马闭上眼睛装睡,顾长珏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屏着呼吸躺到她身边,生怕把她吵醒。

    “Surprise.”阮画京无力地喊一嗓子,伸手圈住他精壮的腰。

    顾长珏哭笑不得地捏捏她的脸,问:“这么久了还没睡着?”

    她扯扯被子,大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说:“天气太热了,睡不着。”

    顾长珏摸摸她的额头,又用手背贴贴她的脸,泛红的脸颊像软乎乎的暖手袋,他把她裹进被子里,俯过身去帮她把被角压实,“笨蛋,发烧了都不知道。”

    他给她量了体温,又喂她吃了一粒退烧药,这才消停地躺下来,本想抱着她,没想道她往床边挪。

    “怎么了?嫌弃我?”顾长珏无奈地问。

    阮画京睨他一眼,他现在如惊弓之鸟,要怪只能怪她没有给他的足够的安全感,“不是,离太近我怕会把感冒传染给你。”

    顾长珏长臂一伸,把她捞进怀里,勾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一口,说:“传染了才好,这样我们都不用去上班,正好过二人世界。”

    阮画京嘻嘻地笑两声,沉默一会儿,又说:“我不生病也不用去舞团上班了。”

    “嗯?”

    “在今天的访谈上,我已经宣布了退役的事。”阮画京轻轻巧巧地说。

    顾长珏替她抽口凉气,满脸担心地问:“伯母知道了吗?杨老师怎么说的?”

    阮画京毫不在意地开玩笑:“她们都让我滚,我就乖乖地滚咯。”

    “伯母因为这件事泼你水?”他的语气像是在护崽,“为什么每次都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就不能好好坐下来说吗?”

    阮画京揉揉眼睛,笑了笑,说:“文明的方式可不能实现统治和征服,只有野蛮的手段才能威慑人心。”

    顾长珏哑口,她说的对,他当初在顾氏坐第三把交椅的时候,弱肉强食的事见得多了去了,其间大部分的分瓜和占有,靠的不是磊落的谈判而是腌臜的阴谋,他见不惯这些手段,所以近几年慢慢从尔虞我诈的商场淡了出来。

    他这一刻才真实地体会到她从小到大活在怎样的境遇中,也难怪她如此渴望解脱,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不顾一切挣脱枷锁。

    顾长珏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睡吧,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阮画京抚摸他的脸,抬眼看他,问:“怀孕的事,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么?”

    她还是放不下心,主动挑起了话题,顾长珏吻吻她的额头,说:“你说。”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阮画京的眼皮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愈来愈沉重,软绵绵地开口:“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想维持我们的婚约,除了假怀孕,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顾长珏低下头,轻轻地说:“因为伯母给你施加了压力?”

    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犹豫一番后,闭上眼睛点点头说:“烟头烫到身上还是挺疼的。”

    一聊到这,他的眼眶就止不住湿润,他摸摸她的头发,说:“画京,以后能别瞒着我吗?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她将耳朵堵起来,假装睡着。

    她深知江山易改,自己的本性难移,习惯用假话获得即时安稳的人,谎言早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搭建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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