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礼物

    顾长珏一时怔住,沉默片刻,他拂开挡住她半只眼的头发,她水光粼粼的瞳孔里映着他的样子。

    她离他那么近,近到她眼中再也容不下别人的影子。

    “我和Jane的事是你放到网上的?”他沉声问道。

    阮画京抿着唇低下眼眸,心里的苦水吐不出来。

    她是卑鄙,但还没有卑鄙到消费逝者的地步,不过他怀疑她也是应该的,人一旦偷过东西,就会被永远当成小偷。

    沈无瑕如是,她也是。

    可真相往往比他的猜想更残忍。

    当初,那条指认她出轨老狐的帖子一经发出,把阮氏推上舆论的高峰,阮画天便插手了公关预案。

    之后网友又放出了顾长珏和沈无瑕的合照,造谣两人从前是情侣,险些陷顾氏于丑闻之中,直到顾长珏和Jane的事被放了出来,事情才告一段落。

    她去问阮画天这件事,却得知是顾长珂做的,就像阮画天说的,哪个男人希望自己老婆的名字和自己的亲弟弟名字以这种方式挂在一起。

    手足的背刺足以打破顾长珏的乌托邦,她不想当这个坏人。

    她小声地应一声:“是我。”

    就当是她做的吧,一切因她而起,认下这一桩也不算委屈她。

    “为什么?”他冷着眉眼,强硬的语气中带着温怒,“又是为了那个叫老狐的男人吗?”

    他们之间很少争吵,她和顾长珏的性格都太冷了,产生矛盾时的第一反应都是各自冷静,她一时不适应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我和他只是朋友,我不想连累他,就像你不想牵扯出Jane。”

    顾长珏从床上起来,隐忍着情绪,背对着她坐到床沿上,后脑勺的头发压得乱糟糟,阮画京望着他宽阔的后背,压低声音说:“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

    空气冻结成冰,病房里安静了好一阵儿。

    “只是朋友?”顾长珏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一杯刚净化过的水,但窗户玻璃上却映出了他凄恻的脸,“那为什么中秋节那天,你和他在一起,彻夜未归,却还是跟我说你在家?为什么他生病住院第一个联系的人是你?为什么他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回来,只为了和你过一个生日?如果他真的只是你的好朋友,那你为什么不邀请他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十八岁的时候和家里闹矛盾,冻晕在雪地里,老狐把我送去医院,还帮我缴了医药费,”她慢慢坐起来,胃疼的要紧,“后来我被切断了经济来源,过的有上顿没下顿,不仅学校舞团两头跑,还得去摄影协会兼职,他看我是个穷学生,每次活动都让我跟队。”

    她挪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坐在床沿上 ,“我在雨林丢队那次,老狐不顾搜救队的反对,把我从死亡预判中拉出来;前两年,我在红海Blue Hole自由潜,躲避海底暗流时撞到礁石上,他为了救我,差点交代在那儿,事后,他跟我说,就算遇险的是别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救。”

    她慢慢地叙述着,像是稀松平常的聊天。

    “我和老狐没上过床,也没在一起过,你介意的那些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习惯,就像我每年都会去长白吃一次刘姐做的雪衣豆沙。”

    顾长珏凝视她,她不动声色地说下去:“老狐从一开始就以为我家境不好,我当时也没解释,想着人生嘛,过了这个阶段,谁又认识谁呢,可这一晃眼,我瞒了他整整十年,我对他很愧疚,昨天他来找我,没说几句就走了,他应该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

    听到这儿,他忽然明白老狐对她来说的重要性,这让他更加痛苦,嘴角的笑变得讽刺,他不知道自己拿得出什么和那个贯穿她人生十年的救命恩人比,自卑导致的不安全感在他心中疯长。

    “小时候我常被同学堵在墙角叫肥猪崽,长大后身边的人也尽是虚伪,老狐和苏苏一样是我最珍视的朋友,我不该骗他,但我不后悔,脱离身份的枷锁与他做朋友的这几年,真的很轻松自在。”

    顾长珏苦笑着:“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

    自从和她在一起后,他时常揣测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今,终于清清楚楚地问了出来。

    “顾长珏,我是爱你的,”她靠过去,脸颊贴在他肩上,他的温暖传递到她血液中,“我说过好多次,可是你次次都不信。”

    顾长珏抚摸她鬓角上的痣,她接着说:“如果我不爱你,我断不会让我们的关系发展到现在这个难以收场的地步。”

    “画京,我从来不介意被你利用,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比起做你手里的工具,我更希望自己是能够和你并肩的人,我们相互扶持,一起走过十年、二十年。”顾长珏说着说着,眼泪竟然落下来。

    她不由得心疼。

    她要怎么说出口呢?她要怎么告诉他,他们并不是一类人呢?

    她昂起下巴,吻吻他干涩的唇,上面还遗留着昨夜的酒气,“我小时候很胖,也不讨人喜欢,于是每天站在镜子面前练习微笑,因为我听过一句俗语,叫‘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我还是经常受到欺负,最狼狈的时候,不仅跪在地上学狗叫,还帮人舔皮鞋,如果你当时在场,肯定会觉得我又恶心又奉承。”

    顾长珏摇摇头,心疼地把她抱入怀中,眼眶愈发酸涩。

    “阮文纲和秦舒对我很不好,挨打和辱骂是我小时候的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察言观色就成为一项生存技能融进我的骨子里,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每次阮画舟犯错,秦舒舍不得怪他,就会拿我撒气,我背上的烟疤,有一大半是替他挨的,这还算轻的,有的时候,秦舒不解气,就会拿着烟头在我刚结痂的皮肤上反复碾压,直至猩红的火光熄灭,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看见烟就应激,就是那种鸡皮疙瘩从尾椎骨一路往上飙,最后抵达天灵盖的感觉。”

    “画京,别说了……”光是听起来就能感受到有多痛,他用尽力气圈紧她,如果可以,他想回到过去,抱住小时候的她,告诉她别害怕。

    她脸上的神情越发冷冽,恨意从眼底往上泛,“阮画舟也经常拿我消遣,他以前把我关进地窖里整整两天,我还以为自己会饿死在那个黑黢黢、脏兮兮的地方,我喝过泥坑里的雨水,吃过连狗都不吃的过期狗粮,就像我们婚礼那天,阮画舟在露台上说的,我不过是他们养的一条狗,高兴的时候使唤两句,不高兴的时候踹我两脚也不为过。”

    她轻轻推开他,抚上他的脸,他下巴上的胡茬扎得她的手泛疼,她带着几乎绝望的语气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自我了结?还是远离他们?”

    顾长珏的脸色很难看,仿佛是他在回忆那些痛苦的经历,他紧紧牵住她的手,如鲠在喉。

    阮画京勉强笑了笑,冷冰冰的眼神里透着煞气,她自问自答道:“我不会去死的,我会待在他们身边,亲手把他们从云端拉下来,就算我是一条狗,我也要做一条长着獠牙,啃他们的骨头的狗。”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放风雪进来,她背过身,手肘撑在狭窄的窗台上,整个上半身往窗外仰,她脸上的温度像隆冬的风让人生寒,“我一开始故意让你看见他们对我的坏,假怀孕也只是为了让我的计划照常延续,还有,舞团那封针对我的匿名举报信也是我写的……答应和你联姻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全在我的掌握之内,包括你对我的怜悯。”

    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悲怆。

    她赌过很多次,包括但不限于人心的贪婪,妒忌,自私,色|欲……

    而这次,她要赌的是一颗真心。

    “你看清楚了么?这才是真实的我,数十年如一日地活在仇恨当中,算计别人也算计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得超升。即使我是这样的人,你还愿意走下明堂,与我并肩么?”风雪鞭挞她的脸,她看着他问。

    顾长珏由心地笑了,湿润的眼睛半弯着,哽咽地情绪藏在他低沉的嗓音中:“为什么不呢?”

    他想告诉她,他根本不是什么坐在明堂上的君子,他拥有名誉和权财也是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积攒下来的,只不过在她认识他的时候,他早已经疲于这样的争斗。

    每个人都有私心,而他的私心是她。

    还记得他们去长白的前一晚,她问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他从不敢跟她提。

    他想要和她一生一世,不死不休,为此,他甘愿做一枚棋子。

    “顾长珏……”她喃着他的名字,眼泪夺眶而出,积压多年的情绪像是断线的珍珠,化成眼泪落在空中,她上一次哭得那么丑,还是在莫晓霜去世那天。

    顾长珏走过去抱住她,她把脸埋进他的左胸膛,感受着他真切的心跳,“你昨天说要送我圣诞礼物,还作数么?”

    “作数,永远作数。”他抚摸她被雪浸润的头发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小孩。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头顶的发旋。

    画京,你知道吗?

    我很开心你愿意敞开心扉,和我诉说你的过去,在那些我没能参与的苦难中,我很庆幸你足够强大。

    而今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见证你获得梦寐以求的洒脱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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