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余岁逢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布满干草的牢房中。他慢慢坐起,观察着四周。
阳光透过那小小一方窗子进入这阴寒之地,不断呼啸的风声与梦中一模一样。
他似乎听到过父亲母亲的声音,说他伤及无辜,纵功过相抵也是要关上几天的……
“醒了?还好吗?”余枫归在外面松了口气,只是气色依旧很不好。
余岁逢见羌缓缓不在,已经有不好的预感,终是试探着问:“哥,你怎么会在这?嫂子没和你一起?”
“你被瘴气侵蚀,伤及了无辜,幸好父亲母亲及时赶到。既然犯了过错,就需要被关押一段时间。
只是你昏迷不醒,应该是被反噬而伤,我们不放心你,就来看看……”
余岁逢听着余枫归的解释,又是等了一会儿,可是余枫归没有继续。
余岁逢底气不足:“那……嫂子也一起的吗?”
“缓儿她动用秘术,一命换一命,救下了我,自己则不得入轮回。”余枫归很显然不愿提起。
除了风族、雪族、不愿散入七境者,以及尚无异能的婴孩,其他有着异能的各族,死后都会消散。
而羌缓缓动用本族秘术的代价,便是不散入七境,不踏入轮回。
余岁逢深知这一点:“那你们岂不是……再无重逢的可能了?”
“我若入轮回,就会是一个全新的入世者,我将不再是我,能不能遇见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遗憾的是,许诺下的同甘共苦,却不能实现……”
“哥,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我自然不会辜负她的努力的。我……我先出去一下,我叫母亲再来给你看看伤势……”余枫归哽咽着,匆忙向着光亮投进来的出口走去。
余枫归调整好时正好到了门口,余父和余母交谈中察觉,于是转身向他凑来。
“岁逢醒过来了,看着没什么大碍,你们过去看看吧。”余枫归没有抬头。
余母愁容满面,余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她也不知如何安抚这兄弟俩。
余母心疼地看着余枫归,又是看向余父,似在等待他拿主意。
余父抬了抬下巴,示意去看看余岁逢情况。
“择个时间,将羌缓缓葬得离家近些吧。”余父拍了拍余枫归的肩膀。
月上枝头,余岁逢倚坐在墙边。周身灵炁游走,感知着周围的境况。
他望着月光投下的那片地方,陷入沉思。
若按照前半个月的占星来说,摄乾将于近日现身于圣光境。轨迹经碧潭、余府,应该是从玄月境而来。
而他在这牢狱之中,据母亲所说,可能还要关上个八九天。
他偏头看了看那扇小窗,不过是没有灵炁防护的一间普通牢房而已,想逃出去容易得很。
只是这一年的雪太惹人嫌了,导致他被困在圣光境太久,还没来得及验证黎冉是不是他们的小冉呢……
不过,在火域听闻黎冉是有父母的,不过早逝了而已。
天地之大,我的妹妹又何处为家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觉间余岁逢已然睡着了。
不知哪里传来珠玉坠地之声,如血残阳仍燃着西边天际,他看着自己抱着一女子向着夕阳走去,白衣女子腹部浸血一片……
那颗星辰珠被银镶住了裂纹,可当这串挂穗坠在地上时,阳光映出了它的瑕疵。
她问:你是要去赴死?
他:既已猜到,何须多问?
她问:去哪?
为什么明知是梦,却还是忍不住心痛?
……
月辉如霜,梨花浴雪。风铃轻响,烛火摇荡。
灵姬于浅寐中猛然睁眼,神情愠怒。她慢条斯理地抬手一挥,敞开的阁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这七境云砜之死,倒是令我意外。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序法?”灵姬慢慢开口。
“嗯?你在说什么?”冷漠的男声响起。
“装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偷偷离开过此处?”
“玄泽殿……菥玉?”
“不错!你这副眼睛倒也算不得一无是处!
先聊聊正事吧,云砜本当无灾无恙长生于七境,能与他匹敌者少之又少,如何能死在了一场炁灵暴怒之下?”
序法久不出声,直至阁楼上悬吊的片片木牌摇曳,声声作响。
他才回道:“云砜死前,我并没有附身在他身上。”
“你是说,他自己求死?好!但愿不要影响这七境之运!也愿,这轮回无味的相伴到此结束……”
“轮回?你是……”序法心中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灵姬开口打断:“遥生,我真的失望了……从你第一次借云砜的眼睛,去看那个与我面容一般无二的凝樱时。或许,你爱的只是皮囊而已。”
风起,破门而入,悬吊的木牌被吹得凌乱,一块木片飞到灵姬手中。
灵姬紧紧攥住,面无表情看向空无一物的门外。
连风都屏住了声音……
次日,晨曦与地面微蓝的寒气交织。
“就是这里了,舒小姐。”
舒年随着狱卒来到关着余岁逢的这间牢房。
她点头致谢,尔后望向余岁逢,却见他闭着眼睛倚坐在墙边,似在熟睡。
舒年身旁的丫鬟唤了余岁逢几声,正有些焦急,舒年则是轻轻拉过丫鬟的衣袖,摇了摇头。
“小姐!您今日就要离开杏溪镇了,我们时间不多,真的不要叫醒余二公子吗?”
舒年未做回应,而是将丫鬟手中提着的食盒塞到牢中。小丫鬟也只能跟着将她们准备好的衣物一并放在上面。
外面的光透过缝隙投进来,可风声依然呼啸,舒年隔着栅栏望向余岁逢,许久,还是没等到他醒来。
离开之前,舒年将一封书信压在那衣物之下。
“小姐,不再等等吗?要不我直接把余二公子叫醒吧?”
舒年仍是摇了摇头,可能,是太不凑巧了吧,还是别强求了……
狱中余岁逢睁开眼睛来,敛去那已经感受不到舒年行踪的灵炁。
他不知为什么感受到舒年的气息时他会刻意逃避,在看到舒年留下的东西后也没有立即查看。
一种油然而生的悲伤压抑着他,他好像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只是有些记不清了。
若没猜错,今日嫂子应该是下葬了。舒年许是去余府拜访过了,离开杏溪镇前特意挤出的时间,自己却没有同她体面地告别。
余岁逢起身走近,将衣物这些翻看一番,抽出了垫在下面那封信。
写信?倒是个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