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隐约透着光,来时的脚印被飞雪掩埋。
余岁逢矗立着,盯着在雪中仍然平静如常的水面。
他已经逃出牢狱许久,如果他不留下任何东西,是不会有人知道他此刻在哪的。
看似平静的四周已然出现了灵炁的紊乱。
余岁逢诧异,抬眼望去仍是空荡荡一片。
转身时,竟见舒年正注视着自己。
微光中,青丝飘飞,狐裘颤动,舒年望着他,突然就释怀地笑了。
“舒年……”余岁逢质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明明她昨天就离开杏溪镇了啊……
舒年迈着步子,向余岁逢一步一步的靠近。
不曾想舒年竟伸手抱住了余岁逢的腰身,靠在了他的胸膛。
余岁逢呆愣在原地,各种零碎的记忆在脑中炸开。
想起了,那日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猛然将她揽入怀,才没有让梦中的不幸发生。
想起了,红烛摇曳,梦中她凤冠霞帔,这份缘分像是求了几辈子才修来的……
可又见白衣染血如飞蛾断翅,一次在长街,一次在碧潭。
如果,真的能不顾一切的拥抱你,该有多好……
耳边传来了大哥焦急的声音:“岁逢!是你在那吗?岁逢!不要做傻事啊!你听见没!岁逢……”
余岁逢轻笑,没有回应,而是抽出手来搂紧了怀中的舒年。
他知道眼前的舒年是假的,只差一点他就要溺死在温柔乡了。
哥哥啊,你有点煞风景了,本来还想多沉溺于梦中一会儿呢……
心口上隐隐作痛,眼前的景象也在消散,怀中没有了实感,世界在此刻失衡。
余岁逢倒在了雪地上,身后几米处,摄乾剑斜插在地上,将剑身上和雪地里的血慢慢吸收。
雾渐渐散了,余枫归的视野开阔起来。
很快便瞧见了余岁逢,以及那把摄乾剑。
血色在减少,余岁逢也在消散……
余枫归终究还是迟了,他近乎疯狂地抓起余岁逢的手,想要给他输送灵炁,可是灵炁只是白白消散。
没有一丝回旋余地。
太阳升起时,余岁逢已经消散如风。
余枫归坐在雪地上缓了很久,眼中的血丝不知从何时起出现的,到了现在都没有消退过。
直到父亲母亲寻找的声音传来,这才又有了不愿相信眼前事实的真实感。
“岁逢!你在哪?岁……枫归!”
雪地上的脚印从一串变成了三串。
那把要了余岁逢性命的摄乾剑,又是回到了余府中。
只是这次,余枫归说什么也不想供奉着这把剑了。
摄乾剑被带到了鹿竹峰。
鹅毛大雪下到了风境,而泛汐城的冬天似乎没有风。
“陛下,圣光境鹿竹峰送来的。”琉嫦双手呈上一份血书。
正在批阅奏折的风千一将手中的笔轻轻放下,不禁心生疑惑:“圣光境?确定是给我的?”
“错不了,余家余岁逢所写,其称您为‘风迁一’,迁善去恶的‘迁’,”琉嫦顿了顿,“余二公子今日已经祭剑消逝了。”
“死了?”风千一接过后听到此语,看着里衣裁成的血书,心中感慨万千。
“是……”琉嫦回答着。
“知道了。”风千一将血书搁置在手边,重拾起了笔。
沉香溢出与光线交叠,兼毫落下一笔一划,隐约能闻见淡淡墨香和酒香。
黎冉将笔放下,将纸举起观摩,墨水还没有完全干,可纸上的诗句她早已烂熟于心。
从前她可以去四处走走,偶尔碰见旁人织布、制伞、晒茶什么的,还会驻足瞧上一段时间,可这冬雪实在是让出门困难许多。
活动范围也就圈在自己的小院和姑姑的住所这一片了。
在屋中待久了不免烦闷,于是她放下纸张,简单收拾后准备去姑姑那里逛一逛。
还未行至庭院,便觉有强大的灵炁在威压。
黎冉急忙向里跑去。
庭院正中,从里面迸发出灵炁,巨大能量将黎冉逼得不由得退后几步。
放下抵挡的双手时,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倒在地上的黎玧萱。
“姑姑!”黎冉急忙跑去想搀扶起她。
黎玧萱侧身吐出一口鲜血,轻轻推开了黎冉,没敢看她,只是虚弱道:“别救我。”
“姑姑?”黎冉不明白,但又是慌张着双手握住了姑姑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给姑姑渡灵,可是姑姑那剩下的灵炁竟然拼了命想抵制。
“冉儿……”
黎冉机警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前的人有些熟悉。
南川离从台阶走下来,一身白衣气宇不凡,看向黎冉的眼神却满是温柔。
“你别过来!”黎冉顾不上其他,论实力她是没有办法与之抗衡的。
这个不速之客为什么会打伤姑姑她没有时间追究,此刻她只想带着姑姑赶紧离开。
黎玧萱摇着头不想离开,语气中满是愧疚:“冉儿,别救我了,是姑姑欠你的,姑姑对不起你……”
“姑姑你在说什么啊!”黎冉心中满是焦急与恐惧。
“冉儿别怕,他是你的父亲,南川离。”黎玧萱看向站在一边无措的南川离。
黎冉难以消化这个信息,让她更难以接受的是,她感受到姑姑的周身灵力在飞速流失。
“当初,我确实卑劣,暗自在你母亲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你不是灾星,你母亲的难产和你无关。
你的炁灵,也是我打碎的,玄月境那人给你的方子确实很好,所以我介入,延缓了你修复炁灵的进度。”
话是说给黎冉听的,可黎玧萱却死死盯着南川离,眼中有不甘,还有愤慨。
说到炁灵时,南川离明显愣了一下。
“你还有两个哥哥,算是哥哥吧……圣光境余家那两个,冉儿,其实你有很多家人,不要再觉得孤单了。”
黎玧萱消散着,也尽在掌握一般说着:“姑姑不求你原谅,我死在你父亲手里,也算是赎罪了……”
说到“父亲”这个词,黎玧萱有意加重。
一滴清泪坠落,黎玧萱彻底随风而去。
她说自己卑劣,可如烟一样消散的灵魂却是难见污浊。
“姑姑!”黎冉匆匆起身,想追逐那最后几丝流离的烟雾。
“冉儿!别去追了,没用的……”南川离迈向黎冉。
“别过来!”黎冉仍是防范得要紧。
“我是你的父亲啊,我不会伤你的……”南川离满是心痛。
“什么父亲?我不认识你……我们不过一面之缘而已。”黎冉摇着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