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皇上,立储一事关乎国本,还请您三思啊。”

    庆王忽然无比恭敬地说道,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与之前判若两人。

    若不是一直盯着,谢若玄差点怀疑他被当场夺舍了。

    庆王低头咬牙,虽然他对储君之位很心动,但一想到长子谢嘉佑不明不白的死了,便好似冰水淋头,冻得他什么野心都没有了。

    皇位虽好,但也要有命坐上去。京城事事复杂,谢若玄立谢嘉行为储君,无异于让谢嘉行成为众矢之的,吸引狼子野心之人的火力。

    恐怕,谢嘉佑之死,就是那些人布的一场局吧。

    庆王不想让次子步长子的后尘,眼下情况不明,他只能暂时蛰伏。

    谢若玄闻言有些不悦。

    这庆王不是狼子野心、比较能打吗?怎么现在出师未捷先认怂了?总不能传闻中庆王觊觎皇位的消息是假的,实际上是庆王在虚张声势吧。

    谢若玄失望地看着庆王。

    庆王怀疑人生。

    “皇、皇上……皇上明鉴,吾儿嘉行不堪大用,难配储君之位啊。”

    谢若玄却摆摆手,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听闻庆王次子文武双全贤良淑德……哦不,德才兼备,想必一定是位优秀的储君,庆王莫要推辞。”

    庆王:“……”

    大概是眼下这一幕实在太过荒唐,连游望之都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来说道:“皇上,立储一事兹事体大,需慎重决定。庆王次子虽有才名,却未有功绩,恐难服众。”

    孟阔也劝:“皇上年纪轻轻,早晚会有自己的子嗣,不必这么早立储。”

    现在谢子羲十九岁,登基还不到一年,后宫空悬,有的是时间培育下一代……上一世谢子羲没有子嗣,这一世应该会有吧。

    唉,真是太让人操心了。

    谢若玄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正是因为朕年纪轻轻,所以才要从现在开始培养谢嘉行。别看谢嘉行现在没功绩,培养几年不就有了吗?以他的资质,想必过几年必能功高震主……哦不,名垂青史了,到时谁还能说他不配当储君?反正不管怎么样,朕说他行他就行,更何况庆王也教导有方,相信有庆王在,谢嘉行一定会成为优秀储君的!”

    话音掷地有声。

    庆王:“……”

    “………………”

    众臣嘴角抽搐,这一幕的荒谬程度完全超出了认知,他们半晌无言以对。

    最后,谢若玄一锤定音,颇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洒脱,“朕已知晓众卿家的顾虑,但朕心意已决,各位卿家不必再说了。”

    于是,立谢嘉行为储君一事就这样尘埃落定,只待谢嘉行进京后举行册封仪式。

    谁也没想到,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只因众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竟真的发生了。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给谢若玄服下。

    散会后,庆王脚步虚浮地飘然离去,众臣一脸恍惚地梦游离去,唯有孟阔留了下来。

    孟阔满脸沧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只是他气度非凡,还保留了一丝风采,能依稀辨别出他年轻时应该非常俊美,“皇上,您当真要立那庆王次子为储君?”

    谢若玄诧异,“自然是千真万确。”

    孟阔好像又老了十岁,他抹了一把辛酸泪,哀叹道:“都怪臣无能,上一世没保护好皇上,令皇上仓促离世,这一世又让皇上受庆王胁迫,不得不立那谢嘉行为储君,都怪臣无能啊……”

    谢若玄惊了,“……你在说什么?”

    说实话,他当皇帝两辈子,都没遇见过这场面。

    孟阔拉着谢若玄的手,泣不成声,“皇上,臣知道您立谢嘉行是迫不得已,臣无能,让您受委屈了。您放心,臣不会让庆王得意太久,这储君之位该是您后嗣的,谁也抢不走。”

    谢若玄:“……”

    “………………”

    他顿了顿,半晌,才道:“孟卿的心意朕知道了,但朕并非受庆王胁迫,才立谢嘉行为储君的,朕是真心实意觉得谢嘉行适合当储君。”

    多好的人肉靶子啊,背靠庆王,出身正统,吸引火力杠杠的,换一个人都不一定有这效果。

    孟阔面色凄苦,“若先皇先皇后还在,一定不会让您……罢了,故人已逝,说这些已然无用,当务之急是坐稳这个位子。这一次,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您夺回属于原本属于您的权利,铲除宵小,稳固大渊江山。”

    他口中的先皇先皇后,指的是炎兴帝和静姝皇后。谢子羲生母静姝皇后出自孟家,论起来,孟阔还是谢子羲的堂舅。有这一层关系在,孟家就绝对是最坚定的保皇党。

    历史上不是没有外戚夺权的先例,但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谢子羲和孟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法分割。

    谢若玄拍了拍孟阔的肩膀,示意他起来,“孟卿,庆王真的没有威胁朕,朕是自愿立谢嘉行的。大渊眼下沉疴宿疾,只能说一切之中自有天意,卿无需太过在意得失。更何况,朕亦不愿眼睁睁看着卿置身漩涡,挣扎无门。世事复杂,卿应当珍重。”

    他的目标是亡国,这显然与孟阔的想法相违背,道不同不相为谋,谢若玄自知无法和孟阔进行有效沟通,只能委婉劝道。

    孟阔闻言,不禁悲从中来,“皇上,您上一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生出弃世之意?”

    上一世,外患内乱并起,谢子羲下旨调褚倞和孟阔离京平叛。不料,在孟阔离京期间,谢子羲于行宫中暴毙,这件事成了大渊一桩悬案。

    因此,孟阔怀疑谢若玄当时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生出了这种念头。

    谢若玄:“……”

    他竟一时无言以对。

    孟阔仔细观察谢若玄的神色,再次叹道:“皇上,此时出手尚有转圜的余地,若等到褚倞回京,凉州党势大,再想夺权就难了。您也不想再活在游望之的阴影下,时刻担忧自己的性命吧。”

    谢若玄:“……朕还真没这个想法。”

    有句老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已经站在顶端一辈子了,没必要再经历一次。

    孟阔仓皇一笑,“可您对得起已故的先皇和先皇后吗?先皇先皇后之死,有多少原因是因为游望之?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继续祸乱我大渊江山吗?”

    他原先以为谢子羲失忆了,才无心处理政事,没想到谢子羲根本就是不愿与游望之为敌,只想苟活。

    谢若玄彻底没话说了。

    他也没想到,原主居然还有事业心。

    不是昏庸无能吗,不是荒唐无道吗?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原主还曾暗戳戳搞过游望之?

    有意思。

    不过,谢若玄并不打算对此做出回应。他不是谢子羲,更对炎兴帝之死没什么触动,反而觉得炎兴帝实在没用,连传给他的皇位都守不住,死了也是活该。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炎兴帝当继承人,只是因为炎兴帝在一众谢氏宗室里看起来最像正常人而已。并不是因为觉得他是个明君,又或者认为他可以继承他的意志,继续亡国,才将皇位传给了他。

    然而现在看来,不对炎兴帝抱有期待是对的,他“正常人”的表现果然是假象,登基两年后就原形毕露,真是难为那些曾经给他宣扬名声的谋士了。

    谢若玄沉默良久,才道:“父皇母后之死,朕自然不会忘记,只是,弑君弄权和祸乱朝纲是两回事,游望之虽有弑君之嫌,但并无祸国之意,且他政事处理得极好,于公于私,朕都不能……”

    现在游望之大权独揽,视原主为无物,权轻而臣重,多好的亡国之兆啊,他干嘛要去阻拦。

    好吧,有一点不好——游望之处理起政事井井有条,大渊正是因为有他,才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不然,谢子羲连皇位都登不上。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的目标是亡国啊,为什么要给游望之那个权臣说话?

    谢若玄反思了一下,发现干掉游望之好像可以更快亡国,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好的亡国机会摆在面前,他竟然不好好珍惜,反而反驳提出建议的贤惠臣子,真是太昏头了!

    差点辜负爱卿一番好意。

    “爱卿,刚刚是朕失言,游望之上蔑主纲,下蔽群臣,实乃大渊第一佞臣,当格杀勿论,还望卿能助朕一臂之力。”

    孟阔一抬头,就看到谢若玄如变戏法般变化的脸,久久未能言语。

    谢若玄笑得一脸和蔼,“卿可有疑虑?”

    孟阔抽了抽嘴角,大概是谢子羲反复无常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他没觉得哪里不对,“臣并无疑虑……皇上想通了就好,只是想要除掉游望之,需长久计划,当务之急,是您先坐稳皇位。再有三月,万寿节过,您就弱冠了,届时可立一位家世尊贵的女子为皇后。有后族支持,您在朝堂上便不会孤立无援。”

    目前谢子羲最为人诟病的一点是无后,子嗣不丰,无以为继,连去父留子都没办法。难怪那些乱臣贼子会想方设法换个君主,摊上这样的君主,拉帮结派都得提前算上一卦,生怕谢子羲哪天噶了,然后被某个犄角旮旯里冒出的不知名皇嗣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他们没把谢嘉行算进去,当上储君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坐稳。

    而若是谢子羲有了嫡子,情况将大不相同,那些乱臣贼子看在年幼储君好洗脑的份上,说不定会支持谢子羲。只要有人支持谢子羲,人心就能慢慢拉拢,届时鹿死谁手,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谢若玄:“……朕现在没有立后的打算。”

    提起立后,谢若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美丽温婉的脸,熊熊火海中,那双眼泪光盈盈,无端惹人心怜。然而下一瞬,画面灰飞烟灭,好似烟霞散于火海。

    他心脏猛地一痛。

    ……有多久没想起她了?

    上一世,谢若玄曾有一位皇后,可惜因为厌胜之术,两人天人永隔。这一世,谢若玄只想亡国,不愿随便娶一位女子,平白耽误人家一生。

    孟阔却没有理解其意,问道:“皇上为何不愿立后?可是不满意那乔氏?”

    谢子羲上一世的皇后出自乔家,名乔茹雪,这一世,众人默认谢子羲的皇后依旧是她。

    谢若玄一顿,“不是。”

    他都没有见过人家,哪来的不满。

    孟阔说:“那皇上为何不愿立后?容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宣帝英明神武,然膝下无嗣,传位于先皇,后凉州王犯上作乱,致大渊兵祸横生,种种乱象,皆因宣帝无嗣而起。您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重生一世,切莫重蹈宣帝覆辙。”

    谢若玄:“……”

    “………………”

    谢若玄面无表情,“朕不赞同孟卿所言。”

    孟阔又双叒叕一次叹息,短短谈话期间,仿佛要把一生的叹息叹掉,“皇上若实在不喜乔氏,臣有一女,名知颐,谈不上柳絮才高,但从小熟读经书,或可进宫伴驾。”

    谢若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第一次发现,与臣子对话居然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上一世那些大臣可不敢对他这么说。

    但谢若玄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以免引起怀疑。

    “孟卿的好意朕心领了,此事容后再议吧。”

    孟阔点点头,“也好,这月下旬臣在家中设宴,还请皇上赏光。”

    谢若玄:“……”

    毁灭吧,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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