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长长的宫道安静寂寥,谢若玄牵着孟知爻走在宫墙下,人影渺小如蚁。

    四周十分安静,一个路过的宫人都没有,仿佛一座空城。若非轻微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恐怕以为身处梦中。

    孟知爻抬头看着谢若玄的侧脸,半晌,轻声道:“谢谢。”

    谢若玄似在沉思,闻言,淡淡“哦”了一声,“不用谢,如果以后那个女人再召见你,你不用去。若是她来找你,你就闭门不见,不用理她。”

    孟知爻乖巧点头,“好。”

    谢若玄松开了她的手。

    孟知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的手一直牵着。她看了一眼谢若玄的背影,连忙小跑跟上去,“你去哪儿?”

    “回乾元殿。”

    孟知爻停了停,“哦。”

    转过一道宫墙,只见飞廊台阶上站着一名华衣少女。她见谢若玄和孟知爻并肩走过来,蓦地发出一声嗤笑,阴阳怪气道:“你不娶我了,原来是看上了她,可她看上去也没那么像靖城王妃啊。”

    少女挡在谢若玄和孟知爻面前,难以忽视。

    谢若玄停下脚步,抬眼冷冷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乔茹雪表情一僵,随即大怒,“谢子羲,你我同床共枕那么多次,现在装不认识,就想羞辱我吗?我竟不知你如此幼稚。”

    谢若玄看着她,想了想,才想起来,她是原主的皇后。

    不认识。

    谢若玄眉眼间神色不变,漠然道:“你想多了,前尘已逝,如今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没必要再纠结在过往的虚影中。”

    乔茹雪冷笑,宛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浮起了一抹悲凉,“桥归桥路归路……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谢子羲,你以为你让孟知爻进宫,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吗?你我之间的恩怨,没那么容易结束,我会看着你,看着你继续被人玩得团团转,此生所求皆不得,所盼皆落空,一生孤寡,难换真心。”

    这句话可谓是十分恶毒的诅咒了。

    对谢子羲来说,可能会造成暴击伤害,但对谢若玄而言,不过是不痛不痒的问候,连入耳都不配。

    谢若玄完全不在乎,“随你。”

    乔茹雪:“……”

    孟知爻看看她,又看看谢若玄,懵了一阵后,也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乔皇后。

    据史书记载,乔茹雪生性冷酷残暴,喜爱虐待妃嫔,苛待宗室,被斥为一代妖后。孟知爻没想到就这样见到了真人,还发现她与想象中的不同,没有吃人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骄纵的女孩。

    当然,这仅仅是表面看起来的样子。

    孟知爻心情忽然有些难以形容,或许、可能、大概……眼前这场撕……哦不,争执,还与她有关?

    她穿过来后,莫名其妙成了谢子羲的妃嫔,占了乔茹雪的位置,难道乔茹雪因此产生了怨怼?

    事情有点可怕了。

    谢若玄似乎耐心告罄,一把扯过孟知爻,拉着她离开。

    就在三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乔茹雪面容像是覆盖了一层阴翳,眉眼漆黑一片,她对孟知爻说:“你还不知道吧,前一世谢子羲爱秦嫣然爱到入骨,甚至专门为她建了一座思嫣楼。你就算进宫了又如何,还不是个可怜的替身,只能靠着这个冷心冷肺的昏君怜悯而活。”

    她嘴角扬起一抹疯狂的弧度,声音冰冷,注视着孟知爻的时候,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孟知爻被吓了一跳,双眼下意识瞪大,刚想张口说什么,忽然感觉手腕被人抓紧,拉扯远了。

    谢若玄头也不回,“我从不屑做把人当替身之事。”

    那声音极轻,仿佛羽毛一样,但落在众人耳朵里,却如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心脏上,钝痛而又窒息。

    孟知爻神情惊愕。

    乔茹雪不可思议。

    飞廊一片死寂,三个人好似在玩沉浸式狼人杀,对彼此都很熟悉,却又对彼此都不了解,各怀鬼胎。

    空气一片死寂。

    离开案发现场……哦不,离开飞廊后,孟知爻盯着谢若玄的后脑勺,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说,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她知道谢子羲和乔茹雪是一对亡国帝后,受后世唾骂,但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居然如此不好。

    看来史书记载的也不详细。

    最重要的是,刚刚乔茹雪提到了“替身”两个字?

    谢若玄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默然片刻,微微侧过头,“不用理她,她也是乔家的,如果她找你茬……你就让裴梦全告诉我,不用忍让她。”

    孟知爻死鱼眼,“哦,好。”

    似是幻觉,她觉得谢子羲很奇怪,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比如脸明明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眼神却好像能洞悉一切,透露着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沉稳。

    大概因为重生一次的缘故吧。

    她知道大渊全员重生了。

    她也正是借着重生这件事,掩饰了她没有孟知爻记忆的真相。

    回到乾元殿,谢若玄让宫人带孟知爻去偏殿换了一身衣服。原先那身衣服在雪地里跪久了,已经湿透,继续穿在身上肯定会染上风寒的。

    宫人忙里忙外,服侍孟知爻更衣。

    殿外,裴梦全压下眼中那丝诡异,吩咐人去库房取了几件宝物,送到了孟知爻面前,“这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还请娘娘收好。”

    孟知爻脸上再次浮现惊愕之色,“谢子羲竟然会赏赐人东西?!”

    裴梦全:“……”

    “这些东西确实是皇上赏赐给您的。”

    孟知爻看着托盘上的宝物,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十分诡异。

    好消息:她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次赏赐。

    坏消息:赏赐是谢子羲给的。

    孟知爻一时间心情复杂,谢子羲好端端的,赏赐她干什么?难道是补偿?

    瞧着谢子羲不像是会安慰人的人啊。

    孟知爻一番苦心冥想,然思索无果,干脆接过了赏赐。不要白不要,反正这是她应得的。精神损失费,很合理。

    裴梦全见状,叹息一声。

    与此同时,一座风雅的小院里,乔茹雪独自闷声喝酒,旁边酒瓶子倒了一地。她神色抑郁,喝完一杯后,猛地抓起酒壶,狠狠砸向了门口。

    “砰——”

    碎瓷飞溅。

    谢嘉行脚步一停,看了看脚下碎掉的酒壶,脸上扬起关切之色,“发生何事了?竟惹得女公子如此大动肝火。”

    乔茹雪看见来者,脸上表情瞬间变成了委屈,“谢公子,你来了。”

    谢嘉行坐到她旁边,给她倒了一杯酒,嘴里却道:“慢点喝。”

    乔茹雪仰头一口饮尽,忿忿道:“那个昏君真是可恶,凭什么这么羞辱我,羞辱我乔家,你知不知道,今天他杖毙了我堂姐的女官,还打了慈宁宫所有宫人二十杖,这不是明晃晃欺辱我乔家吗?!他一个傀儡,凭什么这么对我乔家。当初若不是我父亲护着他登上皇位,恐怕他早死千百次了。”

    谢嘉行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又给她倒了一杯酒,“女公子别生气了,气大伤身,嘉行有一计,或许可以给谢子羲一点教训,让女公子出出气。”

    乔茹雪一愣,“你说什么?”

    谢嘉行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嘉行可以帮女公子解决……整治那位,小小的惩戒一下,给女公子泄愤。”

    乔茹雪眼睛一亮,嘴里却道:“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谢嘉行不紧不慢地说:“众所周知,谢子羲荒淫无道,痴迷靖城王妃入骨,女公子不妨寻个与靖城王妃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将其送进宫,离间他和孟知爻。”

    乔茹雪嗤笑,“让我给那个昏君送美人?不可能。”

    谢嘉行闻言,耐心解释道:“自古有美人计,若用的好,未免不是一枚暗棋。”

    乔茹雪怔怔地看着他,“你是说……”

    谢嘉行说:“没错,以谢子羲喜新厌旧的性格,孟知爻失宠是必然的,只要孟知爻出事,谢子羲和孟阔之间必然心生嫌隙,到时谢子羲的皇位就没那么稳固了。”

    乔茹雪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谢嘉行垂眸,依旧一脸无辜地回看着她,“只是此事仅凭你我二人恐怕无法完成,需要太后娘娘相助才行。”

    乔茹雪说:“我会和堂姐说的。”

    谢嘉行但笑不语。

    乔茹雪离开后,谢嘉行继续坐在原位上喝酒,不一会儿,闵锡出现了,他自顾自坐在谢嘉行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准备娶乔茹雪?”

    谢嘉行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闵锡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对乔茹雪如此殷勤,无非是看中了她的家世。乔温瑜是谢子羲的老师,而乔茹雪又是乔温瑜的掌上明珠,娶了她,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谢嘉行低头玩着酒杯,好似在把玩什么绝世珍宝一样,“顾不上”回答闵锡的问题。

    冬天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京城银装素裹,天地皆白。

    御花园梅花初绽,火红的梅花给凄清的景色增添了几分艳丽。一众宫人战战兢兢地簇拥着谢若玄踏上回廊,生怕谢若玄一个不小心,再磕着碰着了。

    谢若玄恍若未觉,步伐稳健,身姿如松鹤立。

    下了台阶,只见一名容貌俏丽的女子站在梅花树下,一点一点拂去花瓣上的白雪,神态之虔诚,仿佛敬拜神明。

    而周围不见一个宫人。

    裴梦全见状,立即极有眼色的带着宫人后退了三丈远。

    谢若玄:“?”

    那美人转身,好似“才”发现谢若玄一般,惊慌一瞬,随即盈盈一拜,娇滴滴道:“奴家见过皇上。”

    她衣衫单薄,跪在青石地板上,宛如弱柳扶风。

    谢若玄漠然,“免礼。”

    那美人站起身,欲语还休地看着谢若玄,明眸善睐间,仿佛能拉出丝一样。

    然而谢若玄目无下尘,越过她径直离开。

    那美人一呆,许是没料到有人能无视她风情万种的“展示才艺”,无视到这种地步,差点破功。她连忙换上营业表情,再次拦在了谢若玄面前,哀婉道:“皇上留步,此处梅花开得甚好,孤芳无赏岂不浪费,皇上可否与奴一起共赏一番。”

    谢若玄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你有事?有事直说,无事就退下。”

    美人:“……”

    怎么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一个人赏梅难免寂寞,奴家想邀皇上一起,求皇上垂怜。”

    谢若玄点点头,“来人,把这些梅树全砍了。”

    美人:“………………”

    由于事出突然,好似平地一声惊雷,连裴梦全都惊了,甚至没管理好表情,裂开了,“皇上您要把这些梅树全砍了?”

    谢若玄只笑,“还需要朕重复第二遍?”

    裴梦全一个激灵,再次觉得谢子羲变了,变得比之前更诡异,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听从命令,立即召来宫人,吩咐他们去砍梅树。那些宫人办事迅速,当即拎来了锯子,当着美人的面开始砍树。

    那美人的表情也崩了。

    谢若玄看着她,忽然道:“你是被人精心培养的暗卫吧,说吧,你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让空气蓦地一静。

    气氛紧绷起来。

    连周围宫人都下意识屏息凝神,动作变得小心翼翼。

    美人一惊,立刻泫然欲泣地注视着谢若玄,似嗔似怨道:“皇上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谢若玄仿佛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你现在说,朕可以饶你一命,倘若你负隅顽抗……唔,想必你见识过那些逼供的手段吧。”

    美人沉默下来。

    旁边倒下的梅树孤零零躺在雪地里,花瓣七零八落,碾入泥土中,化作一滩污泥。谢若玄看着,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朕今天心情好,不想杀生,不然,你的下场应该也和这些梅树一样。你猜,砍掉树干后,那树根还能不能活?”

    他站在台阶上,有光影落下,明明灭灭,美如画卷。

    但他说的话却是令人毛骨悚然。

    美人脸上终于升起了一丝恐惧之色。

    不止是她,裴梦全也惊诧至极,不过他低着头,很好隐藏了那抹情绪。

    美人纠结片刻,低声道:“若是我告诉您,我依旧会死,并且死得更惨。”

    谢若玄轻声一笑,“告诉朕,你可能以后会死,但若是不说,你现在就会死。”

    一般这种走“美人计”路线的暗卫,不太会被洗脑,因为她们要“有脑子”的搞宫斗、宅斗等一系列费脑子的活动,洗脑太过会影响发挥。

    所以她们的忠诚度、对任务失败抱有的必死决心,不一定那么高。

    而控制她们的,多半是家人性命,亦或是她们自己的性命,只要好好“交流”,还是能策反的。

    那美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单薄的身体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奴家什么都说,求皇上饶奴家一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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