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召藩王入京祭祀这事如同惊天霹雳,轰动了整个京城。

    众人先是震惊,在得知事情经过后,又转为麻木,最后心如死灰。上次谢若玄立谢嘉行为储君,他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谢若玄的作死行为了,现在又召各地藩王入京,不如直接洗洗引颈就戮。

    可问题是,他们不愿意陪谢若玄一起作死。

    其中当属谢嘉行最惶恐。

    他的储君之位还没到手,现在谢若玄就召其他藩王入京,流程跟当初召他入京时一模一样,这让他坐立不安,只觉得谢若玄在谋划一场惊天阴谋。

    他第一时间找上中书令闵锡,跟闵锡说了自己的担忧。闵锡听完,劝慰道:“公子稍安勿躁,据我所知,谢子羲突然下令召藩王进京,是因为凌谦在泔州查到了世子遇刺的线索,好像涉及到了靖城王,所以才借口祭祀召藩王入京,并非故意针对公子。”

    天下皆知谢子羲对靖城王态度是对待情敌的态度,恨不得灭了对方。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整治”靖城王,谢子羲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闵锡认为,谢子羲召藩王进京祭祀是假,针对靖城王是真,谁让秦嫣然嫁给了靖城王呢。

    毕竟谢子羲荒唐惯了,干出什么离谱事都不意外。

    谢嘉行只觉得荒谬。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不想着怎么坐稳皇位,反而为了一个女人拈酸吃醋,弃皇权如敝履,干出如此引火自焚的事。

    召藩王进京,他谢子羲是爽了,可他谢嘉行却不想陪着他一起掉脑袋。

    “谢子羲召藩王进京,届时他们聚集在京城里,恐怕皇位都轮不到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闵锡沉思了一下,说:“藩王进京不是小事,游望之和孟阔势必会加固城防,可京畿卫和虎贲军等所有驻守京城的兵马加起来不足十六万,万万比不上藩王麾下的兵马数量……”他顿了顿,继续道,“庆王殿下给公子留了三万府兵,公子不如主动提出帮忙加固城防。能不能挡住那些藩王是其次,主要目的在于表明庆王殿下的立场,告诉其他藩王,庆王殿下支持谢子羲,若他们要对谢子羲动手,便是与庆王作对。这样其他藩王忌惮庆王殿下,便不敢轻举妄动。就算退一万步讲,那些藩王真的谋反了,有这三万府兵在,也可保公子全身而退,亦或者直接抓住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谢嘉行闻言,神情缓和下来,他赞许地看了闵锡一眼,“多谢闵中书提醒,待嘉行坐上那个位置,定不负闵中书。”

    闵锡微笑回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事情愈演愈烈,果不其然,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群臣炸锅了。他们一反常态,纷纷劝谢若玄三思而后行,态度之凛然,仿佛史书里以死直谏的忠臣。

    “自古以来藩王驻守封地,非勤王不可召,现今怎能因祭祀一事轻易召他们入京?”

    “是啊是啊,藩王入京并非小事,还请皇上三思啊——”

    孟阔越众而出,也忍不住犯上直谏道:“皇上,藩王驻守封地乃国之根本,若轻易调离,只怕会动摇国本啊。”

    这个“动摇国本”是一种委婉的表达,指的是怕藩王们直接带兵杀过来,到时候兵临城下,江山易主,想哭都来不及。

    且不说谢子羲还是亡国之君,人人都想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现在谢子羲在众人眼里,基本上属于一只脚迈进帝陵的状态了。

    谢若玄诧异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底下这群不臣之徒面相变了,变得好像忠君爱国了。

    以前他们不顾江山社稷,只顾着结党营私,现在反倒是团结一心劝他三思。真是男人心,海底针,爱国之情一阵一阵的,令人难以琢磨。

    “……”

    错觉,一定是错觉。

    谢若玄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朕知道诸位爱卿的顾虑,无非是担心那群狼子野心……担心诸位藩王进京后,对朕行不利之事。但诸位爱卿不用担心,朕相信他们的人品,相信他们不会乱来的!且朕有自信,大家一定可以携手,好好共筑大渊美好未来!”

    众臣:“……”

    谢若玄见底下不买账,难得好脾气地继续苦口婆心劝道:“退一万步讲,就算诸位藩王有不臣之心,可朕不怕啊。反正他们是冲着朕这个皇位来的,只会针对朕,与诸位爱卿无关,诸位爱卿大可把心放回肚子里。”

    众臣:“………………”

    沉默是今早的乾元殿,如果可以,他们宁愿再时光回溯一次,也绝不让谢子羲登基。

    有谁特么会天天盼着有人来抢自己的皇位?

    重生一世,谢子羲连脑子都丢了吧!

    孟阔勉强抬手按下额角蹦起的青筋,“委婉”而又“和蔼”地说:“皇上不可任性,大渊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现在放弃为时过早,您又何必自暴自弃。且召藩王入京才是死局,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是他第二次从谢若玄口中听出弃世之意。

    上一次谢若玄执意立谢嘉行为储君,孟阔只当是谢若玄重生一次,情绪上头,有些矫情罢了。这一次,再次听到谢若玄无所谓的发言,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孤魂野鬼的目的好像真不简单——

    他竟妄想动摇大渊根基。

    意识到这点,孟阔蓦地头皮一炸。

    不仅如此,谢若玄平时还故意模仿谢子羲的行为习惯,混淆视听。若说这还不足以证明谢若玄有问题,那全天下有罪之人都可以洗白了。

    谢若玄好似没发觉他的想法,依旧阳光开朗地笑着,“孟卿多虑了,按照客观规律,大渊亡国是板上钉钉的事,跟藩王进不进京没关系,所以召藩王进京不一定是死局,不如大家趁此机会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共商治国之计,说不定还能延长一下大渊国祚。”

    孟阔:“……”

    众臣:“……”

    孟阔忍不住道:“只怕到时大渊亡得更快!”

    谢若玄抚掌,“那正好,如果他们真有异心,就直接当场拿下,省得调兵到他们封地打了。”

    孟阔:“………………”

    他整个人已经麻了。

    游望之却敏锐地意识到,谢若玄似乎格外在意靖城王……不,准确说,是在意那个幕后使用厌胜之术的人。

    先前谢若玄让他彻查覆州,他以为谢若玄是在故意针对靖城王。然而现在谢若玄突然召所有藩王进京,好像目的不只是为了靖城王,反而另有所图。

    问题关键就在于那个使用厌胜之术的幕后主谋。

    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游望之觉得,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谢子羲”,谋略城府比真正的谢子羲深多了,简直无法揣摩。

    事情逐渐偏离了他的掌控。

    令人心生忌惮。

    游望之皱眉,试探地问:“皇上可有考虑过,如果我们打不过怎么办?”

    谢若玄好似察觉了他的顾虑,又好似没有察觉,完全不在乎地说:“打不过就打不过,时也命也,天要亡我,不强求能逆天改命。”

    游望之:“……”

    众臣一脸菜色。

    谢若玄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如一根刺狠狠扎进众臣心里,甚至比上一世的谢子羲还更加可恨,令他们恨不得当场弑君。

    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们知道弑君一事乃是下策,且谢子羲此人疯疯癫癫昏庸无道,与他计较有失体统,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起码,弑君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不是现在。

    场面一时间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一直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的谢嘉行终于找到机会,上场表演了。

    “皇上,臣有事要奏。”

    他手持笏板,风度翩翩,潇洒脱众而出,风姿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臣虽愚钝,但也知为君分忧。安防问题确实十分重要,目前京畿地区驻守的兵力有十六万,就算全部用来做安防,也挡不住藩王的兵马。不过,自臣入京后,臣的父王庆王派给臣三万兵马,臣愿悉数献上,共守京城。为表诚意,这三万兵马可打散编入虎贲军,听从虎贲校尉路宏博调遣。”

    一番话深明大义,正气凛然,仿佛忠心天地可鉴。

    对比无理取闹的谢若玄,可谓是成熟稳重、条理清晰、顾全大局,简直一代模范明君。

    众臣不由被其风骨折服,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由“短命鬼”变成了“好像有点东西”。

    谢若玄也小小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谢嘉行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这么有魄力,敢把自己的私兵编入虎贲军。

    他就不怕自己先成了靶子吗?

    不过,正合他意。

    加油亡国吧,少年。

    谢若玄看向谢嘉行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不愧是朕看中的储君,就是识大体。卿建议朕采纳了,来人,赏。”

    谢嘉行呆滞了一瞬,不敢相信事情居然这么容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一堆闪瞎眼的宝物摆在面前,他方如梦初醒。

    不仅如此,只听谢若玄继续慷慨激昂地发表陈词:“看看,这才是国之栋梁,一下子解决了问题关键,众卿以后多向储君好好学学,不要遇事老是退缩。”

    满朝文武百官:“……”

    最后,谢若玄站起身,玄黑衮服倾泻如瀑,“现在京畿安防无忧,朕欲召诸位藩王进京,还有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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