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巷是南杭市历史文化风情名街，有很多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建筑，一砖一瓦都蕴藏着深厚的岁月感。
绿水缠绵，漂载一条条小木船，十里人家尽枕河。
适逢五一假期，街道上空挂满了花色各异的油纸伞，沿街有质轻柔软的丝绸、色彩丰富的刺绣画扇、复古精湛的纸雕花灯、享誉盛名的南杭茶点……
走到一个老婆婆的小摊子前，申念希停下了脚步，盯着木架上的一排发箍看。
“姑娘，看看发箍吗？你看，兔子、花猫、熊猫发箍都有的，可以试戴的。”
老婆婆站了起来，取下几个发箍，申念希摸了一下。
“毛茸茸的，好可爱啊！”
老婆婆看了一下扬意，满面笑容，乐呵道：“你长这么好看，带上肯定很可爱，让你男朋友给你买一个喽！”
“不是……不……”
申念希想解释，却被扬意打断。
“喜欢哪一个？还是都喜欢？”
申念希尴尬地往别处瞅，前脚掌颠啊颠的，踩着坚硬的鹅卵石，“熊……熊猫吧，我觉得熊猫最可爱，圆乎乎的。”
扬意拿起熊猫发箍，“熊猫这个要了。”
老婆婆迅速亮出二维码，“好嘞，30块钱。”
申念希想阻止，“哎……等……”
扬意直接扫码付了款，从婆婆手上接过发箍，给申念希带上。
“是挺可爱的。”
老婆婆看着这一幕，又开始调侃：“你男朋友很帅啊，你们两个很登对！看着好年轻，结婚了吗？”
“不是……婆婆……”申念希急的脸都红了，刚想解释又被打断。
老婆婆看了看，两个人都穿的蓝色衬衫，打着一把伞，举动也很亲密，刚刚从那边走来也是说说笑笑，“又不贵，好多小姑娘都带的，旅游就是要大大方方开心，不是什么呀！”
扬意：“就带上它吧，走，我们去前面看看，你不是要吃糖葫芦吗？”
申念希气的鼓起了嘴，他慢一拍讲话会死吗？怎么着也得等真正在一起之后，大大方方秀一波啊，这么被人当面调侃，还是挺尴尬的。
带了个发箍，又不是无名指的戒指，直接被人从情侣调侃成夫妻！服了！这么多年，他从不张嘴辟谣！也从不避嫌！
她生气地甩了一下伞柄，“以后再见到这个婆婆我就绕着走，做生意打趣也不能乱说啊！”
扬意垂眸看了看她，莫名有点想笑。
印象中的她一开始是文静内敛型的，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感，后来到了高中，性格逐渐活泼，但整个人也是偏沉稳干练，外表还是透着“仙气”二字。
没想到她还有那么童心的一面。
“你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我以为你只喜欢看动画片，还挺不像你的风格。”
申念希啧了一声，“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好不好，这你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混的。”
“我又没送过，我哪知道这些。”
“切！谁信啊，都没有误夹我的耳朵，也没有扯到头发，你的追求者可不少啊！你不会从我这学到了知识，以后拿去撩妹吧……”
申念希抬头看着他，又摸了摸耳后被准确佩戴的发箍。
扬意轻轻挑眉，半眯起眼，“爱信不信，我又不瞎，还能带不好？送你东西还怼我。一点都不领情……”
“切……”
“瞎怀疑什么？”
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申念希快步跟上他。
“什么呀！可没少有人给你递情书！”
“没收过！”
“那你给别人写过吗？”她追上了他，一步蹦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脚步。
扬意看着她笑了一下，微微挑眉，“你猜？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表情扭捏了一下，“你写过吧，或者用代码敲出来。”
“没用代码敲过。”
只否定后者，没否定前者。未否即为肯，申念希心里稍稍失落了一下，就知道这一切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这些年，时间带来的改变太大了，真的有人走进过他的心里吧。
她眉眼轻垂，吞咽了一下，“还挺难想象你写情书的样子。”
“确实，毕竟见不着面。”
这话刺得她喉间酸涩，或许那段过往，都意难平吧，越往下挖就越心颤，与其探究那些无意义的过去，不如明晰此后的将来。
“那现在见着了，以后再有中意的女生，我可以帮你出出招。”
他眉间凝了一下，似是不太确信听到的话，“再？再之前是谁？”
她挺直了脖子，扭头乱瞟，“不是……再吗？你前女友呗……”
他直接站到她视线前方，字字清晰地强调:“没有前女友。”
她猛然定住，有些疑惑，“那你是表白被拒了？女生不喜欢吗？还是没收你的情书？”
他没回答，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十分确定的答案。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申念希忽觉，挖到他的敏感地带了，这样发问太不礼貌了。
“那就不说了。”
他却并没有打算终止话题，有些咄咄逼人，“不说，你会懂我的意思吗？你是要听我给你一字不落讲故事，还是你自己回去瞎琢磨，编排编排，搞点误解。”
她攥了一下拳头，“你这人，不就多嘴问了一句吗，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有必要生气吗？误会什么，我很豁达的好嘛，也最想的开，谁的人生没点坎坷了！”
“嗯，是，那你的人生有什么坎坷没有？”
“你想从我这找安慰啊，行！坎坷当然有，被人穿小鞋，被客户刁难，哭过骂过，依然笑对每一天。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假笑了一下，从表不从心，面部线条明显僵硬，“别生气，下次争取成功，我帮你，加油。”
他也笑得勉强，“你水平行吗？追到过自己喜欢的人吗？”
申念希咬牙，“没有，水平很烂。”
“这么诚实？”
“事实如此，实话实说。”
“既然是事实，确实没必要否认跟解释，只有误会才需要澄清。还是申同学豁达，你这拦住我，还想知道什么？”
申念希移开了脚步，跟他隔开了几步距离，“没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就是想让你走慢点，看看风景！”
——她心中暗语：“我有病，我听你讲写给别人的情书，你的过去可千万别带到我们的未来里。”
“那走慢点吧。”
游客穿行在大街小巷，假期的脚步并不匆忙。飞扬的檐角承着曼妙的春光，留在了行人的摄影机里。紫薇花开在白墙灰瓦上头，凌霄攀着屋顶摇曳。
刚走几步路，扬意就停下，目光投向她后方，“申念希，要不要在这拍张照。”
她身后是一片茂密的凌霄花墙，纤弱的枝条野蛮生长，扎满了墙缝，有十来尺宽，如广瀑垂下，几朵橙红怒放，腾空飞舞，与浓厚的绿被交融，明艳如画。
她看了看正在排队等着拍照的游客，摇了摇头，“不要。”
“不喜欢凌霄花？寓意不好吗？”
“有点吧，虽有凌云志，但总要借着他物作依托，才能爬得更高不是吗？甚至…”
“甚至还会遮挡原处的风景？可它初夏开，深秋谢，也遮荫了不是吗？双向得利。”
他的目光和烈阳一样灼热，话语中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几条疏影吹落，她撇开视线，望着地面的花影，陷入刚刚的思辨里，青翠阴凉的绿逐渐附上她的心头，隔壁南柯巷里传来几声犬吠，又将她拉回燥热的夏。
申念希抬头，一条垂下的凌霄藤蔓擦过她的鼻尖，她轻嗅了一下，“有点像泡桐花，差不多的形状，还是更喜欢桐花和风铃木。”
她伸出食指将那朵花挂在更高处的藤条上，“你喜欢凌霄花？”
他拿出手机，对着屋顶的花拍摄，“不是，只是觉得没必要对自然界的一种植物那么苛刻。人有差异，植物也一样，个体都是不同的。这种攀援性植物，是最关不住的，不管设了多高的墙，它都能爬出去，独成一片景。”
她望了一眼对门人家的院落，两鬓斑白的大爷躺在摇椅上，在葡萄架下看《围城》。
“刚摸了摸，枝条是软的，听你这么说，那它还挺坚韧。也是，墙外的世界多热闹精彩，它当然也想探索一下，你这么一说倒是刷新了我的认知。”
他垂眼，微笑了一下，“辞旧迎新，旧的不好，就不要留了，南杭的风景也很美，也刷新了我的认知，一入南杭忘香深，这跟你多年前拍的样子差不多。”
“嗯，湖西才是老南杭的味道，中间修缮，政府要求保留古巷原貌，老风景最留人，郊区新建的景点都没什么人迹。”
拍了几张后，他收回手机，“不想拍的话，就往前走吧。”
“不拍了，现在花开的少，七八月份才最好看，一片绿着火。”
他从背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轻转了一下身，看向别处的风景，“七八月份最热。”
她擦了擦汗，又对着手机迅速扫了一眼，确保妆容没花，“想看花开，就不能怕热，它本性如此，酷暑开得最旺。”
他转回视线，“有道理，走吧，尊重它的盛放规律。”
晴空澄明，写着《春色满园》的红色灯笼挂在绿枝梢头。荷塘边围了一群写生的学生，在画五月的荷。商铺门檐过年贴上的亮红春联，经风吹雨打和灼晒已有些许褪色。
申念希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辞旧迎新，嗯，过去式了。凌霄花也挺好，平地起，向云生。他说旧的不好，估计是被别人狠拒，早死心了。既然喜欢南杭，那就留下来别走了，七八月份把你抓来晒太阳。这次霸王硬上弓也要把你搞到手！”
调整好心态后，她又把自己融入这明媚的风景中，向他介绍这些景点。
走了一段路，申念希有些累了，两个人就找了个檐下的长椅坐下休息。
路边跑来一只柯基，申念希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它。
扬意看她专注的样子，开口问，“你喜欢狗啊？”
“嗯。等我以后工作了，有了自己的家，我就会养一条狗，下了班就可以逗它玩，周末不上班可以带出去遛遛，解解闷。”
“那你想养什么狗啊？”
“柴犬，就是笑起来贱贱的那个。”
“你这是什么怪怪的形容？”扬意不禁笑出声，又接着问：“除了养狗，还有什么人生规划吗？或者小愿望？”
申念希想了一会，开口道：“骑马、滑雪、潜水、冲浪。我以前胆子特别小，连学自行车都怕摔，很多东西都不敢尝试，做事情畏手畏脚的。但是现在嘛，就想打破自己的边界，追求刺激，多多尝试新的可能。”
说完，她冲扬意笑了一下。
扬意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前几天在网上聊，她并未透露太多喜好和规划，果然与她相处，需要现实的接触。
他觉得，分开的这些年，申念希的变化真的很大，没有给人生过多设限，敢于主动挑战，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她都过得很丰富。
“那你对生活、事业或者感情有什么期望没有？”他接着问，想借此机会尽可能多地了解她的想法。
“没有设立太具体的期望，就张弛有度、顺应自然。”
扬意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水平有限，能详细解释一下吗？怎么个张弛有度、顺应自然。”
“就是一种自由的状态，不强求。生活嘛，就要简单些，有新的想法就去尝试，没有的话就一觉睡到没有起床气；事业上，就准备先考公务员吧；感情嘛，就只能随缘吧，感觉自己不入流。”
说道最后一句时，申念希苦笑了一声。
扬意听得不明所以，“生活和事业我能理解你说的那种状态，轮到感情怎么就不入流了？”
申念希笑容微收，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因为我想要慢一点的爱情，像电影里的老派恋爱那样。但是我觉得现在大家都很急，急着想要一个结果，在恋爱方面急功近利，赶鸭子上架，压缩了解的过程。我想要是那种纯粹、没有功利心的恋爱。”
“我觉得这种恋爱观很正常啊！小火慢炖粥也挺好的，谁攻击过你的观点吗？”
“不能算是攻击，反正当时说出来被嘲讽太理想化。我见证了太多‘匆忙’的爱情。就像网上说的，带着目的性去接近，因为你漂亮或者经济条件好。”
“你吗？还是？”他带了一丝犹豫，问出这个问题。
“不是我。我同事就连一起吃个饭都会被对方威胁说‘你都同意跟我出来吃饭了，为什么不答应做我女朋友，我们现在多像一对情侣’，我同事要求AA或者回请都被说是欲擒故纵。还说如果我同事不同意，他可以马上掉头追求下一个，就逼着让我同事赶紧答应他。他跟我同事才接触了一个星期，就急着想要结果，就开始预支回报。那男的说现在的感情就是这样快节奏，大家都吃快餐，谁陪你煮粥！还警告我不要带偏我的同事的爱情观，别没事找茬。”
说道最后，申念希带了点情绪，甚至感觉有些烦躁。
“这明显是这男的有问题啊！认为一束花的付出，就应该把心都给他；几张大饼一画，就该感动的稀里哗啦。说不定有人的爱情观和你一样呢。偏见和运动一样具有相对性，别认为不入流的是自己的观点，你反过来参照，他才叫不入流！”
“偏见和运动一样具有相对性，你也听过这句话？虽然我不苟同那种爱情观，但现实确实是这样，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去了解对方，去倾听对方内心的声音，做到尊重对方。我不强加我的爱情观给别人，但也不会随着大流走，逼迫自己融入他们。我就是顺其自然，那个与我灵魂契合的人如果真的存在，我就不惜时间愿意去等。你呢？你有什么规划啊？”
“我跟你想的差不多，宁缺毋滥，不想勉强，所以你也不是不入流。最次，我俩一起不入流。看的出来，你现在生活状态不错，学业有成，还有好朋友陪着。看你之前的朋友圈，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压力很大的样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申念希眸色一沉，微微笑了笑，“生活嘛，不总是一帆风顺，成年人的生活哪有容易的。你现在看我开心，等我开学后，说不定就笑不出来了，可能又会在朋友圈骂骂咧咧。你读研期间感觉怎么样啊？”
“一句话：只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和拿到毕业双证的时刻是开心的。”
“哈哈哈哈！”
申念希笑出声，扬意也忍不住笑。
等她收声，扬意又开口问：“你开学之后要住到寝室去，那你朋友的店怎么办啊？你还会帮她看店吗？政大在湖东区，跟湖西隔得还挺远。”
“过两个月她会再招人吧，也可能考虑租给别人打理，自己闭关学手艺去，具体怎么搞还没敲定。不关店的话，周末有空我还是会过去帮帮忙。”
“闭关？你老板看着年级不大，事业心还挺重啊！都这么拼啊！她不会也是单身吧！”
“是啊！你不也很拼吗？而且也单身！香深到南杭，那么远的距离，说来就来了，我真的好奇这家游戏公司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这条件是得有多诱惑人啊。”
扬意装的一脸正经，慢条斯理地回答：“条件是挺诱人的！不过江湖上的事情，少打听！”
“切！”她不屑一顾的样子。
“别切了，十一点多了，饿不饿。”
“有点。”
“那去吃饭吧，那边有挺多餐馆，去看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