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念希用手指戳着心口，绝望又乞怜地看向扬意，两颊的泪痕在月光下更明显。
扬意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下巴紧贴她的耳朵，紧紧抱住她，像这世上最吝啬的人拥着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
申念希被搂的有些喘不过气，感觉心口不舒服，用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干嘛抱我那么紧，我又不是你老公。”
见他不松手，便用力一挣，将他推开，申念希向后闪的时候手肘不小心触碰到了墙上的开关，卧室的灯瞬间灭了。
申念希被吓得抖了一下身体，然后拉着扬意往床边走，“天黑了，下晚自习了，该睡觉了。赶紧的吧，明天六点还要上早自习呢。”
扬意将她拽了回来，搂着她的腰，沉了沉气，缓缓道：“申念希，你清醒些，看清楚，我不是你闺蜜。”
“不是我闺蜜，那你怎么在我的寝室？”申念希依旧眯着双眼，酒劲上来了，她有些犯困，声音也懒懒的。
扬意的手从她腰上移开，捧起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
“你看我是谁？”
申念希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了双眼，可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她又往前站了站，盯着眼前的人看。
“南宫文起？不对，不对，厚度不一样，再仔细看看……”
他的五官逐渐清晰，属于他的声音重塑起她混乱的意识，像是在时间虫洞中跃进了时光隧道，她走进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记忆世界，周遭是无尽的黑暗与甘甜。
她表情瞬变，“扬意！果然是天黑了啊，又开始做梦了。申念希！你今天做的梦都还挺大胆的嘛，居然敢和他靠的这么近，你真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啊！”
说完她晃了晃脑袋，又轻锤了两下。
“怎么，做个梦还得注意距离啊！”他抓住她捶打的手，她的语气小心又带着几分苛责，不免让他有些心疼。
“当然了！万一你有老婆孩子了，或者有女朋友了，我在梦里跟你靠的那么近，你该生气了，这样不好，所以做梦也得注意分寸，梦见个背影就行了。”
“我单身！你梦里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扬意摸了摸她的脸，语气笃定，想给她一些安慰，又接着道：“想梦就梦吧，扬意永远不会生申念希的气。”
“真的吗？那我问你啊，你当初找不到我，我也换了账号和手机号一直没回过你的信息，你真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吗？”
申念希双手贴住他的手背，紧握着，像是怕他松开。
当时的他觉得可能她已经在师大找到另一半了，就不想跟自己混在一起。一直等不到她的回复，他去问了路成浩他们，大家也都联系不上她了。
扬意想，如果申念希只是不想回复那条消息的话，不至于连其他人都不搭理吧。所以应该是有别的原因，暂时不想联系。
他还担心她出事，刷了好久的雁安校园论坛，也没看到什么社会新闻，反而是开学后在师大奖学金的获奖名单上看到了申念希三个字。
他想，发给她的信息没看到就没看到吧，以后要亲自说给她听，这样正式一些。
“你没出事就行。莫名消失，也不回信息，是挺让人有点生气的。”
听到“生气”两个字，申念希撇了撇嘴，“我就知道，还是太过分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喜欢，你那么好，我太差劲了。”
“说的什么傻话，那我现在跟你说，我早就不生气了，以后有事情也最多生气一下，就会来找你了。还有，跟你说过的话，又忘得一干二净，别老看不起自己，你哪里差劲了，一个人去了这么多地方，一腔孤勇，单打独斗，你很酷好吗！”
扬意抽出被她紧握着的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语气轻缓，弯腰哄她。
以前的她到了高中都还害怕骑自行车，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在陌生城市之间穿梭，一路风雨，摸爬滚打。
申念希笑了一下，“我也觉得自己好酷，一个人完成了很多事情，那你喜欢这样我的吗？”
扬意凑近她的耳朵，轻声又坚定地道了一句：“喜欢！”
可是，她并不是能泰然面对所有事情。到今天，也只有扬意能搅乱她的心海。
她总是害怕时间和距离，因为这两样东西拥有改变和阻隔一切的力量。
她害怕年少的爱意在分别的这些年里被岁月消耗殆尽了。害怕因为成年人的成熟和衡量，有更好的女生出现，他就不会选择自己了。
又或者，一切只是短暂的热烈，只是因为他乡遇故人的欣喜所营造的假象。因为没有明确的表意，所以一切都可以归为友情，可以是关心欣赏而非爱慕。
可她不甘心，还是摁不住心内那欲燃起的情愫，因为她计划了很多次和他走到一起去，只是无奈被现实阻隔，就一直未挑明，一直以朋友之名喜欢他。
曾经失落的志气随着那无数次梦境中的暖光和少年的身影逐渐攀升，一点点鼓足她的勇气，她颤颤巍巍地低声说出积压了很多天的想法。
“之前是我没办法，也好倔，现在我想弥补那份缺失的勇敢，你还愿意等我吗？”
扬意叹了一口气，感觉好气又好笑，提前知道答案也算勇敢？
“愿意。”
“太好了，被追的那个人才能在恋爱中掌握主动权。”
极轻的一句话却有着十足的重量，将温柔与希冀洒在他的心尖上。
细微的坚定被记忆无限放大。
他想起高二那天走在晚樱大道上，她说:“虽然现在能力达不到，但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不会放弃，像现在的物理，将来的将来，还会有更高的攀登目标，我要一步步实现。”
“我等你实现你所有的想法。”
——申念希，你想给的主动权，我也会给你。不管多久，我也会等你。
申念希笑了一下，有些娇嗔，“梦可真好啊，可以异想天开，胡言乱语。”
“说不定就实现了呢。”扬意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离过婚吗？有宝宝没有，宝宝是在湘萍老家还是被宝宝妈妈带走了，小满说得对，这都得弄清楚，不然我稀里糊涂年级轻轻给人当后妈了。”
扬意轻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壳。
“这是什么蠢问题，我一直单身。五一送你熊猫发箍的时候不是都说的很明白了，我都没送过女孩子礼物，也说了没有前女友，这都不明白吗？”
“好巧啊，我也是啊，一直单身。不过，没送过礼物不代表娶不到老婆啊，嘴巴会说就行了，没有前女友可以有前妻啊，会忽悠的男人可多了，我又不是没见过。”
扬意又轻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壳，她怎么能拿自己跟那些人类比。
“你在梦里还想嫁给我？”
“想想不行吗？我还想你背我，给我做饭吃，等我下课，送我回寝室，夸我优秀，听我碎碎念，和我一起牵着手并肩走呢！”
“行啊，都答应你，你还想干嘛？”
“还想干嘛……”，申念希轻声嘟囔，头慢慢从扬意肩上移开，双手往上攀升，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仰头缓缓靠近，双唇就快要碰触到他的嘴唇的时候却又把头低了下去。
“不行，不行，说好了这辈子只冒犯一次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不能贪心，不能冒犯第二次，别犯糊涂啊，你个傻子，他都要结婚了，新娘多美啊，这不道德！你不可以夺人之爱！”
扬意听得稀里糊涂的，刚刚被她撩起来的心又被她摁了下去。
“什么冒犯第一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梦里不敢靠近吗，谁结婚，不是刚刚才跟你说过我一直单身……”
申念希突然有了一丝嫌弃，“你看看你，这又不承认了，你自己说的，你要去西部了，还好意思说我反复横跳。你的担当去哪了，我连给你的红包都准备好了，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她气得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客人都开席喝酒了，婚礼马上就开始了，快去换西装啊，让我看看你穿西装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像神明之子！”
“不换，不结婚穿什么西装！我是张善佳与扬凝旭之子，一介凡人。”他再次被她无厘头的话无语到了。
“你不结婚，那你收我份子钱干嘛！你还回来，打工人很累的，别占我血汗钱！”
“你什么时候给我钱了？”
申念希眉头微皱，闭目想了一下，“好像还没给呢，对不起，误会你了，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我给你包了个超大红包！”
说着她手就要离开他的脖子，却被扬意摁住，固定在他的肩膀上。
“谁要你的钱啊，我怎么不知道新娘参加自己的婚礼还要出份子钱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极轻，像是从唇缝里漏出来的气息，然后又加重了语气，“湘萍没有这规矩吧？这是雁安、津北、宁溪还是南杭的规矩？”
“全国通用的规矩啊。当然你要不收的话，那我就不给了，毕竟我挣钱也不容易，辛辛苦苦到头来也没剩几个子儿……”
申念希说完停顿了一下，“不对，不对，这是我室友的婚礼，不是你的，最近喜事有点多，我又搞混了！还没到给你钱的时候，在银行多放一会吧，多点利息。”
扬意的头往下低了一些，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再跟你说一遍，我单身，没准备结婚呢，你又记岔了，少编排我，你给我惹得一身绯闻还少吗？”
申念希撅了一下嘴，带着点委屈道:“那幸好是记岔了。不过，不是你招惹我才弄出那么多绯闻吗？是你要跟我一起擦黑板，是你主动帮我搬桌子搬书，还有好多好多都是你主动的啊，怎么能是我惹得，是你对不起我的名声好不好……谁比谁清白啊……”
“行！对不起，败坏你名声了！不就没否认过事实么，以后你也这样主动报复回来啊。”
他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吊儿郎当的样子反而惹得申念希有些怒气了。
“还以后？以后你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西部多远啊！以后你结婚了就没这机会了，你学银行放贷呢，你是忽悠大学毕业的嘛。我室友说得对，莫负今朝。”
“那你想干嘛？怎么个莫负今朝？”扬意挑眉看着她，她撒起酒疯来让人又气又爱。
他心里冷哧一声，她个小怂包能干出什么破天荒的大事……
“干嘛……”她抬头，眼睛盯着他的嘴唇，缓缓靠近，如蜻蜓点水一般，她的唇刚刚触碰到扬意的唇又立即松开。
扬意感觉唇上有一丝星火的外焰急速燎过，然后又立马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巨大的情绪打击在他被灼伤的心口蔓延开来。
时间仿佛静止，月惊风烫，他心乱如麻，理智一点点被抽离。
“好了，这就行了，就败坏到这。梦该醒了，再梦下去就不礼貌了。”
然后双手也从他脖子上松开，她转身就要走，却被扬意拽回。
“你甩手掌柜当习惯了？”
扬意紧搂着她的腰，语气有些重，他不想再看到她小心翼翼，想要触碰却又后退的样子，这不应该是申念希。
申念希脑袋昏沉，迷迷糊糊地看着扬意，“那……你是愿意亲我吗？”
“你说呢？”还没反应过来，扬意就低头狠狠吻了下去，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微微收紧双臂。
两人躯体紧密相贴，申念希觉得他身上的温度有些烫人，湿热的气息洒在脸上，把自己的理智都要烧光了，满天的蓬云都往心上涌去。
她想和他靠的更近，想在梦里大胆一次，想让失落的心被柔软的云朵填满。于是，她再一次踮起脚尖，紧攀着他，樱唇微张，回应着他。
一瞬间，浓烈的酒味袭向扬意的腔内，他吻的更深了，舌尖探入，唇齿交缠间，能品到一丝蜂蜜的甘甜。他轻咬她的下唇，似向她报复被迫失去联系的这些年。可他不忍伤她，力道极轻，只如羽毛刮过肌肤。
几分钟后，感觉到申念希有些喘不过气，他身体往后退了一些，慢慢挺直了上身，与她的唇瓣逐渐分离开来。
只一瞬，她又勾着他的颈脖，猛然向前追去。
怕他离开，怕他像虚无缥缈的云一般无法抓住，怕他消失了就再也不会出现，她紧搂着他，整个人都跌在他的怀里。
她初次与人热吻，像莽撞吃饵的鱼，青涩又急切，紧咬他温软的唇。由于身高差距，扬意又低下了头，但嘴角一侧还是被扯破一小块皮，引起轻微的刺痛和灼热。
他轻嘶了一声，捏了一下她的下颌，又顺着她的吻回应。
申念希吻到他嘴角的伤口，血腥味逐渐漫开，被味蕾无限放大，一丝理智回魂将她从飞蛾扑火的边缘拉回，像是怕沦陷其中无法醒来，又怕是造成更大的伤痕，她紧抿嘴唇，双手用力将扬意推开。
她浑身酥软，双腿发虚，向后闪的时候再一次碰到开关。灯光亮起，刺的她赶紧捂住双眼，人也摇摇晃晃，扬意赶紧扶住她。
申念希手掌撑在扬意的肩头，有些叹息，“就说梦里不能太过分了，得注意距离。你看，遭报应了。天这就亮了，告诉我该醒来了。”
扬意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蹲下，一手紧握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将贴在她脸上的发丝拨开。
“不是天亮了，是你靠月亮太近了。”
“可我就从那走到这，没几步路啊，怎么就走到月亮上了。”
申念希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指着客厅。
“是月亮走向你的。”
扬意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到床边坐下，申念希顺势靠倒在他怀里。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刚刚喘不过来气，感觉体内血液翻腾呢，原来是月亮来了，一点微妙的距离变化就足以让我的心湖为之汹涌……”
“嗯，天没亮，还在梦里呢。”
申念希双手捂住脸，感觉这真是好大胆的梦啊，之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梦境。她往他怀里钻，想要把自己埋起来，她一只脚点地，一条腿跪在床上，无意间直接把裙子掀到了一下，扬意急忙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住她下半身。
“申念希，你在干什么？”
“要往发光发热的地方走。”
她额发已经被旋乱了，扬意摁住她的头，“此路一直都通，不急这一时，老实点行吗？”
——你这是在拱火！
他心跳已经乱了，来之前真没想过是这样！
“嗯。”她乖乖点头，有些失落，另一条腿也收回到床上，“你是不是不喜欢跟我接触？”
“不是，没生你气。”
她跪在床上，低头安静了一会，一点点挪动膝盖，直至触碰到他的大腿，她抬起头，用那双装满水的眸子望着他，“那就好，反正是梦。”
说完，她就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如果这不是梦就好了，多希望你是我男朋友。”
“随时都可以是。”
这一次撩拨后，她依然没能逃掉，又被他扣紧后脑勺，欺压了回来，厮、磨了两分钟，他才给了她机会透口气。
“你刚刚咬我，咬疼了。”她有些委屈，缩在他怀里，手臂依然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扬意的呼吸有些沉重，他一手扳她的肩膀，让她把脸露出来，“你讲不讲理？嗯？”
她神经混乱，理不清事宜，但自感惹到人了，第一反应：跑！
她猛然松掉双手，翻身想往外挣脱，扬意手一滑，没了后托力量，申念希半截身子悬在床外，即将倒插葱一样斜摔在地上，他快速把她捞了起来，护在怀里，拾起半挂在地上的被子裹在她身上，将她的裙子拉回膝盖处，理好她的衣服。
“月亮会捞人哎！”她惊叹。
扬意真是被她气笑了，“是啊，一般都是猴子捞月，你跟你老祖宗还不一样呢……”
“那必然是因为进化了啊！猴子捞月一场空，我辈飞天可实现。神州、嫦娥、天宫、天舟、墨子、奋进、猎鹰、暴风雪……”她窝在他怀里傻笑，数起了航天器。
酒鬼的逻辑，他真的又气又笑，低头看她，心里思考：醉成这个样子，你朋友敢让我来，应该也是基于你讲述过对我的信任吧。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嗯，人类文明进步了，但月亮没变。记了这么多航天器啊！”
“当然了啊，我一直都有关注科技新闻好不好，不然怎么跟你聊天啊！我不停地学，这样，你问什么，我都能答上来。”
年少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她忽然想到那条帖子，“月光还是当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余光中真是会写啊！我的少年还是当年的少年，此刻月色谓我内心独白！”
“呦，你醉酒成就散文诗啊，还挺有才情呢！”
“我何止会写诗啊，我还会唱歌呢！”
“你唱什么歌？哆啦A梦主题曲？来唱给我听听！”
申念希拍了一下扬意，显得有些无语。
时间沉寂了一会儿，她并未开口，他也并未催促和调侃。
但熟悉的歌词和旋律却在她脑中重复了好多遍，或许是被触动到，她又有些想哭，紧握着扬意的手，“我唱不好，我怕梦醒来的太早，唱不完，扬意，你别走……这次在梦里多待一会，就多一会会，好不好，好不容易能看清你。”
扬意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垂眸看她，眉间皱起竖波，搂住她的肩头，“好，不走，以后都不走，以后我都在。”
她含泪浅笑了一下，坐直身子，醉意熏熏，回吻他的额头，“那你抱紧我，我想要你抱着我，一辈子都不撒手。”
“好，都答应你。”他把她抱在怀里，拿起被子裹好她。
她也紧紧抱住他，熟悉的薄荷香和温热的体感让她安宁无比，闭眼安心睡去。
清月皎洁，泛起辉光如水波，透过纱窗洒满床上，投在离人的心上。繁星璀璨，藏在云端灭明，指向归途的方向，映着万家灯火一起闪烁。此情是爱，人间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