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松开，指腹摩挲她的唇瓣，目光坚定，态度强硬地抛下一句话，“保持不了纯洁的友谊，你按兵不动，我就会出手。那场暧昧是必然的结果。”
“什么意思？狗贼，你欲何为？”
扬意没好气地笑了笑，她搁这谈兵法呢。
“本来是想你18岁那天，去雁安找你的。带着花，带着那块怀表。只是你说，你不想谈异地恋，所以，怀表我留下了。花，在很多年后，才补给你了。”
大一上学期11月底，扬意找申念希聊天。那天，李羲和又在跟赵应鸿闹分手，申念希浅提了一下关于异地恋。
扬意：我觉得异地恋还好。
申念希：可能视角不同。我室友哭惨了，她那死对象，电话一挂，打游戏去了，再生气都没法找他算账。而且800多公里，也不能常见面。换你呢，你不想见你对象吗？
扬意：想啊。她对象是不是离渝江挺近，也没多远吧。才800公里，1800公里我都去好吧。
申念希：疯啦，那多远啊，你恋爱脑吧你。说得轻松，等你对象跟你闹起来，你就知道异地恋有多急人了。
扬意：我不恋爱脑，我没有对象，体验不到。我发现你真的很排斥异地恋，真不接受啊？怎么那么没有安全感？
她看了一眼下铺哭到抽搐的李羲和，这才恋爱一个月，就闹成这样，又想到爸爸妈妈彻底破裂就是因为异地分居，因为第三者的介入，继而引发后续所有的争端。
她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申念希回复扬意：真要谈，就要对象在我眼前，时刻陪伴，这样才能把人抓紧。出轨了，下一秒，我也能一巴掌劈他脸上。
扬意：不愧是你，表里不一，好凶残。奇了怪了，其实我觉得你蛮大胆的，怎么谈个恋爱跟要了命一样，你是不是网恋被伤害过？
申念希:？？？你才搞网恋呢，你表里如一的不老实，说吧，我有几个嫂子？
扬意:怎么？你要勾搭你嫂子？
申念希:我想捶死你，睡觉吧你。谈对象知会一声，看看嫂子长什么样，好奇。
扬意:放心吧，谈了你肯定知道。
……
所以，他尊重她的意愿，那就不谈异地恋，等她考上那所学校，等和她去到同一座城市。
而那块怀表，是他准备送给她的18岁礼物。至于为什么是怀表，申念希想了一下，应该是因为初中的那场物理公开课。
按照各班原位次安排，申念希和扬意是挨着坐的。
在阶梯教室，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指着显示屏上，机械表内部构造图讲解转速。
扬意开小差，打岔跟申念希小声说了一句，“这怀表挺好看的，老师挺会找图。”
申念希低头，小声回到：“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我爸爸就有一块怀表，跟图上挺像，里面是和妈妈的结婚照。”
“怎么放怀表里面？”
“我爸说，是因为所有的重要时间点，重要的人，都要系在心上。”
扬意震惊了一下，“哇哦，那你爸妈很恩爱啊。”
申念希尴尬地笑了笑，“听课吧你。”
其实那时候，申彦康和闫晞偶有和好，申念希觉得，或许有一天，家庭能重归温馨。
……
扬意的怀表里，一直放着申念希的照片。对申念希来说，爸爸没能给妈妈的爱，他全部给了自己。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欲落泪。
“对你好是应该的啊，难不成让你吃苦吗？”
扬意敲了敲她的脑门，觉得她问的有点傻。
“有没有想过，我会一直坚持你这个选择呢。刘晨钟劝我说，你爱的，未必爱你，早日放下，早日解脱。但我结合之前种种，觉得，你这个腼腆怪，应该是对我有意思的。别觉得你不该暗示。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一个较低的位置。但是因为你传达了爱我这个讯号，所以我才能平等地和你自由恋爱。”
申念希不敢相信耳边传来的声音，“你那么优秀，怎么会不自信？”
“因为你这个人跟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不一样。说是懦弱吧，跟路成浩吵起架来，又那么猛。我从前就觉得，你好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看起来有些自闭抑郁，但你善于抓住一切能爬起来的力量，也成长的特别快。很多次跟你相处，我都觉得你光芒万丈。思想和拼劲都让我佩服，人生的路那么长，你一直都在努力去往更广阔的世界，成长为更优秀的人，所以我会怀疑，自己能不能长久地吸引你。”
2011年7月份，他发出的信息一直没有回复，在湘萍的公交站台，那颗杨树下，等到了最后一班公交开来。
九点多，他坐上了车，穿着蓝领白色的Polo衫，看起来，特别像一个高中生。
车子发动，站台的人影逐渐缩小，这是她当年的视角。玻璃窗开了一丝缝隙，窗外的晚风吹进，冷热交织，让人清醒又消沉，小小的车窗，放映了一路的街景。
明月当空，漆黑的夜，色彩在不停变幻，霓虹闪映，跌入他清澈的眼中。杨树叶的叶脉清晰翠绿，蝉声聒噪，夏天仍旧枝繁叶茂，热闹一直延续至晚上。
他趴在后排公交车的栏杆扶手上，看着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忽觉人走散的速度，真的特别快，真不知道哪一辆车，能通往她在的地方。
毕业后的第一次分别，就是在这辆2路公交车上，始发站是南巷街湘萍一中。
那一刻，自卑感从他心底滋生。湘萍是二线城市，她很久没有回来了，她说要考上985研究生，想去大城市工作。她说败了可以再战，人生就是要拼搏。
她说爱情是永远要为学业和事业让步的。她说能力不足的情况下，不会开展一段颠沛辗转的爱情。她说攀至顶峰，才能拥有最好的爱情。
他和她借着阅读聊爱情，说到杨绛和钱钟书，她说爱应是相看长相守。
公交到站，北山街人民广场热闹非凡，独他落寞寂寥。
他思考了一路，想通。或许，爱情对她来说是自由闯荡的束缚，她立下了更高的目标，去追寻更广阔精彩的人生了吧。或许，自己达不到她理想中人生伴侣的高度吧，不能够和她一起拼一个光明的未来。
——申念希，如果你的志向在远方，我祝你常逢欣喜，永遇诚挚。
……
申念希从没想过他有这种想法，原来爱真的会让人卑微，不分双方。
“如果有一天我光芒万丈，你要记得，你是触碰了开关键的人。”申念希随手拿起桌上的一袋零食，找到印有保质期的板块，指了指那一行小字，设问。
“为什么这些东西要有保质期呢？因为要拿去售卖，过期的东西是不允许上架出售的，这是市场规则。而人不是商品，不能进行买卖流通，这是法律规定。所以，人没有新鲜感与保质期一说，你对我永远有吸引力，我这辈子只认你。”
她抱紧了他，“你回来，对我来说不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是让我更加确信我可以抓住我想要的一切东西，让我更爱这个世界，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永远不可或缺。我以前什么事都没有做成，真的觉得人生是一场漫长的失望，但现在我知道，并不是。”
她的话温暖了他的整片心海，在他的心底弥散柔软，他额头抵着她的肩，嗅取她身上的香气。
“真的是很会说啊。就算以前不认识你，哪怕是我们今天才遇见，我有预感，早晚有一天，我会栽在你手里。”
“真的假的？你吃这一套啊？你爱上我会是因为什么？”
扬意缓慢抬起头。
“不知道，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可你会有老的那一天，这样的爱本身就不长久。”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努力上进。”
“可这是你的优点。”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勤快，做饭好吃。”
“这就成了我在期待你付出，这是目的。”
——“理性和逻辑，分析不出爱的具体理由。我只知道，除了你，没人能行。”
和那年辩论赛上说的一样，爱上一个人，没有标准，没有理由，没有为什么。
申念希心里犹如浪潮汹涌翻腾，她屏住呼吸，看着扬意。她工作几经变动，见识了太多人心，也善于从眼神中察觉别人的欲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么多年过去，人总是有变化，但是扬意眼睛里的干净和清澈却一如她初见时那般。
即便分开了那么久，她也能很快重塑起对他的百分百信任。
她皱眉，笑了笑。
“你是哪来的痴情种？”
“湘萍来的。”
他感觉前面那些话说的太正经，搞不好眼前这个人又要掉小珍珠，便补了句：“主要是我厨艺比你好，人也比你勤快，做饭和家务都指望不上你。”
“你非要压我一头是吧”
“是啊，打压你一辈子，我至今想到你物理超过我时，张牙舞爪的样子，我就来气，你怎么那么欠揍。”他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
“我考了96，我爱天体运动那一章，大题我满分。”
“所以天体物理学的那么好，怎么一开始弄不明白呢？”
“明白什么？”
“不是因为你特别差劲，所以不能走到我的身边。恰恰是因为你能力太强了，所以我这颗恒星，不能直接将你吸引过来，才会是抛线轨道，你有自己的轨迹要走。”
——那感谢你有分寸的能量，让我在混乱的星系中永恒存在。我不惧怕分崩离析，即便天各一方，我们也会以任何物质的形式再度存在，风移，终将有重逢的一天。
就像，从转学的那一刻起，两个平行的世界开始相交。蝉声震耳，是识别不清的年少心跳。兜兜转转，他们相逢在浪漫的晚春。
申念希双手搭在他肩上，贴着他，“现在我受伤了，折腾不了了，得离你更近了。就超过你一次而已，心眼挺小。”
“心眼是小，但装你是足够了。”
“你是在说我是小人吗？我想住大别墅，你心胸宽广些。”
“好，你可厉害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电磁场学的也不错，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做运动那部分。”
“匀强磁场，洛伦兹力是吧，还有什么来着？”
“那谁还记得，总共也就带你学了不到俩月，后来你都不问我题目了，都是靠自己。”
“那也要多亏你提振了我对物理的信心。”她微松了一口气，有种和某件事和解的感觉，“其实我并不想感谢苦难。但是有时候细想，如果我的家庭很幸福，我就不会转校遇到你啊。”
“你原来在哪上？”
“一中附小。”
扬意微愣，“我也。”
申念希不敢置信，“你哪个班？我4班。”
“我9班，走廊尽头的那个教室。”
申念希苦笑，“一中附小可难进了，我俩却双双转出。不过，有得有失，4班跟9班都不在一栋楼。”
有些人的出现是注定的，有些羁绊是注定建立的。
申念希稍微转动了一下上身，拉开茶几下面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一个礼盒。
她打开，是一条腕表，藏青色的表盘如海底一样深邃又神秘，银白色的表带如天边刚刚掐尖浅映云层的月牙，心动恰如这指针转动的律声。
“我之前在宁溪税务局工作的时候，跟一个同事姐姐去逛商场，她花了一个月的薪水给她老公买了一块手表当生日礼物。她说这叫一薪一意。我觉得这个寓意很好，你的名字里就有一个意字。”
她沉默了一会，没再说下去。
在工作后的半年里，她渐渐地有了存款。回津北过年的时候，家里难得和谐。
再后来，闫晞已经在宁溪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申念希想等这一切安排好了，也买一块那样的手表去渝江找扬意，和他聊聊天，为当年的不辞而别道歉。
只是没多久外婆生病了，闫晞只能留在津北，之后，她也离开税务局了。这个计划就不了了之了。
她抬头莞尔一笑，“不过我现在没有工作，所以就按照南杭市平均工资水准给你买了。生日快乐，喜欢吗？”
这是很多年后，迟到的一心一意。岁岁年年，一希一意。
申念希取下手表，给扬意带上。
“喜欢，以后每天都带着。”
怀表靠近心脏的位置，手表紧紧贴住脉搏。不管机械在哪转动，你所有的心跳证明，我都能捕捉感知，不落分秒。
扬意举起手看了看，“我对象眼光真好，嘶……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好。”
“自恋的，拐着弯夸你自己呢。要说脸皮厚，那还得是你。”
扬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配送订单，在申念希眼前晃了晃，“警告你，对我说点好听的，不然等会我吃饭，你坐在地上看。”
“谁指望着你喂饭了，你最好把事情做绝了，我等着你瘫痪的那一天，到时候我跟别的帅老头去跳广场舞！”
她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睛，语气含怒，透着威胁的意味。
他斜看了她一眼，“不错，不错，居然想着跟我白头走到老了！赚了，赚了！”
一声比一声高昂！
……
蜡烛点亮，烛火的明光在两人的脸上闪动。
“许个愿吧，说出来，给我也听听。”
“你脸皮挺厚，我的生日愿望，你也要查岗。”
申念希轻轻揪了一下自己的脸，故作惊讶，然后把手掌放到扬意面前，五指摊开，“天呐，你脸皮怎么跑我脸上了，你的脸呢，是谁先提的查岗两个字啊？”
就是想跟他无理取闹。
扬意拍了一下申念希的手掌，“啪”的一声清脆，而后紧跟着他激越昂扬的一句话，“希望今年也能和申女士一起，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