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寻影在经历这次风波后，仍然背着“歪屁股贼”的骂名，快半个月过去热度依旧不减。各大游戏博主、up主针对事件的分析还在继续，不少游戏仍然抓着这个点营销，明晃晃踩着千山寻影上位。
游戏圈内遂有“寻影跌倒，下家吃饱”的说法。
公司痛定思痛，为挽回名声，事业开发部决定推出一款纯正的中国风手游，一比一展现中华优秀文化的风貌，在公司内部进行“揭榜挂帅”，各部人员“赛马式”提交设计方案，最终优中选优，抽调提议人组成研发团队。
不想当制作人的策划不是好策划，新项目负责人的位置竞争十分激烈，不少概念提案都因同质化严重、创新性不足被驳了回去。第一次上会后，被留下来观察的方案寥寥无几，这其中就有扬意的一份。
《山海世界》的游戏方案在概念设定、关卡设计、经营模式、竞技与战斗方式、美学理念等方面的设计与诠释，扬意的设计都十分新颖、有创意、有意境。但针对组队游戏模式，决策层认为该环节还是缺乏一定的创新，有待改进。
第二期上会在即，被驳回的那批方案经修改后将重新参与竞争，能不能过会，他的优化改进点十分关键。
为着修改好方案，放假的时间，扬意也把他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想。
再过了一周，周六的时间，潜心学习已久的景小满把申念希喊到了琼英芳华国风馆充当一下平面模特。
这个春天，她跟着指导老师闭关学习，终于画出了满意的礼裙。为了找到极其轻薄的蚕丝面料，她还跑了多地的养蚕场，仔细对比蚕丝的粗细。
上天不负有心人，成品的视觉效果十分不错。
裙子整体以白色为主，荷叶边鱼尾大裙摆，裙头的样式是蚕丝面料经过裁剪堆叠成的钩卷云，这是一眼望过去所能看到的设计。
申念希小心地触摸着礼服，“小满，你是不是真的把留学提上日程了啊！”
“嗯。”景小满在打香篆，正在往篆模填入香粉，“老师一直在指导我弄各种材料，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吧。”
“那你跟你爸妈商量好了吗？”
“没有。”说到这，她心里就不平静，“我准备先斩后奏。他们并不知道我请了老师，还以为我在忙国风馆的事情。”
“那唐钱栩知道吗？”
她手滑了一下，差点起篆失败，“也没有。我跟他说的是跟着老师进修设计，没说指导留学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到理想的艺术学府，我不想让我的失败坦于人前，当然，你除外。”
申念希想再提醒她，这样比较大的人生计划一点也不向唐钱栩透露，到时候坦白，肯定会引起争吵。但是她转念一想，景小满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经历过陆沉逍的事情，她当然明了伴侣之间共同规划未来的重要性。
她选择隐瞒，就是不想有任何外界意见干扰她的选择。因为景维涛、宋秋居、唐钱栩都是这个选择的波及方。
“我会帮你保密的。到时候offer拿到了，如果有其他困扰的事情，也记得来找我。”
“希希，你真好。”
“先别急着感动，说不定到时候大家会支持你，就用不到我替你沟通。”
……
申念希换裙子的时间，景小满也清理完了房间的杂物，并将拍摄道具摆放好。
景小满给她画了一双水湾眉，又在她额间添了一朵花钿。
如观音手拈莲花，申念希先是静静站立，轻垂眉眼，手持一朵道具荷花。地板上放置有一个彩铜烧蓝香篆，一缕缕白色的炉香向上升腾。
在正侧方和斜前方鼓风机的吹动下，十几层轻若烟雾的裙摆分层飘浮在空中，因为每一层几近透明的蚕丝衣料尾部经过了不同程度的染色，所以呈现的白色效果也不同，或浓或淡，深浅不一，在黑色背景墙的衬托下，就像变幻流动的高层云。
正面拍摄完成后，申念希学着飞天壁画里反弹琵琶的动作，双手举着琵琶道具。随着她轻轻转圈，原本聚拢的荷叶摆逐渐散开，隐藏在内的连绵起伏的浅灰色渐变晕染的群山显现了出来。随着身体旋动速度的不同，每一层料子上图案的交印点也不同，看上去活像大雾卷过，雨后墨山时隐时现。
且裙摆第一和第二层采用的是温变印花工艺，站在阳光下，由于灰黑色吸热能力较强，当温度升起来时，群山图案又会变成浅浅的青蓝色。
等到拍摄完成，唐钱栩来接景小满去吃饭，景小满非要拉着申念希一起，就这样，三个人一起去了餐馆。
唐钱栩出去买果茶的时间，景小满和申念希就坐在店里等餐。
“希希，你要不把姐夫也喊来吃饭吧。”
“他在忙，开车过来要半小时，有点远，不喊他了，喊不来的。”
“他在忙什么？唐钱栩说约他打球都约不来，我以为他要陪着你呢，结果是你一直闲着，早知道上星期就把你拉来拍照了。”
“忙工作。”申念希叹了一口气，“他是忙起来身体都不顾了，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景小满对着手机自拍，还不忘回申念希的话：“别说他，你没资格，你忙起来比他还疯狂，怎么说呢，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说话间，服务员把菜品端了上来，唐钱栩也回来了。
景小满递给申念希一杯，“这家饮品店是新开的，因为店主是残疾人，所以不能线上购买，线下买都要排队，你试试，茉莉青提，特别好喝！”
“哇塞！是哑饮小店啊，湖西新火起来的热门打卡点。”申念希喝了一口，“你这恋爱谈的，我也能跟着沾点福利。”
从上个星期开始，她心心念念一直想喝，不过扬意一直忙，她一个人就不想过来了，所以还没来得及打卡哑饮小店里的饮品。
唐钱栩给景小满清洗着餐具，“吃饭不来，打球不来，他要修仙啊！大学那会，他只要忙起比赛来，也是经常通宵。大三下学期，为了保住绩点，更是拿命在学。他现在不会连你的劝都不听了吧？”
申念希苦笑，“我现在觉得他每天保持五小时睡眠已经是听我劝的结果了。”
……
吃饭途中，景小满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希希，我们俩打算明天去一趟法明寺，你们俩去不？”
申念希算了算时间，“对哦，去年这个时候买的御守，那要把他带上，去，我们一起。”
吃完饭后，申念希回到人才公寓，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她进门时屋内一片寂静，走进书房一看，他直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
她轻悄悄走近，垃圾桶里没有外卖盒子，一点多钟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说等会就吃饭，这么看来他根本就还没吃午饭。
申念希将桌上的游戏、文化书籍收拾起来，轻微的动静把扬意吵醒了。
他双臂圈住她的腰，“中午被他俩拐哪去了？”
她蹲下来，与他对视，“有美食的地方啊，我不像有些人，忙到连饭都不吃。我一会给你煮碗云吞，你不能再这样了，明天跟我一起出去。”
“我今天刚把概念的细化工作完成，还有其他的没优化，下周陪你出去玩。”
她威胁他，“不行，就明天。全国高校模拟法庭辩论赛华南赛区已经开始报名了，你明天不陪我去法明寺的话，那接下来两个月我就都待在学校准备比赛不回公寓了。”
“法明寺？”
“对啊，一年了，去还愿，你就说我有没有资格支配你一下午的时间吧。”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当然有，陪你去。”
她终于是笑了。
第二天下午，四个人一起去了法明寺。
法明寺的玉兰古树，历经几百年的风雨沧桑，依旧挺拔傲立。
唐钱栩将景小满抱起，让她坐在肩头去摸字墙最上方的字。
申念希将天赐良缘的福袋系在了小树上，矮矮的小树上挂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福袋，有些枝条不堪重量已经下垂了。趁着申念希背过身去看穿汉服拍照的人的时候，扬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天赐良缘福袋与她的挂在了一处。
去年的四月，在捡到她丢失的姻缘福袋的那一周的周六清早，他开车去了一趟法明寺，买了一个同款的天赐良缘。
从前，他是从来不信这些东西的。
十年前高考那会，班里不少同学都被家长带着去寺庙进香，或者家长替孩子求好了，让他们把福袋放在文具盒里。他就觉得万事求神求佛都不如求己，个人的信念才是最强大的本领。那怕只是一个情感寄托，求个心安，他也不愿。近些年，寺庙逐渐成为旅游热门打卡点，他也不跟风来访。
可到了面对她的时候，他真的会手足无措，也会质疑自己能不能一直遇见她。
2018年的4月，是他人生第一次迈入寺庙的门槛。至那后，到了她生病的那个晚上，他终于可以笃定地对她说，菩萨不会搞错的。
……
长街烟火，氤氲弥漫；石桥绿柳，乌篷慢摇，春天正是采茶的好季节。出了寺庙，四个人前往茶山。
爬上山坡，眺望这方圆几十里的壮阔茶山，此间春色正盛，连绵的茶山宛若一条条绿色的绸带，艳红的桃树穿插在其中种植，如世外仙境，是绝佳的探春宝地。微光洒落，山间闪着稀疏的亮点，采茶人背着箩筐在这翠绿精美的纹样间移动。
景小满和唐钱栩也搞了一个小箩筐体验采茶的乐趣，他们学着专业工人的操作掐芽尖。
申念希和扬意继续往上走，直到半山腰处，俩人找了个高石凳坐下欣赏风景。
“意哥，如果把眼前的茶山景象放入山海世界里，是不是也很有东方意蕴。”
“嗯，在唐朝地图板块就有茶山的概念设计，毕竟唐朝的茶道文化很出名，玩家需要收集齐陆羽《茶经》的残卷以及各种茶具才能提升回血速度。”
申念希掏出相机，一点点调试，“我不是说玩法，毕竟你已经设计的很好了，而且是专业的。我是想说，如果是好友或者情侣组队，来到了这样一座壮美的茶山上，一定会想要留下纪念对不对？”
扬意忽然懂了申念希的意思，他会心一笑，望着她调试相机的专注样子，“劳烦申同学解惑。”
“山海世界的初步设定里，玩家是可以自己捏脸定做形象的，那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就像现实生活中的人一样，各有特色。当他们并肩作战打赢了战斗或者只是行至此处，很多游戏采用的拍照方式是平面截图，就像这样。”
申念希举起相机，将画面调整为合适的大小，按下快门，拍下了景小满和唐钱栩相视而语的画面。
她将照片拿给扬意看，“这是玩家的视角，一张普通的全身照。”
而后，她拿起相机对着扬意拍了一张照片，又将相机递到扬意手里，“这张照片才是游戏内玩家捏出的人物形象的视角，可以随意调整角度，可以选择拍照姿势，成像的结果取决于双方，就像真正的朋友和情侣拍照那样，而不是僵硬的站立模特。”
漫山遍野的茶树与傍晚的橙红色暖阳交融辉映，像一根根微明的火柴苗，将他心中积压的烦闷一寸寸驱散。
“明朗了，你是不是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所以把我拉来茶山。”
“才不是。”她骄傲地抬起头，“我是到了茶山才有的主意，可别因果颠倒。环境影响心境，心境决定思想。只是有些人啊，明明好景就摆在眼前，却还是不能专心欣赏，所以才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挑眉，用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是我不知好歹了，现在的申念希已经开始往哲学的方向发展了，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开始研究老庄文化了，还买了禅说庄子。”
“没办法，一个家里总得有个坚实的支柱，你是财力支撑，我是精神支撑。”
“照今天这个形式看，财力源源不断的不竭动力是精神力量。”
申念希反捏他的脸，“别皮，今天想告诉你的是，以后不管有什么烦心事，都不许不顾身心健康，出来走走散散心会好很多。”
“行！”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所以，这是你从宁溪辞职后选择旅游的原因？”
“嗯，也是我在旅游中对生活的感悟。我看到了很多语文书里的文学世界，也游览了作家笔下的风景。每去一个地方，我都会做好详细的准备，包括天气……”
他忽然打断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新想法。”
“说来听听。”
“山海世界里，玩家可以上传自己的位置信息，将游戏内的天气设置为与实际同步，如果是组队模式的话，一方进入另一方的世界……”
“那他就要承受另一方世界的气象，就像现实生活中，选择走进他人的世界，就要承受对方生活的阴晴不定、风霜雨雪。即便是极端恶劣的天气，也要并肩前行。”
“你还会抢答了！”
“知扬意者莫若申念希！”
山风清芬，跌入鼻尖，将头发吹至耳后，粉绿橘黄间错铺开，春光一山接一山的烂漫。
景小满玩了许久，踩了两脚的泥，来时洁白如贝的小白鞋此刻沾了一圈的湿土。
唐钱栩蹲下给景小满擦鞋，景小满弯腰擦另一只。
唐钱栩忍不住吐槽，“你这到处跑的，把鞋都弄脏了，你是来巡山的吗？”
擦拭好后，景小满大声喊申念希：“希希，走不走啊！”
“走！”申念希收拾相机，站起身来。
唐钱栩怕景小满又走路不看路踩一脚泥，直接抱起她走。
没等申念希迈步，扬意也直接将申念希抱起来。
“我自己能走，快放我下来！”
“让我抱一下怎么了？”
“你……真服了你了，这也要攀比。”申念希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行吧，听我指令，下山，追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