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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澜殿中圣人醒,枯目手寸无此声

    司澜殿中。

    两位太医轮番为陛下施了针后,约莫半晌,那双略有几分枯槁之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半睡半醒的眸色带着些迷茫。

    “父皇!”

    “父皇!”

    暻栖与暻阳几乎异口同声。

    看着眼前着急的两张脸,床上的人只是张着嘴,缓缓眨动了双眼,手也只是提起来寸余,便停住了。

    暻栖忙握住了父皇的手,半跪在床前。金灿灿的蚕丝被细腻光滑,映在暻栖脸上黄澄澄的金光铺面。

    见父皇张嘴却不说话,似乎说不出来,暻栖便忙放下父皇的手,起身急急地看着身后的太医,“父皇这是怎么了?为何好似……好似说不出话来?”

    “回殿下,陛下昏迷日久。初时言语,举止难免不同以往。依臣之见,须静养几日,方能恢复常时。”

    听了这话,殿中众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太医嘱咐了几句后,便要离去。见状,暻阳忙出声拦住:“二位太医,不知那留下的汤药是否有问题?”

    两位太医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了一步,拱手道:“回殿下,那汤药过了时辰,已经变了味。再者没有药渣,臣等实在有心无力,望殿下恕罪。”

    话落,迎着良王殿下看过来的目光,另一位太医也上前了一步,“臣见与之相同。”

    暻阳无奈,也只能让他们下去了。

    又待了一会,暻阳向朝顺公公嘱咐了几句,便带着皇兄离开了。

    见他们出去了有一会儿,一个轻薄的身影才急急入了殿。

    自从撤去司澜殿的守卫后,豫王府便没有了丝毫动静。

    良王出了宫,便去了将军府,告知了韩兄宫里的情况。如今一时没有证据,韩晖只得先沉下心来。虽然依然心急那道圣旨,他知道自己如今除了等陛下恢复精神,什么都做不了。

    自从在柳府屋顶上那夜过后,韩晖无论多忙,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看看昭儿。虽一切似乎都在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这和亲之事一日不解决,他一日不能真正松下心弦来。

    翌日大早,韩晖便去了柳府。在去桃花苑的路上,他碰见正要出门的柳大人。韩晖躬身行了礼,便绕过他走去。

    迟疑片刻,柳林路还是转了身,“将军,侯爷如今尚未与柳某提过退婚之事。如此,柳某便全当你与小女思儿的婚事还有效。”

    闻言,韩晖冷着脸转过身来,淡淡瞥了一眼,“该说的,韩晖当日已经说尽。柳大人当如何想,在下无意知晓。至于那桩婚事,在下之意,绝不会改变。言尽于此,柳大人自便。”

    说罢,他便继续往桃花苑行去。

    韩晖刚踏入院中,便碰见相宜正站在院口近处,神色莫名。他心中咯噔一下,忙平了心绪向她走去。

    见他走近后,相宜浅浅笑了笑,薄唇微勾,声调轻柔:“今日,将军便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盯着她看了半晌,韩晖打消了忧心,淡然笑笑,便牵起那只瘦削的白净小手走出去了。

    他们才刚走出桃花苑没几步,便看见柳大人正停在前方,正欲往这边来,见了他们,便停住了脚步。

    相宜松开了将军的手,缓步上前行了礼。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复杂面容,想着他刚刚说的话,相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宜儿,将军已与你姐姐定了亲。你这日日与你未来姐夫处在一处,是作何想?难道你不愿顾你姐姐的名声,也不顾柳府的名声了吗?”迎着那张依旧雪白却没几分从前红润的脸,柳林路还是狠下心说了这话。说完,他却把脸别到另一向,不敢直视她。

    既已是如此,柳林路也丝毫不顾能不能在将军面前这样说话。之前宜儿生病,他一时心软,加之夫人叮嘱,便没有对她说太多。可如今豫王闭府不见,宫中陛下也日渐好转。挽回不了陛下的圣心,更留不住自己的官位。他如今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一心保住与侯府的这门亲事,保住柳府的颜面。为此,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他也不在意了。

    闻言,韩晖快步走上前来,就要说些什么,却被那只手给扯住了衣袖。那张雪白的面容冲着他绽着蔚然花海般的笑容,一下便将他心中那股躁起的怒火给镇住了。

    相宜转头看向父亲,眼底的柔情渐渐淡了几许,不急不慢地接了话:“父,亲。宜儿从前敬重您,因为您没有像母亲一般,当相宜仿若不见。可您作为知晓一切的人,作为养育了宜儿二十年的人,如今却如此这般指责宜儿。宜儿……宜儿会记得您的养育之恩,可往后您在宜儿这处的敬意便化作虚无,一丝不存。至于您所说之事,是将军的私事,相宜办不到,也不能办。还望父亲便将所有的错处放在宜儿身上吧。”

    说罢,相宜便行礼绕过父亲离开了。经过的瞬间,那眼底的最后一丝柔情便若烟消云散,不见一分一毫。

    她并不知道那日朝上父亲是如何伙同那些文武大臣一起逼出那道让她去和亲的圣旨;

    她并不知道那日父亲面对韩侯时是如何将将军与姐姐之情移花接木;

    她并不知道父亲为何忽然态度大转,视自己如无物。

    可她就算不知道,也伤透了心。

    如今她并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费心思,不值得,也没了那个余空。

    冰火两重天,一面是忽然得知的亲生父亲炙热如火的父爱,一面是冰寒彻骨的绝情。

    这些年,她不是不在意。这些天,她不是不知道,一切都是她的选择的结果。可真的面对那张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面容时,看着那双眼中的冷淡,听着那片话语中的绝情,她还是心凉若悲秋,寒如深冬。

    她迅速拭去了眼角悄然滑落的泪珠,赶在那人跟上来看见之前。

    韩晖径自绕过柳林路,便追着前面的女子去了。

    望着前面的身影,柳林路重重叹了口气,没想一回身,便看见了夫人正眸色淡淡地看着自己。片刻,她便转身走开了。

    柳林路也知是非曲直,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当初他为了给自己留下保障,为了靠近豫王,为了抹平众臣对他坚持不嫁小女的指责,为了所谓国家、边地百姓的安危,当众拒绝陛下的好意,与其他大臣沆瀣一气,相逼陛下。他用了无数个这样看似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做出那个莫名的决定。如今一切仿佛即将回到十九年前被言臣弹劾的那日,也许比那日更糟。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末路,也已经做好了打算,待陛下恢复,便去请罪。不过在那之前,他只想做一回父亲。既然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韩晖与相宜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场。看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相宜忍不住紧了紧那只略有硬茧的手,笑了笑,语声轻柔:“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韩晖往门里看了看,想到一晃眼便快过了两年,他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老板带着小厮出来,见是将军,忙行了礼。相宜定定地瞧了片刻,便微笑着回了礼。她刚要开口问些什么,最终只是微微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在空阔的马场上走了几圈后,看着那枯黄甚至染了厚重土灰的草地,柳相宜终于下了决心。

    “子晨,我想要与你说一件事。”迎着他浅笑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她终于沉了声,“我想去和亲。”

    看着她认真的面色,韩晖愣神站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那短短的几语冷若冬水,仿佛一下便将他冻住了。

    相宜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向那双幽亮如夜的眼睛。

    她怕自己下不了决心。

    “昭儿,这事我可不许你乱说。”韩晖眉眼急速扑闪,却努力挤出一丝笑来,见她避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他忽地慌了,“你是真心的?”

    “嗯。我是认真的。”相宜侧过身去,不敢正面对向他。

    那语气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却仿佛那一声声闷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又似一道道闪电,将韩晖心中的希望,显得忽明忽暗。

    韩晖紧紧抓着她的双肩,他从未那样用力过。他几乎倾力地鼓着眼睛,“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的婚事吗?我不是与你说过了,我不会认!你当时不是也信我吗?为何现在这般?”

    相宜始终将脸瞥到另一向,泪却止不住地往外狂涌,“我想嫁,你便依了我吧。”

    她终究做不到以他定了亲为由说服他接受自己的决定,她更做不到说自己不爱他了这样的理由,那样只会比前者更残忍。原本在这件事上,她已经负了他的真心。故而,她不愿再在说服他的理由上将这种残忍加剧。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你还是被你父亲刚刚的话影响,你还是顾虑我的婚事!我这就去求父亲亲自去柳府退了这门亲事。那样你才能信我的话,才不会这样胡思乱想!”

    相宜终于正过脸来,泪水早已浸透了她胜雪的面容上。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似乎不想让他这样离开。

    只那一握,她都能感觉到那热腾的掌中传来的犹如赫赫炎炎的赤火般的灼热感。

    想起过往的种种,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圣旨是皇命,婚事是父命,你要做那不忠不孝之人吗?相宜不愿,不愿你为我这般!你明明是人人敬仰的大将军,为何要这样不顾一切!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她终究没能将那个唯一的原因告诉他,即使看着他几欲发疯,有如雷嗔电怒般的汹汹之势,她还是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她一向不擅长骗他。

    闻言,韩晖再也忍受不了。他近乎发了疯一般,紧紧抱住她,不住地念着:“值得!你值得!那不是皇命,陛下那样疼爱你,他不可能会下那道圣旨。何况那许星河也说过,是豫王指使旁人拟的;至于父亲那处,他不过是被骗住了,才一时心乱定了这门亲事。我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

    相宜被他抱得快要缓不过气来,她不停咳嗽。韩晖听了声音,便忙将她松开了,慌乱地抚了抚她的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若不说这话,我也不能这样心急!”

    相宜渐渐缓了口气,轻轻捧起了他的脸,“此事我已做了决定,你便依了我,好吗?”那粒粒澄澈晶莹的泪珠犹如雨落,不止不休。

    韩晖推开了她,“我不能!我不能!”他紧紧抓着她的双臂,透过那剔透的泪光,他依然能看见那坚定丝毫不动摇的眼神。

    他终于确定,她是认真的。

    韩晖只当没看见一般,转身紧紧攥着缰绳,背对着她。

    空阔的马场中,阵阵秋风似是击打着细小的尘粒,发出细微的声响。那片片席身而来的凉风将他心中所有的热流压下去,只剩下不知为何的坚持。默了许久,他才沉了声,“今日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去吧。”那话很平静,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到了柳府那扇暗朱色的大门前,相宜看着那孤独凄凉的背影,也没再说什么。她知道他需要时间。

    离了柳府,韩晖便去了宫里。

    他此刻只想冲到陛下面前,求他为他们做主,废了那道所谓的和亲圣旨,为他们赐婚。

    朝顺将他拦在司澜殿外,说陛下已喝了药睡过去了。

    闻言,韩晖再也顾不上礼数,也顾不上自己身处皇宫。他甚至就要直接绕过朝顺公公便径自往里走,见拦不住,朝顺快步追上去,拦在他面前,将心一横:“将军!陛下龙体有恙,身子尚虚。太医说陛下如今不能受刺激,若一时气急攻心,龙体有伤,将军这罪,您担得起吗?”

    韩晖闻声停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紧闭的殿门,竟莫名觉得自己所有的希望就像面前的这扇门,被紧紧封住了。他在司澜殿门前站了许久,终究还是离开了。

    看着那个颓然失落的脸,朝顺虽不忍心,可还是垂目忍了下来。看到将军的身影渐行渐远,他默默生了几分后悔。朝顺不禁往前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停下了。他抬头看了看顶上依旧清明的天,又看了看已经不见了的身影,想起那日的事,便将那几分后悔生生压了下去。

    那日,她在良王殿下他们离开后不久,便进了殿来。待陛下睡下后,她便拉着自己出了门,跪在自己面前,怎么也不肯起。

    “如今两国联姻之事既成,赐婚圣旨已下,和亲国书已出,两国之约已定。万事皆定,已无回转之机。既是如此,还望公公莫要让陛下知晓此事。一者,陛下知晓此事后许会伤神,不益于修养圣体;二来,若陛下要为相宜毁约,势必会重起两国之间的战事。到那时,将士血染边境,百姓不得安生。既然只相宜一人便能阻止此事,如此,还望公公答应相宜此请!”

    她所嘱托之事,朝顺惊心不已。他虽满心的不愿,更不想听从,可这是她第一次诚心求他。

    进退为难之下,思及当年宜妃娘娘的恩情,他还是答应了。

    当年他二十余岁之时,还在宫里做着给高阶内侍倒夜壶的差事。因着家中老母重病,却又不敢亦无钱送回去。他忧及此事,一个不小心便将夜壶撞倒在陛下近侍的衣角上。被那近侍毒打之时,碰巧宜妃娘娘撞见,娘娘不仅用宜妃之贵面替他求情,还私底下叫红袖嬷嬷送来药和银钱,解了他的难急。之后娘娘还在陛下面前说了好话,将他调到司澜殿做个扫地的小太监。

    朝顺虽是凭自己的尽心才到了如今深得陛下信任的地位,可他依旧一直感念娘娘当初的帮助与提携之恩。

    念及此,朝顺沉了心,冒着违逆陛下的险,应下公主之请。

    如今,他能做的是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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