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萧亦昙一直挂记着对顾老爷子的承诺。离京那日,他带了十来名随从,与白无涯约定三日后在仓亭驿会合后,拍马直奔了玉泉山。

    玉泉山在帝京城西郊三十里外。玉泉山山口,是万丈青石崖。站在青石崖脚下抬头仰望,两侧壁立千仞,犹如从天而降的天神牢牢地守护着入山的山门,同时有白如云朵的青石崖瀑布犹如万马奔腾从云端飞来。

    玉泉山上,一寺一庵,皇家寺庙广禅寺居其左,净云庵居其右。

    广禅寺原为一间深山中的农禅寺庙,寺中僧人融禅于农、以农悟道,奉行“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生活习惯和修行方式,于寺院的附近开辟废田三百亩自给。高祖年间,弘显太子醉心佛学,于成德二十年剃度出家,先居于华严寺。后因太子妃执意相随,成德二十二年,避于玉泉山的广禅寺。成德二十五年,太子妃寻太子于广禅寺,太子避而不见。太子妃绞发,服缁服,于玉泉山青崖湖右侧建净云庵,太子妃身边的宫女亦剪发为尼,随之居于净云庵。高祖感太子妃大义,遂将净云庵列入皇家供养,后世子孙皆遵从之。高宗早年,又有一王爷弃家削发于广禅寺为僧,后被遵为怀海禅师。世祖年,广禅寺被立为大雍朝皇家寺庙,玉泉山为皇家庙产,另赐常住田四千五百亩,赐佃户七十户居于山间。

    萧亦昙在山口处下了马,令侍从在此等候,独自沿着青石崖崖壁间的栈道而去。栈道宽约两丈,依崖壁一路迤俪,一侧用锁链和木桩连成护栏,顶端建有蔽雨的廊亭。

    行不至一里,萧亦昙便到了崖顶。崖顶有一株野生大茶树,因其根从半崖的缝隙中挣扎而出,树的躯干颇为斑驳。只一路攀爬至崖顶后,四周无物阻挡,那树冠长得又大又密,枝丫碧绿如染。这株老茶树是玉泉山的一宝,从树上采摘下来的嫩叶经广禅寺的僧人焙制后,以玉泉水冲泡,有天然馥郁的兰花香,滋味醇厚甘鲜,回甘悠久,又称禅青,因着一年此树统共能采制茶叶七八斤左右,除广禅寺能留得两斤外,余茶皆需送入皇宫。

    前行不过百余步,萧亦昙放眼望去,两侧山峰环绕而成的青崖湖波光粼粼,湖入口处狭窄,呈扇形。湖四周山势险峻,山上苍松翠柏,两岸绿柳成荫,形成山水倒影之势。

    瞧着对湖右侧碧绿山间犹如莲花盛开般的白色巨石,萧亦昙微眯了眼:净云庵便依山建在那白色石头上。那石头下有一暗洞直通湖左侧云极峰下的玉泉峡。寇清颜初入庵时,他与顾少阳时常相携而来。有次俩人贪玩,擎了火把沿着暗洞一直探过去,有的地方仅贴着洞壁才能行人。等他俩狼狈不堪地寻到出口,已是身在玉泉峡中。谷内万木葱茏,流水潺潺,怪石嶙峋,宛如清静无为世界。入目便是那万年老泉玉泉。那玉泉水冬暖夏凉,喝起来丝丝甜味儿。泉边有一长条形石头,其面微凹。时值炎夏,他和少阳趴在上面不觉睡了过去,一时忘记了时辰,累得在山下等候的小厮回去后被顾老爷子拎着藤条抽得眼泪汪汪的。

    萧亦昙不觉忆起以往的日子,面上似悲似喜。阿兄去了,阿姐入了庵,老爷子上书乞了骸骨。少阳去了,庆娘难产。那样宁和安乐的一家,生生变成如今这样的冷清。

    胸口一阵一阵的发闷。那种想救人却无能为力的难受,让他深深的挫败。

    嗯,不能急,不能怒,不能慌。

    萧亦昙尽力深吸气,脑子里念着老爷子抓紧自己手时说的话。

    那时少阳派回带信的小厮刚刚到顾府,庆娘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小小的阿元裹在襁褓中皱着一张小脸。小厮带回的是少阳到云州后记下的札记,有一路的风土人情,和云城周边的地形标识。他还特特把整个贺都山的地形绘制成图,标识出如何避开水沼进入莲墨湖湖区的小道。他说李氏夫人对寇侯之事处理过急,总觉其中不妥,想再细细查探一番。他说寇侯爷和世子之事,能瞒得阿姐几日便是几日,待他回来一起去净云庵。

    少阳说等他回来再一起去净云庵。可是那个总是笑得似乎毫无心机的顾二郎,再没想到,等他亲笔书写的书信到得亲人手中,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萧亦昙弯下身子,弯下身子,仿佛有什么在压着他令得他不得不屈服。

    初夏的风,在青色的崖顶毫无阻拦地跑动,一位淡青素面春衫的少年公子,半佝着身,在青崖湖前,沉默了许久。

    萧亦昙上得净云庵已至巳时。

    那寇清颜自顾少宣逝后,父兄为她挡了成王萧亦晟的求娶。

    只那成王素来存了拉拢定北侯之心,故见得寇清颜不光美丽,还带了英姿飒爽之态,大异京中那些娇弱无力的闺阁女子,虽暗恨寇定波、寇青书两父子的推拒,却并不死心,仍一味的纠缠,竟是要将那寇清颜弄到手不可。

    寇清颜不厌其烦,且她与那顾少宣是情分极深,又是侯府嫡长女,哪里肯委屈自己去做那成王侧妃。一日入宫,竟当了那延庆帝之面断发,言明自己愿归净云庵,为大雍祈求昌盛、为父兄祈求安康、为未婚夫守身不嫁。

    至此,成王方熄了那腔淫火。只是自此更恨那寇定波、寇青书两父子。

    且说萧亦昙行至庵前,寇清颜正带了两名儿童在庵外习字。见萧亦昙到来,寇清颜放下手中的课业,命得那两名儿童自行练习,自己上前自领了他到那树下就坐。

    净云庵虽受皇家供养,然而终究是佛门之地,一应物具、吃住俱是从简。寇清颜不过花信之年,连着一番打击,已见鬓边有了白发。

    “阿姐。”萧亦昙仍依着旧时的称呼。

    对面女子一身灰蓝的袍子,一顶灰色缁帽下素颜清浅。

    净云庵随同广禅寺,也推行的农禅,“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因着都是女子,除自己日常衣着、起居的打理及每日功课外,只作果蔬栽种和庵院近侧竹木茶笋的照管。日常供应自有太仆寺一应负责。

    “殿下可好?”寇清颜取出山中青竹简单制成的茶盏,斟了一杯山中野茶泡制的茶水,轻轻推到萧亦昙面前:“庵中清简,殿下莫嫌弃。”

    “阿姐!”萧亦昙被她口中的称呼伤到,不由恼怒,声音拔高,对她的客气极为不满。一旁安静习字的童儿受了惊吓,不知所措地瞧向寇清颜。

    寇清颜对着安抚地一笑,转头叹了声:

    “顾伯父只说信王殿下沉稳,今儿我不过白说这么一句,殿下可就急了么?”

    见萧亦昙欲再出声,她倒笑了:“好了好了,知道了。”语气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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