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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给福喜去了信,我这边在江左一带的人手,尽他调遣,”顾松望着萧亦昙,郑重地说,“当年,是我托大了,将人扔去崔家家庙后便没再留心。当年我若再谨慎些,或许便会少一些祸事。”

    “先生。”萧亦昙见他自责,换了热茶递到他手中。

    暖暖的茶盏在手中,袅袅的热气沸上来,冷淡的心仿似又有了一丝热度。

    “大祭司耗损心间血,算出那圣女的踪迹在帝京,他此番会私下行动入京,一则是防止消息外泄打草惊蛇,二则是防他外出后青州那边的南夷部族生乱,所以是瞒下了消息的。我无论如何是要回去助他的。目前的南夷王到底是亲大雍的,且如今的大祭司对大雍也并无恶意,我并不希望青州那边的南夷部族生乱夺了王位。”

    “既然大祭司不能带太多人手,先生若回去,可寻福寿,我府中人手尽由先生调用。”

    “当然,我也不会跟你讲客气。”顾松饮下一口茶。

    “就是,阿元的及笄礼,先生不能参加,她只怕会不开心。”

    “我原本,是想带她一同回去。”

    “啪”的一声,萧亦昙手中的茶盏落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完好无损。

    顾松睇他,走过去弯腰捡起,“啧”的一声,顺手又扔给他,萧亦昙手忙脚乱地接住,讷讷不言。

    “我是说,原本!你慌乱个什么劲儿?莫不成,我这当祖父的带自个儿孙女回自己家,还成大事啦?”

    萧亦昙说不出话来。蓦地,他一喜:“先生是说,原本?那现今是不打算带阿元离开啦?”

    顾松好笑又好气:“才回神儿?你平素的冷静呢?喂狗啦?这么不经事儿?”

    “再说,阿元还能在你身边儿待一辈子不成?她总有飞出去的一天。莫不成,你就不能过日子啦?”顾松又睨他一眼,续道。

    萧亦昙原本放回去的心,又晃悠悠地荡了起来,脸上一时青一时白一时黑,变幻不定。

    停了半晌,顾松瞅他面色好转了一些,也不再逗弄他,继续道:

    “阿元我不打算带她一起回去,你呢,我的建议也是暂时就待在北疆这边。我去年开始总做一些梦。”

    他停了停,也没说做的梦是什么,换了个话题:“萧淑玉那边,我一直盯着,她回帝京后上蹿下跳,的确是为那宁王在摇旗呐喊。不过她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还是当初宫中备受宠爱的义阳公主呢。她在前头跳,新城长公主在后头拆她台,倒也热闹。”

    微微笑了笑,顾松不知想起什么,脸又沉了下来:“殿下可还记得自己的皇祖母来自哪个家族?”

    “范阳卢氏。”萧亦昙极快地答。

    “对呀,范阳卢氏,”顾松轻轻重复了一遍,又道,“范阳卢氏,与博陵崔氏,世代通婚。你的皇祖母,当年,在崔家住过的,据说与崔家子女感情深厚。她当初,是因有道士算命有生男相,才被卢家送进宫中的。进宫后果不负卢家所望,一年后便生下了当今,可惜,据说孕中忧思过甚,生育当今后没多久就去了。当时惠太妃尚未入宫,当今便抱到那时的苏后身边抚育。后来苏后养下的哥儿夭了,苏后更是把他当亲生的养大。”

    “孕中忧思过甚?”萧亦昙皱着眉,喃喃地重复。

    从世祖开始,皇家渐渐子嗣难得,皇宫中但凡有宫妃怀孕,从太医署到各尚宫局,无不精心伺候小心以对,况,他的皇祖父,世宗皇帝又是个清明的帝君,前朝后宫中那些争宠的龌龊手段一经发现,均是以雷霆手段处置,因而,当时的后宫风气还算尚可。

    那么,问题就来了,被当作金疙瘩一样的孕妇,为何会“忧思过甚”香消玉殒呢?据说当今生下来的时候身子也并不算好,是当时的苏后费了一番心思才养大的。

    “是呀,忧思过甚。”顾松淡淡的,面色已经正常。

    顾松忽而又笑了笑:“说起来,萧淑玉进京之后的举动,到也确定了我之前的猜测,博陵崔氏,与宫中贵妃娘娘,必然是有所勾连的。”

    室内渐渐又静了下来。俩人都陷入沉思。一名小内侍探了探头,廊上守着的侍卫上前,小内侍嘀咕了几句,侍卫返回来,在门外站定。

    “什么事?”萧亦昙冷目看过去。

    “禀殿下,姑娘派人来,说是今日阳光甚好,午后可要出门松散松散?”

    顾松站了起来,抚了抚衣袖:“这丫头,这是精神头儿恢复了,又待不住啦?”

    萧亦昙唇边也溢出一抹轻笑,对那头的侍卫吩咐道:“告诉姑娘,一会儿午饭后,请她陪三位老先生一同出门松散松散。”

    顾松扭头:“我很老吗?”

    “不不不,先生身轻体健,正是壮志凌云之际。”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院而去。再不过去,顾含章就要来逮人了,也是到午膳时分了。

    饭后,顾含章果然就拉着萧宜敏邀了三位老先生与萧亦昙一同外出。气候尚好,进入正月便是一片阳光,云城内的各种杂耍、吃食一一在圆通寺前摆了出来,天气好的话,庙会要持续到十五。三位老先生大致陪着在各家摊贩前走了一遍,就进了寺里找老和尚论禅喝茶去了。

    顾含章拉着萧宜敏四处闲走,不时尝一尝庙会上的小吃。她中午的时候故意留了点胃口,就是为了在庙会上尝美食的。

    圆通寺前的空地大约有三亩多一点,寺门前是规矩的长条形,左右则随着寺院围墙呈倒八字形。各色小贩在这里聚集,平时,寺内会收一些费用,但从除夕前两三天到正月十五期间是免费的,因而,城内城外的小贩们都会抢占时机来这里占据摊位,寺里的僧人会出面维护秩序。

    顾含章大多就是尝个味道。流采苑内有几个大厨,俱是青娥姑姑根据主子们的需求从各处搜罗来的,顾含章想吃什么,只要说一声,总能想出法子满足她的胃口。

    只这样没有任何目的地这么闲逛着,顾含章却觉得特别的惬意。她和萧宜敏身边的侍卫四散开来没有脚跟脚地在她旁边,她一路走一路兴致勃勃地同萧宜敏点评小吃和杂耍,遇上有兴趣的,还拉着萧宜敏挤进人群钻到前面看热闹。萧宜敏人小个子矮,她索性把她抱到胸前。凑热闹哪还少得了阿莫阿离两只?福祥与两名小内侍牵着两只毛发黝黑、尾巴翘卷呈菊花状的松狮犬,苦哈哈地跟着挤进人群挨着顾含章站着,那两只看得热闹的时候还要跳起来“汪”一声,旁边的同样看热闹的人群不光看杂耍的热闹,还善意地看着两只松狮犬的表现时不时地哄笑。青袖如今是一刻不离地跟着萧宜敏,今日萧宜敏出来,她当然也得跟着出来,带着萧宜敏身边的四个大丫头跟在一臂远的地方,一点也不敢放松地盯着。

    萧亦昙今日也不过是普通的装束,不远不近地看着。顾含章熟稔地跟萧宜敏介绍云城的各类小吃,不时买一点投喂给她。小姑娘似乎很信任她,乖乖地张嘴,时不时吃到合心意的眼睛就亮一下。萧亦昙眯了眯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小敏这么好了,今儿出门坐马车,俩人就一个马车,到了庙会,也就顾松他们在的时候她同他聊了会儿,其间还兼顾着回答小敏的问题,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等顾松仨进了寺院,她就彻底把他给遗忘了似的,拉着小敏掉头就往那些小贩的摊位里穿,根本没回头瞧他。

    萧亦昙深吸了口气,有些胸闷。

    顾含章哪里想到他的心思?小敏难得出来看一次热闹,她光顾着照料她,连阿莫阿离都放一边去了。

    一行人这么走着玩着,萧宜敏毕竟年纪小,有些疲了,顾含章见她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叫上侍卫回去,转眼瞧见斜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叫了出来:

    “木头师兄,木头师兄!”

    赵归程带了爹娘和未婚妻正逛着,忽地听见熟悉的称呼,转头看去,顾含章冲着他正挥手呢。他同自己的爹娘说了一句,大步地往这边过来。

    “呀,木头师兄,你没回海西过年呀?”顾含章好久没见着他了,有些开心。

    “不用回去了,我已经把爹娘接过来了。”赵归程习惯地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发顶,伸到一半,发觉不妥,忙又缩回来。

    小师妹长大了呢,再不能随便揉发顶了。

    “来来来,小敏,这是赵师兄。书院那边儿的。”

    又对着赵归程:“这是咱家的小敏。”

    赵归程如今在北府军中做事,也听说了信王府的大姑娘如今在云城。他温和地笑了笑,对着萧宜敏拱了拱手:“萧大姑娘安。”

    萧宜敏有些害羞:“赵师兄好。”

    “哎呀,木头师兄,那边儿的就是你爹娘呀?呀?那个温柔的姐姐是谁呀?”

    赵归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呢,那是爹娘。那位姐姐,是我的未婚的妻子萱娘。”

    “呀,木头你定亲了呀。”

    赵归程笑得有些腼腆:“嗯。去年十月的时候订的,爹娘看中的,打算在五月的时候成亲。”

    顾含章冲着他挤了挤眼:“看着很温柔呢。”

    “嗯,一个村儿的,知根知底,她爹娘都不在了,之前跟着姐姐姐夫过,我爹娘说她姐姐家有四五个孩子,日子过得也艰难,这次我接他们来云城打算就在这边安家的,反正也定了亲的,我爹娘征求了她姐姐姐夫的意见,也就一并把她接过来了。如今她跟我爹娘住在书院旁边之前赁的一个小院子里,我住在军营那边儿,等开了春儿打扫打扫差不多就可以成亲了。”

    “啊,那你可得提前给我讲一声儿,我得备礼呢。”

    “嗯,定会给小师妹说的。”他回头又看了看身后。

    “小师妹和萧大姑娘慢慢玩,我先过去陪陪家人。”

    顾含章点了点头,等他走远了,才又喋喋不休地跟萧宜敏讲赵归程会做的那些玩意,还许诺回去后把赵归程帮她做的那些宝贝拿出来给她看,有看中的都送给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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