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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白青行轮休,白天他在家陪妻儿,到快下衙的时候,他吩咐人备车,把一早准备好的礼物带上,与妻子说了一声便出了门。江蕙娘心知他去哪里,却也没问。马车辘辘地前行,从城东一路穿街过巷,往城南而去。都说东贵西贱南富,胡贵调回帝京很突然,一下子想要在城东这片买到合意的宅子没那么容易,因而一直在城南居住着。这次分家,他替儿子们买的宅子,除了胡二郎,余下胡三郎、胡四郎、胡五郎俱都靠着胡府不远。胡贵如今大半时间住在胡三郎那边,吴夫人三天两头往胡二郎家跑,胡贵也懒得管她,只严令府中的管家把库房锁得牢牢的,派了心腹把守,分给胡大郎的田庄商铺也一律不许她沾手--这些俱都是给长子的,可不能让她偷偷贴补了胡二郎。每月该给她的月例照给,该添置的物什自有管事娘子添置,多余的便没有了。至于她的陪嫁,她想怎么花用他是不管的--便是全给了胡二郎也是她自己的事儿。今日刚下衙回胡三郎那儿,身上官服还未换下,听得人通报说白府果毅校尉来访,眼神暗了一暗。他点了点头,下仆出去传话,他慢条斯理地转入起居间,把穿了一天的官服换下来。白青行随着下仆穿过长廊来到胡贵的书房外小厅里,下仆送上热茶后退到门口。胡贵换好便服出来,白青行正看着窗外出神。轻咳一声,胡贵微抿着唇,平素温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胡伯父,”白青行一身宝蓝织锦长袍,头上戴了白玉冠,恭恭敬敬地对着胡贵一礼,“青行未下拜帖,仓促上门叨扰,还请伯父见谅。”

    胡贵伸手请他入座。白青行讷讷地站着。

    “贤侄今儿来是有什么事吗?”胡贵低头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白青行到也直接:“今日侄儿前来,实为道歉。”白青行微微鞠了个躬。

    “哦?侄儿何事需道歉呐?”

    “家妹不懂事,做了错事,青行特来道歉。”白青行微低着头,态度放得很低。

    “哦,萧夫人哪。不知我胡家哪里碍了贵人的眼?”

    白青行苦笑:“梅娘一时行事失了分寸,家父已斥责了她。好在拙荆制止及时,事情没有外传。”

    胡贵哼了一声:六娘虽是庶女,却是胡家唯一的小女娘,胡家可没想让她攀附权贵。

    “说起来也怪不着你。也亏得贤侄女,不然六娘真在园子里出现,以后被人提及,还以为我胡家女儿上赶子给人做妾呢。”

    白青行一张脸被臊得通红。梅娘此事确实做得不地道。她作为一个主母,给自家夫君纳妾自是无可厚非。可她把自身的位置摆放得太高了。此事若是皇后娘娘办,召集各家小女娘以游园、赏花的名义举办宴会暗中替皇孙挑人,那是没话说,娘娘身份在哪放着呢。可梅娘算什么?人称一句“皇孙妃”,但萧东润又没有封爵,空得一个皇孙的名头,梅娘她正经只能被称一声“萧夫人”,连封诰也没有呢。论起真来,她还得跟顾云阳行礼呢--那好歹也是御封的二品郡主!

    白青行态度好,胡贵也没打算揪着不放,胡乱找了别的话题聊了几句,白青行又送上赔礼,胡贵端茶送客。

    白青行上门道歉并没有告知白无涯。他算是看明白了,一涉及梅娘,他爹平素的精明便变没了。胡府这边他亲自上了门,顾家那边只云阳郡主一个女子,不好上门,礼物却是备足了,又亲笔写了道歉的信一同送过去,这才放下了心。

    这事儿他本可以托给自己的妻子,虽说都是一家人,但,自己的妻子自己心疼,事情是梅娘做下的,没道理让妻子再平白受委屈。

    二月初十,升庆坊双井巷林老将军府,大门上高悬着两盏红彤彤的灯笼,大门洞开从进门开始一直到二门处,一路都悬挂着同款式的红纱灯笼,府中下人俱换上了崭新的春装,正院正厅里张灯结彩,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仙鹤祝寿图,下方的礼案上摆放有福、寿、禄三星、鲜寿桃等祝寿物品。府中宾客盈盈,林老夫人一身暗红寿纹蜀锦,额间勒了一根同色万字不到头抹额,正中镶了一颗孔雀石,坐在一张福寿延绵贵妃榻上,身边围了一圈容光焕发的妇人。琼华郡主萧红玉在如今的宗室中年纪与老端王是一个辈分的,与宗室中人的交情俱都不错,今儿在座的就有几位王妃、公主。新城长公主自然也在其中。

    新城嫁的是林家这边的嫡枝三房,辈分算起来比林老夫人矮一辈。自从萧淑玉病卧在床后,她简直走路生风,整个人也变得更精神了。此刻她坐在林老夫人下首,掩唇笑道:

    “大伯母今日真是精神百倍!谁能瞧出来您如今是中寿?大伙儿说说,是不是瞧着和我跟姊妹一样?看看,走在路上,不定人家还以为我是姐姐呢。”

    她这样凑趣,旁边的几位年轻一点的妇人自然也跟着笑着点头。

    林老夫人笑骂:“你这猴儿!”

    端王世子妃此时也凑上前道:“姑母是如何保养的?让我也学上一学,省得您侄儿嫌弃我这老菜帮子。”

    “哟,你这成了老菜帮子,让我们在一边儿可怎么说呢?”荣庆王妃冲着敬谨王妃眨了眨眼。敬谨王妃身边坐着从冀州回京的兴阳长公主。这位长公主自从出嫁后只先帝山陵崩回过帝京了,如今端坐在一旁,不肯多说一句话,只笑看着众人。

    “这趟回来还回冀州吗?”敬谨王妃低声问。

    “先看看吧,大郎二郎俱都大了,倒也不用我操心,只我那苦命的女儿留下一点血脉,怎么也要为她思虑思虑。”

    敬谨王妃拍拍她的手:“要我说,还有哪个地方的好儿郎比帝京多的?冀州那地方再好能好得过帝京?今上也是慈爱的,你瞧瞧新城,这日子过得,不比你在冀州好?我记得以前你也有公主府的,收拾收拾住下去岂不好?对了,你如今在哪儿?”

    兴阳抿唇:“原是打算早点回来的,路上静娘生了病,这才耽搁了,恰恰在昨儿才回来,如今先在郊外庄子上住着。”

    说什么公主府!当年受义阳的牵连,她出嫁时父皇不过指了一处宅子两个庄子,太府寺按规制准备的嫁妆,这些年补贴儿子和闺女,也用了个七七八八。好在冀州还有八百亩田土,每年五万两俸银,日子才不至于过得饥荒。

    她看向坐在林老夫人近前的新城,谁能想到,当年宫中的小透明,现今却是诸位公主中活得最恣意的?真是看走眼了啊。当初宫中,最受宠的是义阳和义城,一个温柔端庄,一个嚣张霸道,她作为母妃不受宠的三公主,巴着义阳才能享受好处,谁料义阳温柔下面隐藏的面孔那般不堪?义阳到最后没落得好,作为跟班的她,一样被远嫁。

    兴阳隐下眼中的暗芒,打起精神与一众妇人一唱一和地哄着林老夫人。皇帝那儿,二三十年没见面,皇家情分原本就轻薄,如今她回帝京空有一个长公主的身份,还得拉拢下宗室世家才行。

    众人正说笑,林大老爷忽然匆忙地进来了。

    “母亲,”他团团对周围作了揖,对林老夫人道,“太子殿下来了!”

    挨着的新城扶林老夫人站了起来,余下屋子中的各家贵妇也慌忙站了起来。林老夫人正想吩咐林大老爷去门外迎着,萧亦昙一行已经进来了。

    林老夫人和荣庆王妃、敬谨王妃、新城长公主、兴阳长公主、端王世子妃俱是宗室长辈,几人只站着迎萧亦昙,余下各家女眷均下身福礼。萧亦昙虚扶了下,说道:“各位不必多礼。”又对着上首的林老夫人:“今日姑祖母大寿,祝姑祖母生辰吉乐、福寿绵长。”说罢,竟是以小辈礼对着林老夫人揖了一揖。

    林老夫人侧身避了一避,笑着道:“多谢殿下。”

    又要让萧亦昙上座。

    一屋子的女眷,萧亦昙哪里会多待?便辞了辞。他与几家宗室长辈略聊了两句,目光转到兴阳身上,顿了顿。新城长公主多乖觉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上前拉着兴阳的手,对着萧亦昙笑道:“四郎不认识吧?这是你三姑母。她出嫁到冀州,山长水远的,也没回来两趟,四郎也没见过面。”

    萧亦昙闻言,果然就开口唤了一声“三姑母”。

    兴阳“哎”地应了一声,面上漾了笑:“我也是第一次见四郎,果然是肃肃如青松。”

    转头亲昵地对新城道:“二皇姐你看,四郎这样貌,可真是精神!”

    荣庆王妃笑呵呵的:“殿下龙章凤姿,气度雍容,自是不凡。”

    马屁精!敬谨王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萧亦昙没有多待,稍稍聊了两句便往外间男子们待得正院去了。他一离开,与他一同进来在众人行礼时避到一旁的顾含章、胡六娘这才上前,冲着林老夫人福礼:“恭祝老夫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两个小女娘声音清脆,宛若黄鹂出谷。林老夫人喜得直叫俩人上前。顾含章与林老将军相熟,颇和他的胃口,林老夫人也疼她,此时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嗔怪道:

    “小丫头好久不来看望老婆子,这是把我忘了吧?”

    顾含章小嘴甜甜地道:“哪里能忘了您呢?不信您问六娘?我回来了可没去外处,一心想着到您这儿来呢。”

    “我可信了你的邪!”林老夫人故意沉下脸,“这要不是我生辰,你这小丫头还不上门吧?”

    “哎哟我可冤了!”顾含章叫起撞天屈,“老爷子特特带信给我要喝百花酿,我可是辛辛苦苦才凑齐了刚酿好就巴巴地回城来了。”

    顾含章凑到她面前:“您别告诉他,我给您也带了两坛子。给您的可是往年酿好的,开坛就能喝。老爷子那是新酿的,得放一阵子呢。您啊,到时馋他!”

    胡六娘低着头忍笑。林老夫人点了点她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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