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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峡的两边是黑漆漆的树丛,满坡的森林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若要往上穿行,随时就得跳越深涧巨石,猫身钻狼牙刺丛,乌梢大蛇挡于道中,见人直往脚下扑来,剧毒的竹叶青挂在树梢晃荡。

    毛南带兵赶到,抬头望了望四周,吩咐兵卒在峡谷的两头就地分散掩藏行迹。

    “将军,不若在谷的两侧高处埋伏。吐谷浑人若要从谷中通过,从两侧夹击更利于灭掉敌人。”毛南的心腹道。

    毛南再望望四周:“不必。吐谷浑人在我们后边,待他们到达这里,必是人疲马倦,待他进入谷中,我们的人马从一前一后封锁峡谷,来个瓮中捉鳖!”

    “那属下派两个人到高处探一探,也好选处地方等吐谷浑人来了放狼烟通知顾大人。”

    毛南停顿了一下:“不急,等我们将那伏允擒获了再通知。”

    心腹错愕地待在一旁:“可是,顾大人--”

    “不用管,”毛南手一挥,“吐谷浑不过手下败将,待我等擒住了他,让他瞧瞧我的手段。”

    他说话之间停顿了下,语焉不详地笑了笑。

    “若是对方有增援呢?顾大人叮嘱一定要小心。”

    “这一路吐谷浑人都被打得屁滚尿流忙着逃命,哪来的人手增援?”毛南不以为然,“你看看这四周,若有人马进出,这地上必留下痕迹。我告诉你,若是这地方太过寂静,反倒是不正常。如今你看看,谷中鸟鸣声声,哪里像有人的样子?”

    心腹只好拱了拱手,领命而去。

    雪金山下有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原,吐谷浑人和吐蕃人都称之为黄金莲花草原。如今正值夏日,山岗上开满了金色的哈日嘎纳花,整个草原一片金黄。一阵阵风划过,金黄的花浪起伏,慢慢地,天边黄昏恋恋不舍地送走淌着油的鸭蛋黄,慢慢地,黄昏的余烬逐渐散去,慢慢地,明亮的月色爬上了山岗。

    倏地,寂静的草原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声响,月色下,恍惚能瞧见有沙尘弥漫,越推越近。眼见着能够看清沙尘后骑马的人影了,蓦地,刚刚还平静的花海山岗猛然翻出一道道身影,随着一声清冽的嗓音--“放”!铁箭在冷冷的月光下划过一道道残影,沙尘中马嘶人吼,寂静的草原沸腾了起来。

    一排排铁箭飞入疲惫的马队中,山岗上的射手一蹲一立,或是射向奔跑中的马匹,或是射向伏在马匹上的骑手。

    “大王,前边有雍人阻截!”一匹棕色的马飞快地退回后方,对着一个满脸胡子的高大汉子急切地道。

    那人骑着红棕色的战马,因着受了惊,战马“恢恢恢”地嘶叫着,前蹄不安地刨着草地。

    “能确定是谁带的人?”伏允大声地喝问。

    “王,前边受阻厉害,我们的人被压着,现在还无法确认是不是顾家军。”

    伏允终于让身下的马安静了下来,抬手遮在额间,眯着眼看了看:“让儿郎们振奋精神,只要过了这雪金山,咱们便安稳了,一定要冲过去!”

    “得令!”棕色马调转头,又往前方而去,一边大声地喊着:“向前!向前!向前!”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吐谷浑人闻声,振奋了精神,一个个也激起了血性,手持武器,哇哇叫着不顾箭雨向着山岗冲了过来。

    “杀!”随着清冽的声音响起,号角“呜呜”吹响,射手退后,隐藏在雪金山下树林中的玄色骑兵如旋风般驶出,冲向山岗下的草原。

    “王,是顾--”高大汉子身边一个骑兵见着那标志性的玄衣红巾,立马说道。

    “往后撤!”高大汉子压低了声音,调转马头,悄悄地往来时的方向打马。跟随在他身边的都是他的心腹,当即也调转马头,护着他撤退。

    “王--”

    “往泥岭方向撤,”伏允从齿缝中逼出声音,“现在只有泥岭能藏身,等姓顾的撤兵了,我们再看看情势。”

    他这一路被追击得犹如丧家之犬,对顾含章简直恨之入骨,偏打又打不过,只能避开锋芒。他之前特意分了一支兵马往琵琶峡,意在引开敌人,没料到雪金山这边居然也设下了伏兵,竟然是那姓顾的亲自率兵!早知道,早知道,他就该走琵琶峡那条线。因着琵琶峡的地形容易被人伏击,他故意分兵让人提前往那边去,又送了消息让党项部来琵琶峡接应,打的主意便是用那些人拖住雍人的兵马,他这边悄悄翻雪金山往西羌部去。今晚这般情势,姓顾的早早就设下了罗网等着他一头钻进去呢。

    “王,不如往琵琶峡去,那边有之前的一支兵马,说不定党项部落已经前来接应了。再说往琵琶峡的里程也比返回泥岭短。”

    “雍人能够在雪金山设下埋伏,琵琶峡地形比雪金山更易设伏,还能漏下了?咱们现在这点人过去,不是白给人送人头?”伏允暴躁地说。

    他难道不知道往琵琶峡比往泥岭路程要短?他看了看身后,总共跟着出来的也就不到一千人,琵琶峡那边若是也有伏击,先前派去的那点人马能挡什么?他可是把强悍的人马都留在雪金山这条线的!

    黄金莲花草原上的厮杀声还在此起彼伏,心腹听了伏允的话,也不敢再吭声。谁想死呢?现下趁着雍人被拖住了脚步,还是赶紧逃命吧。这一路跑得狼狈,姓顾的玉面罗刹简直阴魂不散,本以为翻过雪金山能够缓一口气,谁想还未到山脚便被截住了。

    “大人,歼敌约有五千余人,问了俘获的人,伏允不在其中,他的心腹也都不在。”

    顾含章随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汗水:“那老小子定是见势不妙便舍下人马逃掉了。”

    她转头吩咐道:“赵龙率一千人往泥岭方向追击。”

    “诺!”赵龙大声应了,点齐人马立即出发。

    “之前的狼烟发出去了吗?”顾含章又问。

    “禀大人,按规定,在与吐谷浑人交锋时便点了狼烟,天亮后再点燃了一次,琵琶峡方向未见回应。”

    战斗发生时未到子时,如今已是寅中,夏季的草原天光亮得早,半夜时分可以说看不见狼烟,天亮后应当没有阻碍才对。按理,琵琶峡方向见着狼烟,应当也点燃狼烟回应才对,这是分开之时定好的暗号。莫非琵琶峡方向也遇敌了?但遇敌也应当有遇敌的狼烟才对呀。

    顾含章看了看战场:“张熊留下收拾战场,我带人去琵琶峡看看。”

    她拨了拨马头,点了五百人,飞驰而去。

    琵琶峡,毛南一身暗红的血迹,狼狈地躲在山石后避开敌人的箭雨。

    “将军,我带人引开敌人,你趁着混乱冲出谷去。”他的心腹也是一身血迹。

    “不行,我们被困在谷中,他们又在高处,你此时冲出去就是送死!”

    “将军!再耽误下去,对方收缩过来,你便走不掉了!”心腹急得不行,却又不敢高声说话。亥初的时候斥候探到有一队兵马往琵琶峡方向而来。依着计划,他们该是隐匿在峡谷两端,等来人进了峡谷才动手。谁想到等对方靠近,毛南领着人刚要趁对方没有准备发动攻击,峡谷两侧高处突然出现身着异族服饰的兵士,仗着地形,居高临下对着大雍兵马一阵射击。依着北府军的反应,未必没有胜算之处,毕竟兵士们都是在谷外隐匿,躲开峡谷两侧高处的敌人,迎着来敌冲击,把对方队形冲散,就算不能歼灭对方,好歹也能保全自己。怎奈毛南经不住对方言语的挑衅,竟然被激得失了分寸,想要拿下峡谷两侧的阵地,结果打着打着,被别人连着外来的那支人马一起把自己给逼入了谷中,如今本该是在两端夹击别人的兵马,被分成谷外谷中三截,还不知道琵琶峡的另一端那一千兵士怎么样了呢。毕竟那边过去是党项人的地盘,这峡谷两侧高处的敌人明显也是从那端过来的。也不知道对方在两侧埋伏了多久。也是自己大意了,明明顾大人临走时叮嘱到了后一定要好好勘察地形,结果将军说不用往高处去自己便真没派人勘察。

    “将军,属下掩护你,待会我带人往谷的另一端撤,你抓住机会往左端走。顾大人那边燃了狼烟,没见着咱们的动静,必定会派人来瞧,你朝着雪金山的方向撤。”

    “不行!”毛南性子虽不好,却也不是不管手下只顾自己脱身之人,“要走一起走!”

    “将军!”

    正争执着,有人伏在地下听了一阵,忽地惊喜地小声道:“将军,有马蹄声!左方!左方!”

    他有些语无伦次。心腹怔了一瞬,也将身子贴近地面,听了好一阵,犹有些不敢置信:

    “会不会,是吐谷浑人?”

    毛南拭了拭脸颊流下的汗:“是那些兔崽子,爷就冲出去杀个够本!”

    北府军虽遭了这次的痛击,但战力也不是吹出来的,对方也没有讨好,后来的那支吐谷浑军队目前也死伤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剩下的党项人仗着地形在压制他们。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琵琶峡纵是两侧树林森森,但谷外却是一目了然。五百多骑铁骑疾驰而来,黑衣红巾,领头的一身银色铠甲,一杆长枪熠熠生辉。

    “顾大人!”心腹失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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