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院大汉啐了一口，不再理会男孩，转过身啪地一声关上青石看叶的大门。
错愕抬头间，男孩恰好与曲渺渺几人众目相对。
男孩按了按吃痛的膝盖，止住了尖厉哭声。
“曲姐姐？还有……仙子姐姐？”
他的神色开始有些惊喜，后来变得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委屈。只因转念想起来曲渺渺的叮嘱，男孩蓦地噤了声，头又认命地垂了下来。
——他答应过曲渺渺，不能去找仙子姐姐。否则，曲渺渺不会帮他救娘。
不过，才几天时间没见到，仙子姐姐的脸怎么变得……
男孩心中疑惑转剧，忍不住默默揣测担心。
陆茂之看在眼里，无甚表情地目光略略上移，扫了眼门匾上“陈府”二字。
“前面地上那孩子，好像是……周童？”江恩桃目光落在男孩纸片儿一般的脸颊上，眉心微蹙起。
紧接着，江恩桃也下意识抬了下眉毛，留意到“陈府”赫然两个金漆大字。
闻息月难免生疑，轻阖着一双妙目，同样若有所思。
“咦？”方显扬向来却是个不打弯的直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曲师姐，你之前讲镇上陈家的儿子刚刚夭折，正在选日子办丧事，莫非说的正是这户陈家？”
话音落地，这次，没有人接住。
陆大哥跟息月师姐虽然很好，但都是惜字如金的性子。江师姐最近也总是心事重重的，发呆时间更甚往日。
……方显扬条件反射往身边一看，发现最近时不时飘来几句，跟他配合还不错的小白脸陆鹤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似乎从茶馆出来，他便说有事，另择了一道走，到这会儿时间，人都没跟上来。
曲渺渺愣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方显扬顿了下，昂头，又环顾几眼，莫名被那两盏明晃晃的红灯笼瘆到了。他自顾自说道:“曲口镇到处都破破败败的，也就这户高院，外边瞧着勉强还能入眼……”
“是，不是……”
曲渺渺犹豫不定，声若蚊讷。她的心头思绪如同乱麻，眼看身边几人提步，似乎准备朝着男孩的方向走去的意思。
曲渺渺一咬牙，抢先一步，一个箭步冲到几人前面。她扶起地上的男孩，却又本能地往回缩了缩指尖。
曲渺渺语气复杂，“童童，你现在还能自己走回去么？”
男孩瘪了瘪嘴，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只难过地看了身边踩烂了的纸人纸灯笼一眼。
耳边其他人的脚步声近了……
曲渺渺没时间安慰周童，看出来他虽然情况不太好，但受的似乎只是皮外伤。虽然这个“周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但曲渺渺用对待人的方式一边用灵力悄悄给他迅速疗伤，一边贴着耳朵再次叮嘱他。
“童童，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你现在赶紧回去，这几日先不要抛头露面出门，更不要再来陈家或者茶馆。其他人若问起你，你也一概不要乱答话。不用担心，你……娘的药，我会给你送到家里。这里的事，我都会处理好。”
果不其然，灵力加持下，周童的伤势恢复得远比常人更快，她的话音才刚落，他身上几乎变得毫发无损。
曲渺渺心突突了几下。
周童虽然不太理解曲渺渺说的话，但他无条件地信任她，也看出来曲渺渺脸上的为难、认真与害怕……
周童伸长手臂，懂事地拍了拍曲渺渺肩头，学着像娘安抚委屈难过时的自己一样轻轻安抚她。
“曲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不要着急也别害怕，我都听你的……”
曲渺渺木木看着他，收起来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下。不知是否因为肩膀还有微弱的余温，她手指轻轻拂过，生了些恍惚。
或许她想的真的错了，就像茶馆说书先生所说，大家选择接受的，才该是事实……
这次，她没再开口催促他离开。
但周童仅是拍了她几下，手忙脚乱地抓起烂得不成样子的纸人纸灯笼。他很快站起身来，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江恩桃一眼，鞋底抹了油一般，扭头拔腿跑开了。
纸片一般的影子在眼前消失，曲渺渺站定，心下已有了主意，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
她知道，她还欠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眼下，并不适合向他们坦白。桃桃以后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对她更加失望吧？
可她，别无他法。
刚想开口，一位三十岁左右宽面阔耳的男子抱着一个孩子缓步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怀里的孩子皮肤白白的，发乌唇红，很有几分玉雪可爱。男孩手上正揣了块儿玉，他鼓着腮帮把玩，随着手上的动作，袖口隐隐闪动着金色的上好光泽。
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男孩滴溜着眼珠子，在男子怀里拱了拱，慢慢扒开一道缝儿，挤眉弄眼地朝众人做了个鬼脸。
男子这才留意到，自己府院外的几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他嘴角僵硬一弯，略略一笑后，不再做其他表示，只将怀里的男孩搂得更紧了。
青石看叶吱呀一声。
守院大门换了副脸色，殷切地替他们开了门，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老爷”和“小少爷”。
两人很快进了院门。
只余“陈府”门匾处的两盏艳红灯笼，随风轻轻晃动着，漫生出一股诡异而又颓唐的“喜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