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

    “小师妹、小师妹……”

    顺着呼呼的风声,沈棠舟焦急担忧的声音像发了涨的海水一样漫灌进她耳廓里。

    接下来,江恩桃恍惚间感觉自己被提起来,后背被人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不断拍打着。

    拍她的人,本意是想顺顺她的气、好把她拍醒。但没掌握对力道,一起一落,落在她背上的动作,与砸碎核桃相差无几。

    背上青筋几乎都被拍出一绽一绽的江恩桃忍痛闷哼一声。

    她在心里腹诽——

    棠舟师兄,我真的谢谢你。

    一想到睁开眼睛就要面对手臂刚被她啃坏了的新鲜陆茂之,比起这个阴晴不定摸不透的主,把她磨得没了脾气、偏又揣着十足好心的大师兄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两害相权取其轻,江恩桃充耳不闻,身子一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死。

    陆茂之眼一低,安静望着江恩桃攀住沈棠舟衣缘越来越紧的手,微微凝住了眉。

    “棠舟师兄,江师姐她只是一时气晕过去了,原本休息一会儿就能好……”方显扬疾趋数步,杵到沈棠舟跟前。

    他看不下去了,两手叉着腰,实在替江恩桃不平,“但要照你的力道再这样拍下去,气没顺不说,你信不信,江师姐她的心啊肺啊,恐怕一会儿都得被你给拍出来。”

    方显扬的话无疑猛踹了沈棠舟一个窝心脚。

    沈棠舟猛地怔住,慢慢低下头,手不知所措地放了下来。

    “啊,是我力气太大了吗?”

    他明明没有用内力,也已经提前留了神,注意收着了啊。

    对着方显扬唇红齿白气得分明的一张脸,后知后觉的沈棠舟思绪一时有些混乱。

    “方师弟,你刚刚说,小师妹是气晕的,这又是为何?”

    这还用问?

    方显扬递给陆茂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才把目光转回,重新凑到沈棠舟近前,他脸色一变,看沈棠舟的眼神就跟看一块木头、一个白痴。

    方显扬吐槽:“很明显啊,江师姐希望送她出去的另有他人,她并不想,救她出去的人是你。”

    何况,你还是那样的“抱”法。

    方显扬平日本就看不惯沈棠舟,今日更觉对方举止粗鲁,因此他说话更加直接,并无一点收敛。

    总算有人跟沈棠舟提出来不妥,沈棠舟又能听得进去了。

    腰酸背痛的江恩桃耳朵一动,松下一口气,想着平日那些仙草灵药果然没白送。

    还好,还剩一个方显扬算是靠谱的。

    这时,几人之间响起来一声清幽脆弱的叹息。

    “既然江师妹是同方师弟跟陆师弟一起进来的,”闻息月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眼尾水色一片弥漫,声音如碎玉,“棠舟师兄,要不,还是让陆师弟送江师妹出去吧。”

    闻息月多少能猜到,见到棠舟师兄后,梦境里成亲的新郎官与沈棠舟的脸重合在一起,还是刺激到了江恩桃。

    江恩桃刚刚咬人的反应,明显便是受了黑气影响。她也担心江恩桃情形恶化,只能折中找了个说辞试着阻止沈棠舟。

    虽然她不知道这刺激究竟是源于兴奋还是抵触,但她自然略过梦境种种遭遇不提,自己也不愿深想,更不愿在沈棠舟面前点破。

    “这……”沈棠舟蹙着眉头充满探究地深看了方显扬一眼,又瞧了下陆茂之。

    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

    小师妹希望送她出去的另有他人,那这个人一定就是眼前的方显扬了。毕竟,小师妹为了他,先前便忍受委屈搬到了竹舍。

    至于这个跟方显扬貌似关系十分要好的陆茂之,他从进来就看到小师妹在他背上像虫子一样别别扭扭,貌似十分不情愿。

    更何况,刚刚她还咬了他。

    小师妹明显就不喜欢他。

    不止不喜欢,对这个陆师弟,她说不定还有些讨厌排斥。

    沈棠舟目光如炬:“方师弟,你来送小师妹出去。”

    沈棠舟心意已决,自觉这件事既然做不到十分妥当,便只能尽力做到八九分。呼出一口气后,他面色冷峻,又丢出一句。

    “陆师弟,你离小师妹远一点。”

    江恩桃:“?”

    方显扬:“??”

    只有陆茂之好似无所谓,默然移开几步,离开江恩桃,重新立在闻息月近侧。

    跟小表弟一样可爱又调皮的小师妹如今也有了少女心事。沈棠舟心中感慨万千,再看向方显扬时,心情更加复杂。

    沈棠舟站直,对着方显扬沉声道:“不管以后你们关系如何,现在,你好好抱小师妹出去。路上你不准动手动脚,不准动任何歪心思。方师弟,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江恩桃:“……”

    方显扬:“…………”

    方显扬的脑子难得有一瞬空白。

    虽然疑惑刚刚还被他说焉了的沈棠舟怎么一下又变成了硬茬。他改了主意在这儿一通瞎指挥不说,还讲了一堆质疑他人品,听了下巴咣当砸了脚的浑话。

    但方显扬也只是嫌弃地拍了拍沈棠舟,再怂怂地切了一声。

    他朝陆茂之努努嘴,又依依不舍地与闻息月眼神道了别。做完这些,方显扬弯下腰,糊里糊涂的,仍是背起了江恩桃。

    被沈棠舟放在方背上的江恩桃身子一颠,她以气音朝方小声道了声谢,悄悄眨了眨眼睛。

    不如陆茂之的背舒服,这是江恩桃的第一反应。

    原来身形看起来差不多的两个少年,身体的触感竟然完全不同。

    但至少比被人抄在胳膊下走有尊严,感觉上也舒服地多,这是江恩桃的第二反应。

    江恩桃如释重负,只觉得轻缓解脱,趴在方显扬背上渐渐睡意昏沉。

    沈棠舟又看向里侧,声音放柔了些,“息月师妹,我先在后面看着他们,等方师弟送小师妹回了竹舍,我就回来接你。”

    ……

    待三人离开后,玄晶洞内只剩下闻息月与陆茂之二人。

    陆茂之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青绿色的铜铃。铃铛上面有古老复杂的纹路,除此之外,他看了一通后,似乎暂时也没看出别的所以然来。

    这个铃铛是刚刚江恩桃身上黑气正盛时,凭空出现在她身上,坠在她的袖口。只不过,她跟沈棠舟似乎都没来得及察觉到。

    只有他看到了。

    他本能伸手去捉铃铛,却被闭着眼睛的江恩桃一口咬住了小臂。他忍痛把铃铛捏在手心,面色如常压住作响的铃片,到了后面,又把它不动声色收入怀中。

    直到江恩桃离开,他才重新取了出来。

    闻息月细声细气问:“陆师弟,这个铜铃铛你确信真是梦阵里带出来的?”

    陆茂之点头:“应当是。”

    闻息月的目光在陆茂之与铜铃铛间来回了几遍,最后仍是幽幽定格在铜铃铛上。“可师尊曾经说过,梦阵之所以为梦阵,皆因其间一切皆虚,只是个人意念编织的幻境。这铜铃,的的确确却是实物,怎会如此?”

    陆茂之摇头,虚扶起闻息月,“这儿的捕梦娘与我幼时所见却有不同。至于这铜铃有何蹊跷,我也暂时不知,所以我留下了它。”

    “不管怎么说,梦阵里的铜铃若一直留在江师妹身上,势必会影响到她身体。她虽然还不知道铃铛的存在,但你选择这么做,对她健康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闻息月想了想,微微仰起脸,又虚弱地开了口,“铜铃的事,需要我去问问师尊吗?”

    “不必了。赤华真人因为我的事,已经惹了许多麻烦。”

    赤华真人是悬峰门的十大峰主之一,十大峰主在悬峰门是仅次于长风仙尊的存在。

    但陆茂之被赤华真人计入名册后,还是不习惯像闻息月一样唤他的师父为“师尊”,仍是像其他弟子一样称呼她为“赤华真人”。

    陆茂之淡淡开口,“还有,息月师姐,我留下铜铃,并不是因为江师姐。”

    “不是因为江师妹么……”闻息月慢慢抬眸,从疑惑渐渐到了然。她语气一滞,有些失神道:“你莫不是在怀疑,玄晶洞里的这些事情与你查的那件事可能有关?”

    闻息月低下头去,眼里流露出不忍,“可她原本就只是一个最偏远的外门弟子,对悬峰门的人来说,她并不重要。你也知道,除了我以外,之前根本没人记得她的存在。你要去找她的线索,会很难很难……”

    陆茂之“嗯”了一声,抿紧了唇。

    “我知道。这些,师姐以前就讲过。但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唉,晴雪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也很喜欢她,”闻息月眼底弥漫悲凉的底色,叹气的声音变得更长,“还有一件事。陆师弟,晴雪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你答应师姐,为了不引人注意不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世,你在悬峰门,以后尽量还是少用你的符箓。好不好?”

    陆茂之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回身。

    “好。”

    ……

    又过了几日。

    方显扬趴在窗边,窗沿上放着一盏茶。窗沿窄,没有将茶盏彻底兜住,露出一半悬在外面。茶盏颤颤巍巍,他瞅着茶叶浮浮沉沉,无聊地用手拨过来拨过去。

    “陆大哥,你说这江师姐以前天天都来看我们的,她平日最关心的,就是你修行的情况了。你的剑早都铸好了,除了送来药膏那次,怎么这几日都没见着江师姐她一点人影呢?江师姐她不来逼我每日练废手脚,闲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呐。”

    方显扬打了一个呵欠,越想越觉得乱,越乱他越觉得他想的便是真的。

    “遭了,江师姐她该不会是被那个梦阵洗脑了,以为她跟沈棠舟有缘分,彻底放弃你了,所以以后都不来看我们了吧?啊喂,都怪那捕梦娘,长得恶心就算了,还这么晦气。”

    “茶不喝,也不要糟蹋了,”陆茂之脸上仍是溅不起一个表情,他没有回答有关江恩桃的事,只神色平静地从方显扬手中抽出茶盏,放到四平八稳的茶桌上。“如果觉得闲,方显扬,你可以去扫地。”

    陆茂之的手臂在方显扬面前一晃而过。

    牙印的痕迹,像一粒绽放的红梅,鲜明如初的刺眼。

    方显扬吃了一惊,“陆大哥,江师姐之前送过来的金舒膏,难道你没用吗?那金舒膏可是价值千金的好宝贝,可惜我忘了从家里带来。”

    方显扬见陆茂之拿起了扫帚,兴奋地向他继续介绍,“这金舒膏,你只需要在牙印上擦一点,不到一个时辰,我保你手臂上的牙印不留一点痕迹。”

    “嗯。”

    陆茂之平静地转过身,又去寻簸箕去了。

    方显扬:“……”

    怎么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

    竹林内。

    江恩桃练着剑,不自觉以剑气凌空画出来一个又一个断断续续的圆弧。

    类似牙印的图案。

    待反应过来时,江恩桃不死心地问:“系统,我是不是把陆茂之彻底给得罪了?方师弟刚刚过来找我,说我送过去的金舒膏陆茂之他一点都没动。”

    系统见机教育江恩桃:【勒哈肯定是得罪了噻,你把别个手啃成勒个样子。别个现在肯定不安逸你地很。喊你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管他囊么多抓子?早点送花走剧情,江恩桃儿,劳资保你现在屁事都没得。】

    “送花?”江恩桃被系统一提醒,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不是因为金舒膏不好,他可能只是单纯不喜欢金舒膏。那,我去挑点他可能喜欢的别的东西送他。”

    江恩桃向来不算脸皮特别薄的,过了初初尴尬那阵,她很快就自我恢复了。

    一有想法,她马上折回屋中,一顿翻找。

    系统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江恩桃儿,你要去道歉?你准备送他啥子?】

    江恩桃从一堆书册中漏出一点小小的脸来。

    “我之前画了一整套八段锦,打算送给他。师尊好像给过我一些剑术修炼的册子。我想找几本合适的给他,听说他的剑已经铸好了。应该能用的上……”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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