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电梯直达负二停车场。

    列夫和几个保镖在门禁外面守着,三辆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劳斯莱斯泊在临时车位。

    霍决抱着余淮南往左走,时闻站定不动。他走出去几步又回头,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霍决似笑非笑低了头,没办法地跟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时闻拉开SUV的后座门,霍决弯腰俯身,将余淮南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小家伙习以为常地翘着脚,牛奶放一边,笨手笨脚动手扣安全带。

    时闻站着等他弄好,然后自己再检查。

    霍决左手随意撑在车顶,挡在驾驶座前,不让她拉开门。

    “去不去庆丰堂?”

    他气场强硬,口吻倒不轻不重,慢条斯理地哄劝:“厨师没换,你喜欢的那道雪花清汤牛腩味道还是一样,虾饺新出了芥末口味,还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

    “不去,你自己去。”时闻眼都不抬,推他,要他让开。

    “走新光高架,跟你们新闻社顺路。”

    “去幼儿园要绕道,赶时间。”

    “赶不及的话,我打包份食盒送过去给你。”

    “吃过了,不劳费心。”

    霍决“哦”一声,垂眼看向余淮南,态度罕见温和,问:“你们都已经吃过早餐了?”

    那副假模假样的斯文微笑惯能哄人的,余淮南这读不懂眼色的小猪崽抱着牛奶瓶,嗲声嗲气诚实报告:“宝宝吃了,小姨还没有。”

    时闻:“……”

    霍决轻挑眉梢,意料之中似的,将视线转回她身上。

    时闻拿牛奶堵余淮南的嘴,严肃交代他,“乖乖喝完。”

    随后掩上车门,对上霍决的眼睛,平声道:“我们聊聊。”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

    地面铺设灰绿相间的防滑涂装,灯光昏暗,空气滞闷,风也流不动,思绪都被沉沉往下压。

    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立在承重柱边,恰在阴影中,构筑出若即若离的对话空间。

    隐隐可以嗅见混凝土粗犷的气味,夹杂一点点霉斑,又被他们身上的苦橙叶冲淡。

    霍决将西服外套穿上了,光鲜的精英才俊模样,肩膀阔撑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系扣,视线微微低下看她。

    时闻也垂着眼睛,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开口,鸦羽般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扇动。

    霍决饶有兴味地伸手揉了揉她眼下痣。

    被时闻不留情面拍开,又冷冷淡淡训斥,“站好。”

    “怎么。”霍决揶揄地笑了笑,半真半假道,“要给我立规矩?”

    时闻置若罔闻,默默将指甲掐进手心,以此保持冷静。

    “我不管你是拿我逗趣解闷,还是另有其他的什么目的。”她顿了顿,抬起头来,“我接受,这种事情,一跟十没有区别。”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是要把昨晚的事情摊开了说清说透。

    霍决闻言,慢慢敛起笑意。

    过了半晌才微抬下巴,带疤的左手摊开,礼貌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

    “但是一码归一码。”时闻的嘴唇紧绷地抿了抿,“我的生活、工作、人情交际,方方面面,都不会围着你转,也不会因为你发生什么改变。”

    “简而言之,我没办法随叫随到,也不想过多地参与你的轨迹。白天的时候,我们最好别有交集,晚上见面,必须先经过我同意。”

    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霍决静静听完,习惯性将口袋里那只电光漆打火机摸出来,无声重复,缓解躁郁似的翻在指间把玩着。

    “你希望这样定性我们的关系?”

    他一字一顿,既沉又慢,意味不明地轻哂,“这算甲乙方?情人?炮.友?还是自由买卖?”

    话越说越离谱,戾气收不住,到最后眼神猛地一下冷冷坠入冰窟。

    “——我他妈连狗都不是。”

    时闻强作镇定,态度比他冷静得多。

    “我没有试图定性任何关系,你不用讲难听话来讽刺我。只是假设你对这种游戏感兴趣的话,双方遵守规则,我可以奉陪。”

    她望着他冷若冰霜的英俊面容,直白坦荡。

    “另外,我早就不养狗了。”

    沉默取代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犹如某章欲盖弥彰的书页被撕开,记忆前后都断开连接,中间一处缺陷落了空。倏忽灌入极北的风,氛围凛冽得令人不适。

    “究竟是谁在讲难听话。”霍决目光嘲弄地咬住她。

    时闻低头不理,神情认真道:“顺利的话,在冬天结束之前,我就会离开云城。”

    换言之,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持续到这个冬天结束为止。

    “冬天。”霍决不以为然,似乎正在评估一个项目落地执行的可能性,“你的计划会不会太理想化了些?”

    “成就成,不成就算,后果我自己承担。”时闻望着地板,腔调云淡风轻,“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你帮我。你肯帮,那自然更好。但事实上不帮也没什么,我只希望你别故意搅浑水。”

    “你跟我睡,换我听话闭嘴?”

    霍决向前一步,盛气凌人地捏住她下巴,逼迫她抬头对视,而后阴阳怪气嗤笑一声,“听起来像是我赚。”

    时闻眼眸浮闪着波光,双手条件反射地握住他手腕,那串掩饰刺青的白奇楠念珠硬生生硌着彼此骨头。

    “这件事不会损耗你一丝一毫利益,隔岸观火就行,不难做到吧?况且你想要的,这几年都已经得到了,不是吗?”

    “我想要的。”霍决目光沉沉,笑得阴郁,“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一辆陌生的车碾着灰尘驶过,引擎声在地下通道轰鸣般放大,刺目的车灯一晃而过,须臾照亮覆盖他们的阴影。

    两人瞳孔骤缩,面上的失态一览无余。

    霍决冷眼俯视,下颌紧紧绷着。

    时闻利用这个间隙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

    “你觉得我不该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她声音放轻,从善如流地顺他的意,“反正我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一句比一句戳人心肺。

    “谁教你这样跟人谈判的。”

    霍决眼底有冷火在烧,青蓝色的血管在额际突起又平复,声线淡漠沙哑。

    “半分筹码都摆不上桌,光凭你需要、你希望、你想,你这是在提前向我许生日愿望?”

    “试试看。”时闻静静回视,“反正没什么损失。”

    那双漂亮的眼眸略微向上抬。

    想控诉又匮乏,想辩驳又懒惰,只那么无所谓地晾着,随便他生气,随便他审视。

    大概这么沉默了有半分钟,霍决闭了闭眼平复戾气,随后面无表情松开钳制她的手。

    “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拒绝你。”他阴鸷道。

    时闻心脏砰砰直跳,不动声色卸了口气。

    “那就是达成一致了。”她断言。

    霍决一言不发,目光仿若实质,极具压迫感地睥睨着。

    “……行。”时闻不欲多看,也不欲久留,甩甩手转身离开,“赶时间,走了,别跟过来。”

    被霍决轻而易举一把拉住。

    时闻错愕回头。

    霍决姿态冷而隐怒,不像妥协。

    “我认同你部分观点。”他居高临下,垂眼望去,“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追究原因,剖白主观动机,没有任何意义。”

    没头没尾的,他突然提及时闻刚刚在楼上随口怼费诩的那几句。

    “你不想听,我也不会拿那些推卸责任的理由逼你接受。那样只会更加突显我过去判断失误。”

    话中含义昭然,时闻皱眉,顿觉不安,“我……”

    “不过饭还是要吃。”霍决打断她,彬彬有礼道,“你不喜欢早餐,那就换个时间,晚上我去接你,嗯?”

    他的询问历来与征求意见无关,只是礼貌伪饰本质的一意孤行。

    时闻只觉自己刚才长长一番话都是白费唇舌,憋着气要挣开他的手,“……你少自说自话,我没同意。”

    “ bb,各退一步,见好就收。”霍决好整以暇揽紧她,面上温和带笑,眼底冒着寒意,“既然你觉得这是场游戏,那我们就玩下去。”

    “我会遵守规则——事先告知,乖乖等到天黑以后。至于你同不同意,这是你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

    *

    送完余淮南去幼儿园,再跨区通勤,正好遇上早高峰,一路堵到新闻社,已经将近十点。

    时闻咬着冰美式的吸管,低头拐进电梯间,心里想事,没留意周围。

    有人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抬头一看,是娱乐部的小胖。

    “想什么呢,一脸严肃。”小胖看起来像熬了一宿,油头蔫脑,眼皮子底下都青黑,萎靡不振地按上行键。

    “胖哥,再这么下去,你估计能清减不少。”时闻打趣着,顺便把刚才两杯八折买的咖啡递过去一杯。

    “减什么呀,我这压力肥,越熬越敦实。”小胖心安理得收下咖啡,在自己背包翻了翻,拆出一张高速内存卡给她,“喏,这几天拍到的,都在里面了。”

    “辛苦辛苦,谢了胖哥。”时闻接过收好,不忘笑道,“等你忙完这阵,下个月筱林休假过来玩,我一并请你们两位到庆丰堂好好吃一顿。”

    庆丰堂是云城价格、环境、出品都数一数二的粤菜餐厅,请一顿,心意算足了。

    “客气,她千叮万嘱过的,你的忙我一定得帮。”小胖摆摆手,“反正我们最近要蹲卢姿妤动向,你盯的这位也住碧山亭,地方都不用挪,顺手的事儿。”

    筱林是时闻在安城工作时的同事,时闻来云城易觉,她早早就给自己的同学小胖打过招呼,要他在社里多多关照她。

    电梯门开,不是高峰期里面空荡荡,两人进去各自刷了自己的楼层。

    时闻又问:“周烨寅昨天回去之后,有再出门吗?”

    小胖掏了顶棒球帽出来戴上,好歹遮一遮两天没洗的塌发型,答说:“你给我的车型和车牌号我都滤了一遍,没盯漏的话,该是没有。”

    “卢姿妤也窝着没动静?”

    “窝是窝着了,怎么能没动静?你今早还没刷娱乐头条呢吧,公关通稿都下血本儿了,使劲引导舆论焦点转回汪客身上,汪客隐婚代.孕卖屁股的事,花多少钱都压不下去,不就他们那边爆出来的。”

    时闻了然,“所以你匆匆忙忙回来就是为了赶这个热点。”

    “开会。”小胖重重叹了口气,“嗐,这帮鸟人,冲KPI也不是这么个冲法,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搞新闻的,不掉头发挣不到钱,看来你们这个月绩效要爆了。”时闻笑着调侃了几句安慰的话。

    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娱乐部的楼层先到。

    “绩效爆不爆不知道,反正我脑壳一定先爆。”小胖无精打采挥了挥手就要走,“靓女回见。”

    “噢对了,胖哥。”时闻按住电梯门叫住他,头探出来,态度随意地提醒一句,“碧山亭那两位,这周你可以再耐心盯盯,不出意外的话,会有意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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