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模模糊糊之间，好像是睡过去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看见了爷爷奶奶，站在远处一片祥和的白光里，对她笑着。
她往前跑，伸手，想要够到他们，却怎么也跨越不了那段距离。
她看见爷爷奶奶不笑了，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一脸失望的看着她，问她，念念怎么到这里来了，念念怎么没有好好学习，念念是不是不乖了。
她哭了，她跌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不要走。她告诉他们，念念很想他们。
一瞬间，梦境转到了大学毕业典礼上的画面，老师和班长各自交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都是钱，还有欠条。
班长对她说，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清楚了班里的每位同学具体借给她多少钱，也写了联系方式，告诉她，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大家，赚钱了再根据这张纸一一还给他们。
何念伊知道，班长说这些，只是为了让她能收下这个钱。她对着自己的恩师和班长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身来却发现两人都在恶狠狠地盯着她，不仅他们，他们身后还有全班同学，问她，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这笔钱，为什么辜负了他们的心意，没有去读研。
她无力地解释着，愧疚不已，在她被所有同学口诛笔伐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一回头，是喝了酒的何建明正对着她怪笑……
她忽然就惊醒了。
醒来后好半天缓不过神来，黑暗中，她正曲腿坐着，用掌根抵住额角，只觉得头痛欲裂，揉了半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梦里的内容。
梦？她是在做梦吗？
她正揉着脑袋的手突然就顿住了，这才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尽管没有开灯，但她凭借窗帘透过来的微弱光亮，看清楚了自己是在一间……卧室，而她正坐在这间卧室的床上，身上还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
何念伊匪夷所思，缓缓起身光着脚下床去摸索着打开灯——明亮的灯光霎时充盈着这个房间，粉嫩的屋子暴露在她的眼前。
房间很大，木质的地板，柔软的双人床，还放了一个书桌，桌子上摆着熏香，另一边有一个十分精致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倒映着亮光的瓶瓶罐罐，环顾四周，可以看到这个房间四处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玩偶，温馨可爱。
她愣住了，觉得自己现在比较像是在做梦，可又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梦到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场景。
她想伸手掐一掐自己，手一抬起来，她却先看到了自己白嫩的手指头上的、精致的、长得做什么事都不方便的美甲，粉粉的，镶着一些闪耀的碎钻。
她以前从来不会做这些东西，只是陪大学同学去做过美甲，当时看到的也不是这样夸张的长度和奢华又少女的款式。
她若有所思地，挪到梳妆台跟前坐下，看着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何念伊。
看五官，只能勉勉强强看出是自己，但……眼前这人皮肤白嫩，面颊饱满，眼睛清澈明朗，脸上没有一丝风吹日晒的痕迹。
要说这是之前那个皮肤蜡黄、面颊凹陷、眼睛浑浊沧桑、手上没有一处不是老茧的何念伊……
她不信。
之前的她，因为长期身兼数职，还要兼顾学业，过分的劳累让原本比同级的人年龄都要小的她，看起来却更年长，她的皮肤晒得很黑，手指也不可能像这样白嫩光滑，那时站在烈日下发传单，当时手指的骨节处都快晒成黑色的了……
她默默打量着镜子里的人，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滑嫩细腻的触感，竟然让她生出一种，不敢再碰，怕这张无瑕的脸被自己这双苍老的手玷污的感觉。
这真实的触感，让她几乎就快要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个梦。
她摸了半天，越摸越觉得……这好像，确实不是个梦？
于是，她一狠下心，用力拍了这脸蛋一巴掌。
娇嫩的肌肤让她感受到的疼痛更加明显，脸颊上迅速浮出几道红印子——
“不是梦？”
“这是我的声音？”
她又说了一句话，确认这是她发出的声音，虽不说多么动听，却透着少女年纪的她本该有的清甜，从前的何念伊，常常被打，长期痛苦的哀嚎损坏了青春期敏感的嗓子，让她的声音在很早以前就被破坏得沙哑难听，说话还总是会觉得很累，很费喉咙。
她不相信，又说了句话：“真是我的声音？”
半晌
她可以确定，这真的不是梦，是现实，镜子里的少女就是她自己。
见鬼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努力回想之前的自己干了些什么，却只记得一些小学、中学的片段，记得自己考上了大学，再后来，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想起来的也是交织错杂的日常片段，和舍友们，和打工的同事，和自己的论文导师，一些无关紧要的交谈，再想，头又会像刚才一样痛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为何来到这里，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她自己，外貌可以变，但是性格就很难了，这么粉的地方……这么长的美甲……何念伊天天干活的人，真的习惯不来这些东西。
搞不懂，想不明白，她有点郁闷地又拍了自己一巴掌，也是真的会觉得痛的。是真的，，周围的那些陌生的东西都是她的……
难道是自己的灵魂穿越到这具身体上了？
这不真实的、但又是事实的一切，让她只能从不科学的角度来猜想，废话，她嘲讽自己竟这个时候还在想科学……她混乱迷茫地眨眼，就算是不科学，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在这里了。
她又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看见床头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多。转转这里转转那里，她焦躁不安的想找点什么，也不知道要找点什么，甚至脑子里竟然还想着不要把人家的房间弄乱了，她最后什么都没动，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城里繁华的光透过落地窗一瞬间扑进来，外面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和黄白参半的各种样子的灯光，把各种大楼镶出轮廓，路上穿梭的汽车从这里看下去就小小一个，但即使是凌晨了，过路的车子依然很多，这是大城市独一份的特殊待遇。
她所处的楼层很高，视野极佳，可以看到这座城市进入夜晚之后最迷人的样子。
她再一次被震惊到。这里的房子放眼一看就很贵的样子，她记得她上大学是在青港上的，青港的市中心也是，金钱气息满满的大楼平地而起，住在这些房子的簇拥里，这个身体的主人一定非常有钱。
她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熟悉……
之前她的大学舍友很喜欢看小说，还在手机上追过翻拍的剧情小视频，拉着她一起看来着，大意就是女主在某个系统的安排下，在同一时间死去的人身上穿来穿去的，还动不动就让系统开bug，以便于她在各个世界逍遥快活招蜂引蝶——
女主每每穿越到新的人身上，系统就会在她的脑海里默默为女主介绍：“这具身体的主人巴拉巴拉巴拉……”就是这句，很眼熟，就像现在，她在试图了解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情况时，一模一样。
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的很荒唐，想了想又能有什么比她现在的处境更荒唐？虽然忍不住吐槽，但是又更忍不住在脑海里默念：“系统系统，我是何念伊，收到请回答。”
……
……
没有任何声音搭理她。
好吧，她虽然有些腹诽那些书里的这种设定，但还是很理所当然在按照这个设定猜测：会不会是她呼叫的姿势不对？她默默走到旁边看起来十分舒适的白绒单人沙发上坐下，眼睛捕捉着窗外华丽的光影，脑子里却一直在“系统，系统”的叫着。
……
……
沉默的空间里，她只能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她刚想笑自己，一串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吓了何念伊一个激灵，她拍着胸口站起来，循着声音找过去，手机放在枕头底下叫唤个不停，枕头捂出来的闷闷的震动声让手机像是要爆炸的炸弹一样。
何念伊刚拿起手机，电话就挂断了。
她盯着手机看了一秒，手机就很乖的为她进行了面容解锁。她没用过能面容解锁的手机，只见别人用过。觉得新奇的同时又在想，要不说科技是把双刃剑呢，如果这个手机是密码解锁，她不知道密码，打不开，还没辙呢。
可能也没想过面容会被偷取吧。
刚解开锁电话又打过来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总觉得对面这位脾气真急，她刚才不过一会儿没接，对方就挂断了重打。何念伊准备接的时候还留意了一下，来电显示“于制片”三个字，接起来之后，对面开口却是个清冷的女声，倒是不像火急火燎的人。
“你在哪里？”
“在我房间里。”她老老实实回答。
对面沉默了一阵儿，再开口居然已经在骂人了：“何念伊，你不要太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