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出开始的前一个晚上，她就收到了笹川了平发给她的沢田纲吉无法出席的短信。这让她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心头涌上了一股极大的委屈，如果不是怕哭完之后脸肿起来，她肯定要在狠狠地哭上一场。

    演出当晚，到了化好妆，装扮成梦寐以求奥吉塔时，笹川京子还是觉得高兴不起来，为了不让剧组其他人担心，她离开了化妆室，靠在走廊的窗边检查手机，期盼着沢田纲吉会突然告诉她他会准时出现在现场，但是无论翻多少次，他还是没有给她发来信息。

    “赛琳娜太可惜了，没想到她就这样退团。我觉得Coco撑不住这一次舞剧的编排，赛琳娜比她有经验多了。”

    刷新着短信界面，笹川京子无意间听见了一些不得了的闲话。她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这个角度，她看不到说话的人，说话的人也看不上好。

    “我也觉得赛琳比较好，她比Coco表演稳定，更有能挑大梁的气魄。”

    那是赛琳娜交好的女伴的声音。笹川京子放下了手机，安静地听着。

    一开始的声音带上了疑惑：

    “是吧，我本以为赛琳娜肯定是这一次的主演，但为什么……”

    “哼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赛琳娜的女伴语气有点得意，“因为Coco有大佬在帮她。”

    虽然她尽量放低了声音，但走廊很安静，笹川京子听得一清二楚。对方惊呼一声，又连忙把声音压低：

    “不是说，赛琳娜和导演关系很好吗？Coco不就是一个从日本来的……”

    “Coco那个大佬比赛琳家强多了，他每一次来高层都会有专人招待他，这么大的能量，哪怕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新人都能被捧上去。赛琳她时运不济，没有办法。”

    “诶哟，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个什么人？”

    那声音因为好奇又提高了音量，笹川京子的心也被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说实话，她并不知道“彭格列十世”到底代表着怎么样的分量，但是她很烦躁，她有点害怕这个被沢田纲吉严防死守的身份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害怕这个身份沉重到能瞬间否认她全部的努力。

    “我也不太清楚，他很神秘，是个秘密。”令笹川京子松了口气的是，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只是她略带俏皮的轻飘飘的语气让她非常恼火。对面的人也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真没想到，Coco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小看她了。”

    “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笹川京子往转角处走过去，那两个人说闲话的演员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其中一个果然是赛琳娜的女伴。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笹川京子，因为尴尬，她们都没有想好怎么回应她的提问。

    笹川京子本不是爱理会闲话的性格，她也不想和舞团里的姑娘起冲突，但是这一次她分外的生气。

    “听上去你们对我当主演非常的不满，如果对选角有这么大的困惑，我建议你们可以去找杜兰导演面谈。”

    真可笑。

    什么叫“刚从学校毕业的新人都能被捧上去”？她们在团这么多年居然还把芭蕾舞团的晋升机制想得如此简单，就能因为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佬”，就否定她全部的努力？

    “不是的，Coco，你误会了……”还是赛琳娜的女伴硬着头皮开口辩解，“我们就是、就是……听说……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说？”笹川京子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语气刻薄得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姑娘们，下一次说别人闲话的时候，建议看看拐角处有没有人。”

    笹川京子转头往厕所走，她心情太差了，委屈得眼睛发胀，努力了很久才不让眼泪真的掉下来。

    现在绝对不能哭，舞台妆会花，今天是最重要的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

    心里虽然这样鼓励自己，但笹川京子却怎么也找不回状态，她甚至有一刻忘记了，她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里。

    当她想起《天鹅湖》的时候，心态已经有些绝望了。这样怎么上台呢，她都难以想象。

    “怎么了，十世没有空来吗？”杜兰见到脸色更难看的笹川京子，连忙招呼她在自己面前坐下，帮她补了一下腮红，“你这苦瓜脸可不能上台面对观众，头冠也歪了。”

    “对不起。”笹川京子连忙跑走到镜子前整了整头冠，但整到一半，见镜子后一直望着她的杜兰，想起他刚刚随口提到的名字，她的动作又停顿了。

    “怎么了，亲爱的，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吗？”杜兰看出了她的迟疑，“尽快问吧，我可不希望你在重要的初演上怀揣什么心事。”

    既然他这么说了，笹川京子鼓起了勇气，她扶正了头冠：

    “杜兰先生，是很早就知道他是彭格列十世吗？”

    “我们剧院和彭格列有不少交情，所以十世来的时候我也会接待，搞清楚了他选剧的规律之后，大概能猜出个□□。”杜兰回答了她，语气和回答他晚饭吃了什么一样普通。“毕竟他看上去对舞台艺术兴趣不大，我也是研究了好久，才知道他是奔着演员来的。”

    笹川京子的心一沉。

    “……所以，选我当奥吉塔，难道真是因为他……”

    “哦当然不是了，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杜兰的反应比提到彭格列十世大多了，“你在这里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舞团的选拔有多严格吧？怎么突然对自己和舞团都那么没信心？”

    “不……”杜兰的调侃让笹川京子有些窘迫，有点后悔自己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是啊，只不过是两句闲话，她怎么就被冲昏头脑，开始质疑她获得一切了呢。

    “不过，我之前可真不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十代目也从未提起过，他总是默默来看戏，然后默默离开。毕竟这有很多种可能，直到赛琳来办公室闹那么一通我才确定，这样说你会放心一点吗？”调侃完后，杜兰认真地回答了她的提问。场务到后台提醒二人开演的时间快到了，他最后为她整理了一遍衣服，向她伸出了手：

    “不过，我要是真选关系户，一定会选赛琳的。你可是我们共同商讨后的结果，是众望所归的奥吉塔。我们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是。”笹川京子放下了最后一点疑虑，握住了他的手。杜兰带着她来到了后台。

    透过沉重的天鹅绒幕布，她向外看去，和往常一样，那饱经历史的华美舞台上，布景的每一处细节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舞台下，世界各地赶来的观众纷纷落座，他们拿着剧情简介讨论着，共同期待着今日的演出。

    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的舞美以她为中心打造，观众亦是为她而来，她是独一无二的主角，她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十几年来的梦变成现实。此时，激动与紧张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一直观察着她的杜兰也放下心来。表演即将开始的提示语播放到了最后一遍，全场的灯光暗淡下来，幕布将舞台遮盖得严严实实，轮到奥吉塔公主上场了。

    “去吧，Coco，记住，今天的你是在场所有人的公主。”

    在上场的前一刻，杜兰对她说道。

    笹川京子穿着梦想中纯白无瑕的舞裙，独自站在昏暗的舞台上，幕布徐徐升起，聚光灯温柔地地打在她的身上，她抬起手，开始了她的舞舞蹈。

    所有的动作都刻入骨血，在如此多观众注视的舞台上，笹川京子感觉自己的表现比任何一次彩排都好，柔软舞动的手臂仿佛变成了真正天鹅的羽翼。转圈、迈步、跳跃、被王子托举起来时，她都想起了十四岁的某一天。

    她和黑川花一起来到沢田纲吉家做小组作业，他们都拿出了自己小学时写的“我的梦想”的作文，笹川京子念着她稚气而认真的文字：“我的梦想是，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上表演《天鹅湖》。”

    “诶——京子如果扮演天鹅湖的话，一定超级可爱！”她听到沢田纲吉发出的小小的感叹。

    可惜，那个发出这样感叹的人错过了她的第一次演出。演出的过程中，她时不时望向那个她给沢田纲吉留得特等席——真是个好位置，在舞台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无论怎么张望，他都没有奇迹般地出现在那个给他留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