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往后退:
“怎么可能,我是东鱼谷的弟子,从未见过姐姐。”
她强迫自己喊了曼娘一声姐姐,是想缓和让她不适的氛围。
曼娘跟上来:
“真的么?我听闻东鱼谷的弟子不近女色,都是极守规矩的,齐仙长如此,小师弟也如此么?”
面对这个美艳女人赤裸裸的诱惑,阡陌忍了又忍:
“我们快走吧,要不待会儿大师兄找不到我会责备的。”
“急什么!时辰还早,男人们喝起酒来没完没了,你大师兄哪顾得上你。”
曼娘盯着阡陌,从上到下扫视一遍,要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可惜没能如愿:
“姐姐还想问你一件事,你可要如实相告。”
曼娘胸前那两团柔软几乎压得阡陌喘不动气:
“什么事?”
“东鱼谷里有个叫姜雨芫的姑娘,你可认识她吗?”
阡陌突然想起浮翠湖黑旗军营帐中曼娘和谢牧爷说过的话,她让谢牧爷看紧姜雨芫,永远不要出东鱼谷,话里对姜雨芫时恨极了,又无可奈何。
绝不能给她一丝伤害姜雨芫的机会。
阡陌退了一大步:
“不认识,东鱼谷的弟子众多,男弟子和女弟子不在一处,我不认得姜姑娘。”
曼娘轻蔑一笑:
“那便罢了,我见过姜姑娘几面,对她甚是挂念,还想问问她的境况呢。日后你回东鱼谷,若是见到她,就替我问候她,告诉她外头战乱四起,最好不要出东鱼谷,否则性命难保。”
说到最后,她的眼神变得阴沉犀利,教人生畏。
句句关怀,字字威胁。
阡陌心头一颤,暗道这女人心机深重,绝不能让她靠近姜雨芫,否则不知她何时起了杀心要害姜雨芫性命。又想银牙与她是一丘之貉,更加不能让他再与姜雨芫有任何交集,倘若他再敢招惹姜雨芫,必要时杀了他也无可厚非。
想到此处,心里有些犯难,别说是银牙,恐怕自己都不是曼娘的对手,要护住姜雨芫,还要强过他们才行。又一想,此时姜雨芫在东鱼谷,断无与银牙接触的可能,待自己回到姜雨芫身边,就时时守着她,不教银牙有可乘之机。
没来由的事担心什么,阡陌立刻宽心了:
“姐姐放心,若我能在东鱼谷见到你说的姜姑娘,一定把话带到。”
曼娘眼里泛起柔情的涟漪:
“小师弟果真是最乖巧的,姐姐很是喜欢,你既帮了我,我也要还报你。”
说着,一把抓住阡陌肩头,将她推到秋千上坐下:
“姐姐请你喝酒。”
从身上取出一个大肚子酒壶,拿壶嘴对准阡陌的嘴灌下去。
阡陌没料到曼娘竟私带了一壶酒出来,她说话时酒已淌进阡陌嘴里,挥手要拨开酒壶时,曼娘又既迅速地猛摇了一下秋千绳,把阡陌高高荡起,情急之下,阡陌慌忙抓住绳索,没有退缩的机会。
曼娘举起酒壶,昂首也灌了一口酒,笑得放浪恣意:
“姐姐没骗你吧,醉酒荡秋千,所见皆所愿。”
秋千荡从曼娘身边擦过时,她又快又准地再灌了阡陌一口酒。
青丘的酒烈性十足,头一口下肚,阡陌就觉得腹中灼热,在秋千上被风一吹,酒力发散,立时就有些微醺。
冷不及防下又被灌了一口,整个人都露出醉态。
醉眼看青丘,秋千低时,是满目苍翠,宫墙肃穆。秋千高时,见远山如黛,殿宇绵绵。
群殿中有一座宫殿格外突兀,高高的屋脊,大大的殿门,层层的台阶直通向青丘最高处,昭示着青丘的强大与权势,也印证着阡陌的过往与屈辱。
那便是天玄殿,青丘最高大也是最冷清的一座宫殿。
天玄殿本是黑狐老祖的居所,然自从他退隐后,天玄殿便空了下来。后来,黑狐老祖把降世的灵胎阡陌关在了天玄殿。
这么一关就是数百年。
阡陌那时无名无姓,在天玄殿里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只完整的妖,一开始只有苏瑾霜时而会利用她修习,实则都是在折磨阡陌,阡陌几乎是无人问津的。
后来,狐后来过几次,对阡陌施以比苏瑾霜更狠毒的刑罚。、
直到苏明琰来了,为她带来了一束温暖的光,阡陌才体会到生的意义,一天比一天更急切地想逃出天玄殿,逃出青丘。
天玄殿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青丘的威仪和雄壮未曾改变,而阡陌已从这无穷的压制下脱身了。
现在她是东鱼谷的弟子,面对青丘,面对天玄殿,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自在的风,自在的光,自在的自我。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理解齐安了。为东鱼谷,为这自在,值得一战,哪怕舍弃性命,也绝不要再陷入无尽的黑暗。
姜雨芫不应当失去这自在,姜宗志不应当失去这自在,天地万物都不应当失去这自在,命运的开始,不应当就是终结。
阡陌不知道自己荡了多沙个来回,记不得曼娘给她灌了多少酒。
总之,她是醉了,醉的心甘情愿。
风吹酒散,骨肉酥麻,逍遥自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树,楼,山......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醉眼里虚无缥缈。
做妖,原来可以这么洒脱。
醉酒,原来可以这么美妙。
一个念头从阡陌脑中冒出:现在的她该是和银牙有几分相像,她所见的银牙不就是这样么!
沉溺于此,怕是再不想醒来,这样看,银牙也没那么可恶了,及时行乐,潇洒惬意,该是每个人心之所向吧。
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
糟糕才是猝不及防的。
阡陌听到曼娘惊呼一声,未及回头看,一支长箭从她面颊擦过,射断一条绳索。
危险来临,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阡陌一只手抓住另外一条未断的绳索,吊在空中游荡。
紧接着,又是一箭,射断了另一根绳索。
阡陌落地,衣摆扫过尘埃,忽地翻身而起,手中的灵力化作短剑,飞旋向射箭的那人。
砰!
火星闪现,短剑和长箭碰撞,短剑碎裂成灵力消散,长箭落地。
一道白影袭来,掌风送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还未翻身起来的阡陌击出老远,狠狠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
“唉哟!小师弟。”
曼娘惊叫,手里的酒壶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
白影立住。
阡陌挣扎起来,嘴角带血,脊背被撞得碎裂般疼痛难忍。
她咬着牙没发出□□,目光横扫过去。
先是看到离自己最近的白衣人,乃是易白翎,傲然挺立,在青丘王宫,她自然有骄傲的骄傲的。
再远些,是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苏瑾霜!
“易姐姐,给我继续打。”
苏瑾霜叫嚣:
“敢私自坐我的秋千,就是藐视我青丘。”
苏瑾霜手持一张弓,搭上长箭拉满弓弦对准阡陌。
易白翎略有为难之色,转头道:
“小主,他毕竟是东鱼谷的弟子。”
“正因他是东鱼谷的弟子,才罪不可恕,那只养不熟的小狐狸不也跑到东鱼谷去了么,东鱼谷庇护她,就是跟我青丘作对,先杀了这个小道士,我再请老祖问罪东鱼谷,让他们交出小狐狸。我在他们身上所受的的屈辱一并都要讨回来。”
苏瑾霜说不尽满腔的愤恨:
“还有那个银牙,仗着父王和哥哥与他交好,就敢在青丘来去自如,总有一天,我会教他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苏瑾霜一提到银牙,易白翎脸色突变走了神。
这空档,长箭猛射出去。
阡陌绝无躲避的可能,睁大双眼看那离弦之箭飞来。
箭突然停在半空,确切说是一只大手抓住箭,悬在离阡陌只有寸余的距离。
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阡陌,身影之上是张丑陋无比的面孔。但此时在阡陌看来,是那么的亲切可敬。
“老秋!”
苏瑾霜和易白翎异口同声叫道。
两人的语气却不同。
苏瑾霜满是气愤,易白翎多是担忧。
老秋放下握箭的手,一步一颠走向苏瑾霜:
“霜小主,这位小仙长是青丘的客人,王后不会没教过小主待客之道吧。”
经过易白翎身边时,低声呵斥:
“得罪东鱼谷谁来担待,难道你不知规劝霜小主么!”
易白翎低下头去,眼神乱撞,一动不动。
苏瑾霜气道:
“老秋,你就会帮着外人,是东鱼谷的弟子先抢占我的秋千,我略施惩戒也是情有可原,说什么担待罪过,要说罪过也是他们的罪过,到我们这里来还不尊我们的规矩。”
老秋到苏瑾霜跟前,双手奉上长箭,语气缓和许多:
“他们初来乍到,哪会晓得霜小主定下的规矩,不知者无罪,霜小主就饶了他这一回,也好给齐仙长交待。”
老秋越是对苏瑾霜恭恭敬敬,苏瑾霜一肚子气越不好发泄出来,表面她与老秋是主仆,可随意苛责,实际上苏瑾霜在老秋面前还是有些胆怯的。
一来老秋长得可恐,苏瑾霜从小见他就怕,是以长大了也怵他,二来老秋年长,总算是个长辈,苏瑾霜对他还是要收敛些,不然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苏瑾霜不情不愿地接过长箭,不情不愿道:
“是哥哥安排你来的吧?”
老秋答:
“是。”
苏瑾霜把心里的憋屈吐出来:
“什么事他都要管,父王什么都交给他办,他要和东鱼谷的弟子结交,我偏不允诺,我去找老祖说道,让老祖给我个公道。”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不是不知道黑狐老祖在这件事上未必会纵容她,不过拿话给自己博取些颜面,压老秋和阡陌一头,给他们敲个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