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霜气呼呼地走了,易白翎张开一只手施法吸起地上的长箭,去追苏瑾霜了。
一直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曼娘朝苏瑾霜和易白翎离去的背影默默啐了一口:
“狐王的女儿好大的架子,不就是仗势欺人么!”
转身走向阡陌,假装关切地问:
“小师弟,你怎么样?那霜小主和易白翎下手也忒狠,该告知齐仙长,东鱼谷不能就这么罢休。”
还要再说下去,突然感觉一道凌厉的光射来,扭头直面老秋,他那只大眼瞪得更圆,死死盯住曼娘,吓得她一哆嗦,再不敢多言。
阡陌看出老秋在用眼神警告曼娘不要挑唆是非。本是齐安有求于青丘,怎么能为这么一点儿小事扰乱他的谋划呢。
抹抹嘴角的血,道:
“我没事,霜小主说得对,我们不该私自坐她的秋千架,这个地方不能久待,我们还是走吧。”
曼娘准备扶阡陌走,老秋发话了:
“你跟我走,去治伤。”
说罢,一跛一颠地走了。
曼娘只好道:
“治伤要紧,我们跟他去吧。”
老秋回头瞪向曼娘:
“你不必去了。”
“你......”
曼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阡陌接道:
“就听老前辈的吧,我治好伤自会去寻大家。”
忍着痛跟上老秋。
曼娘压住怒火,目送阡陌离去,眼神变得阴郁。
暗暗道:今日算你命大,平白跳出个丑八怪从中作梗,竟唬得住青丘公主,看来是我失算了。
老秋走得不快,阡陌也跟得不快。
她心里有些话想问老秋,但又拿不准该不该问。
最先开口的是老秋:
“那个女人亲近不得,你明知她在诓骗你,还要跟她去。”
像一个长辈在训斥小辈。
阡陌沉默,沉默等于默认。
她往四周看看,确信无人,才道:
“苏瑾霜手里的那把弓,是欧阳道川的?”
“是。”
老秋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不用担心暴露身份,没人听出你是个女娃。”
如果不是老秋提醒,阡陌还没感知到自己的声音也是男声,苏瑾霜和易白翎都不会察觉,这样的话,她尽可以用东鱼谷弟子的身份在青丘大摇大摆走来走去,问话声也变大了:
“老秋,欧阳道川和蒲姑姑都在青丘吗?”
苏明琰叫老秋,苏瑾霜叫老秋,仿佛老秋就是对老秋最尊重的称呼,阡陌便也这么叫。
老秋继续走,任何事都不能影响他前进的脚步:
“欧阳介也在。”
这个回答向阡陌透露出一个讯息:欧阳家的人都在青丘,那么,灰狼一定也在,或许就在曼娘说的那个驯兽场。
“他们怎么样了?青丘会拿他们怎么样?”
“你最好别问,更不要管。”
老秋语调沉闷,不容置疑。
阡陌话里带着倔强:
“带我去驯兽场,我要找到灰狼。”
老秋回过头来:
“不要以为逃过一死,就能逃过第二次,青丘的地牢不缺你这一个,城外的往生岭也不多你一个。”
老秋的目光让阡陌战栗,她听说过青丘城外的往生岭,那里埋葬着死去的狐族,尸骸消逝,不留痕迹。
阡陌恨,曼娘主动要带她去看驯兽场,就说明青丘是允许来客进入驯兽场。老秋不准她去,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也或者,是苏明琰的命令,所以,他派老秋来看住阡陌。
要不是挨了易白翎一掌,阡陌一定会从老秋眼皮子底下溜走,自己去找驯兽场,反正东鱼谷弟子的身份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遮掩与护甲。
最多被打一顿,命是能保住的。
可此时,阡陌还要仰仗老秋,拖着这身伤行动不便,一切都要等治好伤再说。
阡陌不再说话,默默跟在老秋身后。
老秋带她走了很很远,来到边角的一处房屋前,把她安置在外间屋里,然后就去找治伤的药。
这座房屋不像别处建的高大巍峨,虽说也有三间房,但与王宫里的建筑相比之下就显得低矮狭小。里面的布置也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壶一杯,外间再无别的物什。
阡陌坐了一小会儿,觉得无聊,便起身踱到一首的里间去。
里间和外间一样冷清,只有一张床,床边摆着一个大木头箱子。
那箱子上挂着把生锈的锁,却没有锁上。
里面会有什么呢?
阡陌甚是好奇,扭头从打开的窗户里往外面看,不见老秋回来。
于是,大着胆子走到箱子前,拿掉锁打开箱子。
哎呀!都是些什么呀!
小孩子的衣衫,小孩子的玩物,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看似无用的旧物。
这些零散的小东西和老秋的形象实在不大符合。
伸手轻轻在箱子里拨弄,拿起其中一件小衣裳端详。
这是件蓝底白花的小褂,一看就是男孩子的。
老秋没有子嗣,一直就在苏明琰身边,这些东西自然而然让阡陌想到了苏明琰。
她放下小褂,又拿起一块断了半截的玉佩,见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像是某种图腾,着实看不清楚,便放了回去。
在这些旧物中夹着一个桃红色的锦囊,虽然颜色也十分陈旧,但在一堆男孩子的物什中依旧显得十分眨眼。
阡陌被桃红色的锦囊吸引,拿起来瞧了瞧,锦囊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做工十分粗糙。
打开锦囊,里面也没什么宝贝,而是一撮灰色的绒毛。
阡陌小心翼翼地捏着绒毛拿出来细察。
那绒毛是那么柔软短小,捏在指间如若无物,却有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
阡陌轻轻来回揉搓绒毛,心里升起轻飘飘的暖意,不由得感叹:
“这毛发的颜色怎地和我真身的毛色如此相像?”
“谁让你进来的!”
老秋一声厉喝,站在外间通向里间的隔断中间:
“放下。”
我!
阡陌想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一紧张,捏住绒毛的手指松动,那撮绒毛就轻轻飘落在地。
她发觉时,老秋已快步走了进来,绕到阡陌身后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绒毛。
一根一根,细小难以分辨的绒毛被老秋苍老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抓起来,他站起身,把手里的绒毛搓成一撮,捏紧了轻轻吹口气,绒毛露出的部分一下子蓬松起来。
面对此情此景,阡陌感到愧疚:
“我......”
老秋根本没看到她道歉的诚意,而是小声命令阡陌:
“别动!”
阡陌不明所以,闭口而立,一动不动。
老秋倾斜着身子,慢慢朝阡陌后背俯下身去,空出的一只手慢慢伸到阡陌背上,小心翼翼地从她衣衫上捏住小小一根绒毛,一倒手,和那撮绒毛合在一起。
而后,摊开手向阡陌讨要锦囊:
“给我。”
阡陌怔怔地看看他,乖乖地把锦囊递了过去。
老秋拿过锦囊,把绒毛放进去,勒紧锦囊,一步一颠走到箱子边,把锦囊放回箱子里,关上箱子,锁上锁,又施法加了道封印,方才停手。
这一串连贯的动作看呆了阡陌,仿佛那箱子不是些零碎无用的旧物,而是他无比珍视的宝贝。
这一刻,阡陌忽然有些明白,老秋装进箱子里的不止是苏明琰儿时的旧物,还有他满满的深意。
阡陌怎会不明白呢?每一样旧物都是过往,过往里有日日夜夜牵念的人,日日夜夜牵念的岁月。
姜雨芫就是那个人,姜淑容就是那个人,姜家每一个人都在她心里惦念,从未忘记,从未模糊。
时光流逝,历久弥新!
姜家的旧物都留在了甘泉村,姜家父母守护了半生的家园都毁于一旦。
那平凡而让人神往的烟火气不应当就此断送。
这一切的美好都应该被守护,可由谁来守护呢?
齐安说得没错,若他不奋起抵抗,东鱼谷终有一天也会沦为下一个甘泉村。
他要做东鱼谷和天下的守护者,也要因此赌上整个东鱼谷。
孰是孰非,谁能说得清呢?
“出去。”
老秋沉声道,打断阡陌的思绪。
阡陌应一声,默默走出去。
老秋又命令她:
“坐下!”
阡陌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看老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药包,打开了,一股刺鼻的怪味扑上来。
她皱皱眉,小心地问:
“什么药?这么难闻。”
老秋用那只圆眼瞪阡陌:
“管什么药,能治伤就是好药。”
三根手指伸进药袋里,在里面翻来翻去,然后拿出一粒珍珠大小的红色药丸递过来:
“吃了。”
阡陌接过药丸,被药丸的气味醺得憋住气,试了又试,就是不敢放进嘴里。
老秋有些恼怒:
“快吃!”
看老秋咄咄逼人的目光,阡陌不敢再犹豫,把药丸放进嘴里,咕噜一下咽下去。
感觉到药丸顺着喉咙滚下去,一直下滑,到了小腹里停下。
很快,药丸应是化开,一股暖流朝阡陌四肢百骸扩散,感觉还是不错。
老秋关注着阡陌的神情变化,豁嘴里似要露出笑来。
可是,老秋即将流露出的笑僵住了。
因为他看见阡陌的表情由舒适变得难受,眉头拧成一团,抿着嘴,额头上渗出汗来。
紧接着,阡陌使劲穿着粗气,脸上镀上红晕,额上的细汗结成汗珠,红晕迅速加深,五脏六腑似灼烧一般。
她低下头去,双手无力地捂着小腹,口中呼呼出气:
“热,我肚子里好像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