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娇花

    阿车来找唐婳时,已经打扮一新,及腰长发用串珠带半束在头顶,外披着崭新的石青色长马甲,蹬上筒靴站立的他已经比唐婳还高半个头。

    唐婳看着他灵动的眼眸,有种“吾家儿郎初长成”的欣喜,只是想到一会要面见蒙毅,心里不自觉地揣测一番,前不久她提过阿车落户的事,想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两人都想到同一件事上,因而走到蒙府时,一个骤然放松,一个隐隐期待,连带着对蒙府引路的小厮格外和颜悦色。

    然而,小厮并没有将两人引到会客厅,反带着两人沿着一处石墙走到尽头,在单檐门处停下,门内,一株两人合抱粗的樟树下摆着几丈长的练武台,台下木架上陈列着各式兵器,冷光粼粼。

    还未来得及问,引路的小厮已经恭敬退下,门内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还不快进来!”

    练武场内,台上的男子耍一把大刀,一刀斩出,片叶尽碎,此时的他身后亮起一道光,反光间,剑眉凛目间带着一丝放肆的笑。

    几招后,男子停下,演武场上方响起拍掌声:“好!蒙毅哥哥再来一次!”

    角楼上的少女凑到阑干边,挥舞着手中的帕子叫好,台上男子闻声抬头,凌厉的眼神扫向她身后的女子,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少女带离了阑干。

    唐婳这才留意到,角楼中的石珊华与李彦君,而她身旁的阿车却是痴迷地盯着蒙毅手上的削铁宝刀。

    蒙毅朝看得痴迷的阿车勾手,阿车小心看了一眼唐婳和角楼的石珊华,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得到唐婳的点头首肯,阿车跃上练武台,蒙毅已经丢下削铁宝刀,弓步开外做出迎敌的姿势,唐婳也被请到角楼观望。

    两人拳拳相博,一招一式在空中划出罡风,蒙毅退开半步,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听说你小子想落户,何不赢了我再说。”

    一刹那,阿车的瞳孔震动,卯足了力挥拳,而蒙毅飘然退开轻松化解,阿车贴近三分,如夸父追日一般追着蒙毅。

    唐婳丢下手中的瓜子,仔细辨听蒙毅的话,却在下一刻看见阿车被凌厉的掌风掀翻在地,她坐不住了,一阵风一样跑下楼。

    “你说你叫阿车,姓李,李车?”

    “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李左车!”

    阿车用手指摸了一把嘴角的血污,眼睛困兽一般直勾勾盯着眼前的蒙毅,他已经明白,眼前上郡的大人物在刻意刁难。

    蒙毅并不在意阿车眼中的恨色,仰天长叹:“匈奴所畏,燕秦不战,易若催枯,疾如激电,终惑谗言,反袂拭面。”

    “武安君是你什么人?”

    蒙毅眼眸湿润了,寒潭一般的眸子仿佛下了一场雨,将积累经年的遗憾与沉痛倾泄,只是不知,他悲痛的的是长平坑杀四十万赵军的人屠将军还是屡次远击匈奴的赵国名将。

    阿车愣住了,低下头,通红的双眼注视着演武台上的云雷纹,眼角的泪啪嗒啪嗒滴在石台上,将磨损的纹路润湿得清晰起来。

    唐婳忍住冲过去扶起阿车的步伐,躲在角楼楼梯一侧,身后响起李彦君的柔声安慰:“关于李小将军落户的事,蒙大人其实已经办妥了,只是上次姑娘你提了李小将军的名字,大人才会有所怀疑。”

    李彦君不愧为善解人意的美人,她知道此刻不便打扰两人,也是为了李小将军的面子,便拉着唐婳回了角楼。

    唐婳与阿车在市井中相识,她一个异世游魂,自然不会在意小叫花子的身世,没想到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李牧被陷害后,赵国便一蹶不振,经年战乱,始皇帝统一六国后,李牧的子孙后代不知流落何方,一代武安君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唏嘘。

    石珊华凑到阑干处,将手上的果子用力抛到台下,可惜她力气甚小,果子噼噼啪啪掉在石台上,没有砸中蒙毅一丝一毫。

    石珊华见状只能瞪着眼睛气鼓鼓补充:“蒙毅哥哥不准欺负人!”

    阿车捡起滚落在眼前的果子,站起身,神色坚定,挥拳向蒙毅,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方才的慌乱,凭着旧时的记忆,竟然在蒙毅手上过了几招。

    唐婳安抚了石珊华,见台上两人的招式平和,终于放下心来。

    阿车与蒙毅切磋完之后,被石珊华拉着留下用饭,午后,蒙毅接着处理政务,阿车才知道落户的事已经办成了,他彻底恢复了小孩子心性,唐婳将后世的一些小游戏用上,两个“小孩”配合,四人玩得很尽兴。

    众人不知道的是,暗处一双眼睛将几人的玩乐尽收眼底,随着夜幕降临,一封封密信便被快马加鞭送往栎阳战场。

    夜色深沉,王帐灯火通明,栎阳攻城之战也在半月的焦灼中接近尾声,公子扶苏与蒙恬、李由定下最后的攻城计划后,远方的夜空已是星星点点淡去,黎明在即。

    公子扶苏靠坐在案前假寐,随着一声通报,暗影悄无声息地进入王帐,留下一封密信便隐藏在王帐深处。

    公子扶苏揭开密信,信件中飘出一张小图,几笔墨线勾勒出四人端坐攥着巴掌的纸张一一丢出纸张的画面,而画中的女子杏眼圆睁,额头上被画出了大小不一的黑色圈圈,一脸哭相。

    莲花铜灯之上火光跳跃,柔和了如玉脸庞上的疲惫,公子扶苏不动声色地看下一张图,只是眼中藏不住点点笑意。

    扶苏走时还对上郡颇为忧心,而上郡北面的匈奴虎视眈眈,现下观信得知,蒙毅与丞相黄石公在他不在时将上郡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心中喜悦的同时竟生出一丝惆怅。

    从前,父皇领兵在外,对监国的他是否也是一样的担忧与期盼,他那时毅然决然奔赴上郡,临别时,父皇的神情已经模糊不清。

    暗处的影卫见公子扶苏盯着密信,眉头轻皱,惶惑问:“公子,今后可要去了画册?”

    公子扶苏恍然回神,摇头道:“不必,这样就很好。”

    扶苏注视着手中的画,画中几个女子的神情活灵活现,他从华服少女脸上看到了无拘无束的快乐,而后,他久久凝视着满脸图画的女子,圆润的指腹轻触到女子的脸似是要帮画中女子擦干净。

    摩挲着纸张,指尖生出一丝奇异的温热,他的脑中竟又浮现出那日倚在阑干的少女,如横斜在枝头的娇花,鲜艳欲滴。

    一丝清风吹入王帐,枝头簌簌,轻盈的花飞扑向地面,恍惚中,他起身奔向高台想要接住她。

    仓惶站起,环顾四周竟还在王帐里,帐外传来清晰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公子扶苏指尖轻颤,作势将几册画夹在书页里。

    “既然李牧将军的后世孙在上郡,转告蒙毅多加宽待。”

    “诺。”

    扶苏屏退影卫,影卫悄无声息远去。

    黎明前,栎阳不远处的咸阳宫中,金碧辉煌的大殿飘出管弦乐声,曼妙的舞姬轻旋楚腰,莲足榻上玉石阶,眼波流转望向上座的玄衣男子。

    男子挥袖,绣上金丝章纹绘着日月星城,一双妖异眼眸冷然望向近前的舞姬,一柄金镶玉铁剑从袖中露出,冷光乍现,娇柔的舞姬踏错一步摔倒在玉石阶前。

    舞姬蜷缩着跪服,还未等开口,铁剑已经刺进了她的胸背,跪着的舞姬软绵绵歪倒,光洁的额头触到冰冷的地面,美眸中噙着一滴欲落不落的玉珠,身下的血流出染红了地毯,莲花状散开,她就如同卧倒在血色莲花中的仙娥,圣洁而美丽。

    大殿中乐声未停,殿外走进一位华服男子,相貌平平无奇,面色淡然地吩咐侍从将这舞姬拖出殿外,却被上座的男子制止。

    “留着,朕爱惜。”

    男子调整了一个慵懒的姿势,一头青丝如瀑,如临水娇花一般,只是眼神望向底下的男子,闪过一抹兴味。

    “朕听闻,大人在上郡的人与兄长相处得甚是愉悦。大人岂不知朕平素最敬爱的便是兄长吗?”

    “臣确实吩咐活捉公子扶苏,只是臣御下无能,确是让他们误以为刺杀公子扶苏。”

    话音刚落,上座的男子随手将手中酒樽砸向他,沉闷的声音响起,酒樽落在华服男子脚下,酒水泼湿了他的翘头方履,殿上音乐戛然而止,一众乐师跪地瑟瑟发抖。

    陛下惹怒了赵高大人,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赵高摆手让鼓乐继续,向上座的胡亥请罪,胡亥才释然而笑:“从前朕得罪了兄长,如今兄长正赶往咸阳与朕会面,兄长到何处了?”

    “依臣之见,应是在栎阳。”

    胡亥绿石一般的眼中迸发出妖异的光芒,仰头灌下一杯酒,擦干嘴角的酒渍,望向赵高:“兄长太心急了,烦郎中令大人备一份薄礼,就在丞相大人府邸,哦不,是前丞相。”

    赵高想到近来称病闭门谢客的李斯,略思索一番领命告退。

    自从其子李由倒戈扶苏后,李斯这老狐狸便引咎辞职,闭门不出,陛下的意思分明是取这老狐狸性命,只是,他这条命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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