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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忘忧在一辆摇晃的马车里醒来。

    昨夜在被劈晕前,那个男人盯着她说:“把这个也带走。”那几个黑衣人犹豫着:“都带走太累赘了。”为首的男人摇了摇头:“这个更有用。”周围的人声渐起,黑衣人问:“哪个?”男人不耐烦地说:“都带走!”

    忘忧四周看了看,车厢里十分狭促,叶羽和文容摊在一边还昏迷着,李洛儿也被捆了手脚蜷坐在她对面正盯着她看。不过没见到骆英,忘忧松了口气,大概是晕在地上被人放过了。

    忘忧细细回忆起昨夜种种情形,李洛儿来抓文容,而黑衣人的目标显然是李洛儿,她只是无辜被牵扯其中。

    李洛儿在对面突然开口骂道:“叶忘忧!看看你干的好事!”

    忘忧觉得李洛儿简直不可理喻,虽然也被捆着,但她还是努力伸腿踹了她一脚:“不说你是京城第一才女么!你脑子呢?李洛儿你脑子呢?!他们明显是来抓你的!因为你连累我们被抓!”

    这话其实不对,黑衣人开始确实只想抓走李洛儿,都已经要放过她们了,却突然折返把她一起抓走。他们是听到李洛儿叫嚷,才注意到她。但无论怎样,被连累是真,如果不是李家这些龌龊事,她叶忘忧顶多就是被李氏骂几句。

    李洛儿不甘被骂反唇相讥:“你活该!要你管我们家的事情!”

    忘忧冷笑:“我倒是不想管,你家别做啊!你爷爷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娶个跟你一样大的老婆,他也下得去手!这事轮不到我管,就轮得到你么,她按说都是你奶奶了!等明儿要回京了,我就去街上嚷嚷,我就说别看李洛儿一天清高的不得了,家里帮着她爷爷抓她奶奶呢!”

    李洛儿脸都涨红了,许久她才憋出一句:“叶忘忧!你怎么这样不要脸!”

    忘忧不屑地撇了她一眼:“还有你家门里的事更不要脸么?”

    李洛儿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世家小姐,从来都是被人捧着敬着的,没有谁敢跟她这样说话,但偏偏只有叶忘忧,自小时与她争执李洛儿都狼狈不堪。即便是如此,她也觉察出来,往日叶忘忧的野蛮莽撞,是那种孩童式的不管不顾蛮不讲理,而如今,她似乎不一样了,她的言语间带着些通透的恶意,几乎像一个女人。

    她们这种世族人家所不齿的,恶毒无耻的女人!

    争吵声惊醒了叶羽和文容,叶羽惶惶地问:“这是哪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叶羽多事,她大概早就脱身跑了,所以忘忧不耐烦地说:“被绑了。”叶羽扭动着手脚,惶恐地张望,倒是李洛儿过来安慰她:“别怕,歹人尚没伤咱们性命,这事就有回转。”叶羽听了逐渐安静下来,而文容一直蜷缩在角落里垂着眼帘不说话。

    马车行到一处停住了,车门被打开,几个黑衣人上前粗暴地把她们扯下来,套上了个头套扛到肩上,又往前赶路。叶羽还在扭动着挣扎,结果又被一个手刀劈晕了。忘忧听到有人抱怨:“不说就抓李家那个么?怎么又抓这么多?本来还能轮换着来,现在这样赶路是要人命啊!”旁边又一个声音说:“谁知道老大发什么疯,又突然要抓这几个,真是累赘!”前面有人呵斥:“嫌累还说话!都给我闭嘴!”

    忘忧看不到路,却可以闻得到草木香,一路辨析着是什么草药,竟然睡了过去。接着突然被扔到了地上摔醒了,周围传来几声“哎呦”,头套又被粗暴地扯去了,忘忧发现她们四个都被仍在地上,挤在一起。打量四周,是一个极小极破败的屋子,只一角散落着一些稻草,那首领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树墩子上,听说:“小全,点点人,一会好各家送个信。”

    那个被叫做小全的少年绑匪拿者张纸走到她们面前:“这个是李相的孙女,这个是……”他看了看文容:“这个是谁?”谁都没说话,小全用脚怼了下文容:“喂,你谁家的啊!”文容别过脸不去看他,小全伸出手就要抽她:“不说话老子打死你!”

    首领制止了他:“好好说话,别动手。这些个娇小姐,得好生伺候着。”他挨个看着她们几个,最后眼神落在叶羽身上,他凑近她:“喂,小姑娘,她是谁啊?”

    叶羽往后挪了挪身子,尽量远离他:“她、她好像是李家人,我、我不知道啊!别问我啊!”

    小全疑惑道:“怎么还有个李家的?这是哪位小姐?”他转向李洛儿:“她是你哪个姐妹?”

    李洛儿沉静地说:“她是祖父的妾室。”

    首领在一旁不满地说:“绑个妾来干嘛?!”小全辩解:“老大你说都带走的啊!”首领摆摆手:“算了,和李洛儿一起,李家把事办了就放了。”

    小全点点头继续说:“这两个我打听了一下,是叶家的……”

    这时门外又有人推搡着个人进来,那人被推到了她们一起,然后被一把摘了头套。

    “哈哈,相府、王府!这下大靖的皇亲国戚全都全乎了。”小全笑着说。

    忘忧看到肃宣明没说话,倒是肃宣明看到她有些意外。“哼,皇亲国戚,把肃宣瑞也抓进来才算齐了。”忘忧自言自语。肃宣明听了用一种“简直蠢死了”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忘忧反瞪他一眼,嘴上也不输阵:“你们家可真热闹。”

    小全接着查人,指着肃宣明说:“这个换几位大哥……”

    首领却打断他,指着忘忧说:“用她换,然后信一起送到王府。”

    小全不解地望着老大,这顺手抓来的叶家小女儿,原本只指望能多换些银子,和王府还有什么牵连?

    首领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说道:“她能换来天下。”

    叶羽震惊地看着首领,李洛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忘忧,肃宣明垂眸不语。

    当晚,几个人被束住手脚扔在破屋子里,小全和几个绑匪守在门外看守。

    肃宣明安静地躺着,也不知睡没睡着。李洛儿靠在墙边因为不舒服而不停地扭动。叶羽在一旁安抚着她,把衣服脱下来盖到一旁的茅草上,问李洛儿要不要去躺会儿。

    忘忧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嘀咕着:“上次好歹还给张好床……”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仔细回忆才想起小时候也被绑架了一次,不过那次被人下了药,一直迷糊着,最后还受了重伤,直到现在胸口还有个疤。

    肃宣明听了她的嘀咕倏地睁开眼睛:“上一次?”

    忘忧说:“就那次之后我就被带到你家养伤。不过你那时候也小,大概不记得……”

    肃宣明当然记得,那一年肃予君带着这一对父女回到府上,那个女孩昏迷着,苍白得像一张纸。而他父亲,大靖几乎最权高位重的男人,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在她的床前整整守了半年。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许久未见父亲也想去找他说话、去他膝头承欢,但父亲只是说“男孩子不要这样软弱”,便喊来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则满含歉意地领走他,叮嘱他不要打扰父亲。

    那一年,他觉得王府被飞舞的雪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这一端,他母亲拉着他的手,孤单地站着,遥望着那个不可及的世界;另一端,是他的父亲……

    和那个叫叶忘忧的女孩。

    “我记得”肃宣明轻轻地说。

    “你记得?你那时才多大?”忘忧诧异,“那是谁绑了我的,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么?”

    肃宣明又说:“我忘记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忘忧支起身体去看他,他却已经阖上眼睛,平静地躺在那里。

    夜半时分,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忘忧扭过头去看,只见文容蜷着身子缩成一团。忘忧蹭过去去看她,发现她面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一层汗。

    忘忧急忙问:“喂,你怎么了?”

    文容挤出一句话:“我……我肚子好疼。”

    忘忧低头看去,见她身下洇出一滩血迹。叶羽在一旁惊叫:“呀!她该不会小产了吧!”忘忧也惊惶起来,想了想冲门外喊道:“喂!有人小产了,快找大夫,找大夫啊!”

    小全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干什么呢?吵吵什么!”

    叶羽隔着门祈求道:“她小产了,流了很多血!得赶紧请大夫。”

    小全没见过这阵仗,也吓了一跳,于是跑去把首领喊了过来,首领过来隔着门瞅了一眼,一拳打在小全脑袋上:“哪个轻重缓急不知道么!”说罢转身就走。

    忘忧隔着门喊:“喂!她流了这么多血,要死人的!你就不怕人死了,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首领像看个笑话一样看着她,朝李洛儿那边歪歪头:“那边有个李家的人,你问问她,她说要救我就找大夫去。”

    忘忧去看李洛儿,李洛儿扭头看向一旁的虚空。

    首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叶忘忧,我几十年来学会的最重要一课就是,谈判要看看自己手里的筹码。”说完又叮嘱小全他们几声就走了。

    忘忧只能又挪回去,努力想把文容往稻草厚的地方搬动,挪到一半,实在使不上力气了,冲一旁喊道:“你们倒是过来帮帮忙啊!”

    叶羽坐到了屋子最远的角落冲她摇摇头,李洛儿还是倚着墙不动,肃宣明躺在那里,嘴上冷哼一声。

    天还没亮,绑匪就把人喊起来准备赶路。文容□□了一夜,血似乎不再流了,这会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迷了。小全几个人聚在文容身旁瞅了几眼,就决定扔下这个累赘。这时,忘忧举起一块半夜挖下来的砖站到了小全身后,她威胁道:“带她一起走!要不……”

    没等她说完,小全就一个反手夺了她手里的砖:“咦!这瓜女子,老大说你最值钱,我看他脑子也是瓜了!”

    忘忧又把砖抓到手里,这次举到李洛儿头上:“带她走!不然我、我划花她的脸!你们能防一时,但你们总有看不住的时候,你看我到时候敢不敢划烂她的脸!她的脸要是花了,我看李家还能给你们一分钱。”

    李洛儿终于忍不住了:“叶忘忧,你是疯了么?”

    忘忧不管不顾地说:“李洛儿,你告诉他们带上他!让你祖父拿钱赎他!告诉他不赎她我总有一天要划烂你的脸!”

    叶羽在身后拽了忘忧一下,焦急地说:“你别傻了啊,她们本来就要杀她的,还怎么可能救她啊!”

    肃宣明在一旁嗤笑一声:“你还不如求我父亲救了她。”

    忘忧吼道:“肃宣明你给我闭嘴!你们这种人怎么这么冷血?”

    “我们?”肃宣明说,“叶忘忧你是觉得和我们不一样么?那你是还没遇到让你变冷血的人。”

    他们的争吵止于小全一人给他们嘴上绑了一条布带。“吵得我头疼。”他说,“我要是老大,就把你们都砍了,谁也别想活过三更天。”

    最后首领还是决定带上文容。“我倒要看看,你能保她多久。”他对忘忧说。

    一行人辗转多时,随后来到了一个湖心小岛。

    与此同时,相府、叶府终于收到在慈恩寺失火那夜失踪女儿的信息。明王府上,王安雅也收到了儿子的信息。

    而另一封密信,则经青容之手,秘密送到肃予君手上。

    信中并无其他,只有一句话:

    “江山,美人?王爷自斟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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