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眉按照方才在屋顶上观察的路线穿行着。

    她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到了后来，汗浸湿了额发，每跨出一步都费了她很大力气，但她仍不敢停下脚步。

    就在她穿过桃花弄，到达白虎大街时，一个身穿侍卫服的男子挡在的她面前。

    这个人辛眉见过，就在她想要翻墙逃走的那个晚上。

    “姑娘，请回吧。”

    还是熟悉的说辞。

    辛眉手扶在墙上大口喘着气：“侍卫大哥……就当没看见我不行吗？你们家大人……真的会杀了我的……”

    看到侍卫脸上的纠结，辛眉以为有希望，笑容可掬地摇摇手：“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侍卫看见她的笑容后微微红了脸，但还是摇了摇头，他的眼神转向一边的巷口、屋顶、檐下，辛眉随着他的眼神看去，才发现他目之所及处都站了人，有男有女，一看都是高手。

    “这些……都是看着我的？”辛眉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侍卫点头承认。

    辛眉有些哭笑不得：“我真是何德何能，需要这么多人看着我。”

    “你本事大得很。”江千岭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辛眉不用看他，都知道他有多恼怒。她不敢看他，怯怯地低下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就像只等待着被狮子咬断脖子的羔羊。

    江千岭见惧怕的模样，心中怒火燃得更旺，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手下将辛眉押回了府中。

    说是押送，其实也只是陪着她走到了宁国公府，所有人又都隐藏在了辛眉看不见的暗处。

    辛眉垂头丧气地走着，想起刚才之事，她心中十分气馁，这样竟然都没跑掉，下一次找到机会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如果是周蕴落到这个境地，她会怎么做，辛眉想，她或许会通过接近江千岭找出灭门真相，然后再去报仇。

    可是，她是辛眉，她做不到。

    辛眉还是打算先去找周蕴说的那个人再做打算。

    她搓了搓手臂，刚才跑的时候身上出了不少汗，现在后背湿冷冷的，得快点回去换换身衣服。

    辛眉加快了脚步朝自己所住的南院走去。

    宁国公府此时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巡逻的侍卫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可现在空空的长廊上一个提着灯笼的少女正疾步走着。

    辛眉远远地看见香兰步履匆匆地赶去哪里，心下好奇，悄悄跟了上去。

    她跟着香兰到了废院。

    只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院门上的铜锁。推开门往里走了几步，喊道：“辛眉，辛眉……”

    见没人回应，她心下不免有些着急，不会真出事了吧？

    早听说这院子里闹鬼，十几年不曾有人敢靠近这里，她不过是想教训教训辛眉，可没真想把人害死。

    一阵风吹过，阴森森的铜铃声在她耳边响起，香兰被吓了一跳。她不敢再呆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想着还是叫人来找好了。

    就在她转身时，院门却眼睁睁在她面前关闭，门外那个身影不是辛眉那个死丫头还能是谁？

    香兰把拍门拍得哐哐响，嘴里骂道着：“死丫头，你快开门，不然等我出来要你好看。”

    辛眉不理会她的威胁，淡淡然坐下：“别费力气了，你自己的锁你不清楚吗？”

    香兰被她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但为了离开这阴森森的地方，她不得不软了态度，恳求道：“好阿眉，这院子里闹鬼，你忍心看我被鬼吃掉吗？我向你道歉你放我出去，我保证以后都不捉弄你了。”

    辛眉这次却硬了心肠，不理会她的求饶：“那可不行，我家小姐说了，被别人欺负就一定得欺负回去，不然别人会把你当软柿子，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你关了我一个时辰，我便也关你一个一个时辰。”

    香兰气急败坏地踢了踢门：“好你个死丫头，算我小瞧你了。”

    她又口不择言地骂了好一会儿，希望能激得辛眉放她出去，但门外毫无动静。

    香兰一停下嘴就发现这么大的院子里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再听不见人声，阵阵阴风吹得人心里发凉。

    想起这里的闹鬼传言，香兰拢了拢外衣，心里慌了起来，喊道：“辛眉，辛眉——你不会真的走了吧？”

    “没走呢。”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对香兰而言简直就像是水里的人看到了浮木一般，急忙道：“好辛眉，求你了，不开门就不开门吧，可千万别走”

    辛眉背靠着门坐在门槛上，面上既没有报复的喜悦，也没有怕香兰报复回来的担心，她手臂交叠在曲着的双腿上，下巴搁在臂上，似乎在发呆。

    听到香兰的话，她神色淡淡地说道：“虽然小姐让我欺负回来，但也有人跟我说过，冤冤相报不是好事，所以我还是陪着你好啦。”

    香兰听她这么说，虽然搞不懂她的逻辑，但心里松了口气，有辛眉在外门外陪着，总比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鬼地方要好。

    她抱膝坐着，感觉这里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她想找人说说话，但现在能和她说话的也只有辛眉了。

    香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挑起了话头：“辛眉，刚才你提到的小姐是谁？”

    “小姐就是小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辛眉的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香兰：“那你为什么离开你家小姐来宁国公府做下人。”

    “因为我家小姐给人杀了，我没地方去，只好来这里了。”辛眉的话语中带了点悲伤，眼神中却是茫然，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

    香兰自知失言，只好悻悻闭上嘴。

    真是安静得令人发慌。

    香兰轻轻地哼起了小调。

    “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门外传来辛眉的声音。

    “我娘小时候哄我睡觉的小调，”香兰随口问道：“听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你的家人呢？”

    “我娘死了，我爹离家很久了，应该也死了吧。”

    香兰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不会说话，她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一片沉默中，倒还是辛眉先开了口：“香兰，你为什么要捉弄我？”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瞒的，老实说道：“大少奶奶曾在我被别人欺负是帮我说过话，那夜看见你和大少爷抱在一起，我心中不快，自然是想教训教训你了。”

    “原来是为了木姑娘，”想起那个美丽无比，举止随性的女子，辛眉不由笑了笑，“她要是知道你阻止别的女人接近江千岭，怕会是气死。”

    “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感情好不好是他们自己的事，那也不是你靠近大少爷的原因。别以为大少奶奶最近不在府中，你就能爬上枝头做凤凰！”香兰气冲冲地说道。

    “你说的是。”辛眉本就没想靠近江千岭，自然也不与她争辩。说起木谙青，辛眉倒是很想再见她一面，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阿嚏！”香兰见态度挺好，还想和她说几句，谁想一开口就打了个喷嚏，她搓了搓手臂，低声骂道：“这死丫头也不怕冷。”

    辛眉听她这么说也觉得身上冷起来，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喊道：“暗处的几位，不知可否给里面的姑娘送件衣服过来？”

    香兰觉得这人疯了，这是跟谁说话呢？又想起这里的传言，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可大了，才不会怕这……”

    话音未落，她眼前忽地一黑，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下罩在了自己的头上。她惊得大叫一声，连忙拿下来，原来是件披风。

    这时香兰心里冒出无数可能：“你，你……”

    “放心穿，不是鬼。”辛眉接过从天而降的披风，大声到了句谢。

    天上又开始飘雪，香兰实在冷不过，又从门缝看到辛眉自己也披上了衣服，她也就大着胆子穿上了。

    两人背对坐着，无言地度过了剩下的时间。

    一个时辰后，辛眉信守承诺将人放了出来，香兰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是自己挑的头，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只好愤愤地同她一道回去。

    第二日，香兰见辛眉迟迟不起，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却迟迟不见辛眉反应。香兰凑近一看，见她脸红扑扑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都快能烙饼了。

    香兰想到赵娘子对辛眉的关照，赶紧让她请了大夫过来。

    “水……”辛眉迷迷糊糊地烧了一天，醒来时口干舌燥地想要去拿水。她还没起身，一个温暖的身躯将她扶起，让她半靠在臂弯里，喂了她半杯温水。

    辛眉喝了水舒服了不少，她抬眼去看身边的人，看到的却是江千岭的脸。她下意识看向榻的一旁，见香兰睡得正香，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别担心，我点了她的睡穴，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见她担心，江千岭解释道。

    辛眉却忽然眉一横，生气地说道：“你怎么能随便进姑娘的房间？”

    “我，我……”江千岭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下头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我一眼都没看她，点穴也是用的石子。”

    辛眉听完面色稍缓：“我没事了，你出去吧，以后别进来，有事你可以叫我，我会出去见你的。”

    “哦。”江千岭听话地往外走去，走到门边时，他转身看向辛眉：“阿眉，我昨夜买完糖人后找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他既然不知道之后的事，辛眉自也不说破，道：“我见到有人卖花灯，追出去远了，这才找不见你。”

    江千岭脸上瞬间出现了笑容，看起来有点傻傻的：“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呢。原来阿眉喜欢花灯，过几日是上元节，我们一起去逛灯会可好？”

    辛眉心中一酸，对他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