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六九等，人工智能也分等级，比如运用在工作、生活场所中的仿生人，会比维持城市安全的无人机拥有更为复杂的核心芯片用来处理人类的语言、指令等。

    而这个仿生人明显是其中更加高级的型号，刚才的红光应该是查看了市民信息库，确认了黑发男人的身份。

    果然，普米尔的权限很高啊……

    厅长内心飞快活动着，那个仿生人视线缓缓转向了他。

    “即便凯里先生没有通行证，但他是工业区的住户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厅长，您为什么不放行？”

    厅长自己也有购买家用仿生人，知道它们只是个按照指令行动的机器，他第一反应是车内那位操控仿生人在提问题，所以只是微微一怔后，下意识回答起了仿生人的问题。

    “排查还未结束，按照规定他不能入内……”

    在黑发男人那一番话后，他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过去，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走走过场嘛，他会。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这个不知为何没有仿生面皮的仿生人突然凑近。

    他甚至能看到它面部的人造肌肉组织，向后扯动，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厅长身体后仰，下意识想与它拉开距离，但仿生人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愣在原地。

    “规定？厅长的意思是，新出台的规定太过仓促，致使你没有总结出应对这种情况的对策？”

    “这……”

    不给厅长解释的机会，仿生人看向站在厅长身后几步开外、神情紧张的持枪警卫，它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事，声调起起伏伏：“哦对了，还有这位下士用枪攻击手无寸铁的市民又该如何解释？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厅长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手下的？”

    听着仿生人几乎与人类无异语气，一丝怪异在厅长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便被它质问的语气影响了心神。

    他先是极快地向飞车方向扫了眼，旋即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没有给中心城带来任何价值的普通市民在他们眼中就如同啃食中心城的蛀虫，多杀几个相当于在除害，这是他与议员不能道出口的心照不宣。

    自普米尔事件发酵，议员地位出现危机，警卫厅作为支持议员的仅存的部门之一，议员竟没有第一时间帮他说话，这就说明议员非常需要普米尔的支持。

    那么他此时的回答就很重要了，若是回答得不对，就连议员也不会保他。

    思绪电转间，他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他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对着仿生人作出一副痛惜又会负起责任的表情：“下士是位作战经验丰富的战士，在平常工作中也没受到任何的投诉，我相信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才会做出攻击的举动！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将会对下士进行严厉的惩戒！同时，我也会加强对下属的管理。至于凯里先生我们也会在征求他的意见后，再处理之后的事宜。”

    之前听闻车里那位心地善良不是无的放矢，刚上任就捐款他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款，大家都称呼那位为“大善人”。

    他只要顺着那位的性格，公正、严厉处理，基本到这里就点到为止了，虽然某些方面他说得含糊，但他相信大人物不会过问得很细致，之后议员也会为了得到那位的支持帮他圆谎。

    但谁能想到，仿生人不依不饶问道：“什么样的惩戒？”

    厅长噎了下，面色板正：“……开除，永不录用。”

    假的，这不过是搪塞那位说辞，等那位离开之后还不是他说了算。

    但站在厅长身后几步开外的下士却不这么想，脸色犹如调色盘，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白，在听到几乎笃定了他结局的审判话语，他脑中闪过几个画面，神色惶恐，脚步不自觉接近厅长：“不……我还有孩子在医……”

    “砰——”

    下士的脑袋怦然炸开，白花花的物体和滚烫的红色液体喷了厅长一身，他怔愣了数秒，用手抹了把脸上的脑浆，脖子像是生锈般，缓慢转向枪声方向。

    只见仿生人的嘴巴像是被狠狠撕开，嘴角的缝隙一直延伸到耳根，下颌垂落至脖颈，而口中一个黑洞洞的管子正冒着白烟，缓缓向内缩回。

    “……巴里！”

    在一阵诡异沉默后，飞车内猛地响起一道包含着惊怒的中年男性声音。

    被唤作巴里的仿生人，轻啧了声，接着像是无事发生般，眼球滑落至斜下方，看着比它矮一头的厅长，似乎很困惑：“厅长怎么这个表情？啊……我应该回应你的话，嗯，我认可你的决定哦。……哦，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杀了这位下士？它竟然持有武器接近厅长您，说不定是外国间谍，顺手帮您处理了，不客气哦。”

    白色、红色的东西混合在一起黏稠极了，被地心引力吸附，缓缓从厅长脸上、身上下滑，但他像是无感般，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他看着仿生人不知何时恢复原样的脸，脚底泛起丝丝冷气。

    不对啊……虽然他不知道警卫厅中每个成员的信息，但这次任务人员是他亲自安排的，背调也无数次……下士刚才没有举起武器不是要袭击他啊……下士有个得了怪病的5岁儿子……只是想求情吧……

    刚才的声音不是议员的，是那位的？听上去……不对啊……

    这个人工智能在……违抗命令！？

    仿生人察觉到视线，似笑非笑地看了回去，厅长终于察觉到了一直笼罩他的怪异的感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疯了般冒出来。

    巴里才会管旁边的人类在想什么，在完成了一次恶劣的恶作剧后，视线滑向黑发男人。

    在下士死亡那一刻，原本安静的黑发男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疯了般挣扎，两个机械安保都快压制不住了。

    巴里嘴角微勾，刚要抬步，飞车内再次响起中年男人压抑着恐惧的声音：“巴里！”

    同车内的议员敏锐察觉到对面那位的情绪，心底疑惑一闪而逝，他没有想太多，也没去插手外面的事情，因为他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一个不甚，他就和外面那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巴里面无表情顿在原地，或者说那张脸很难分辨情绪，数秒后，他笑了，回头对飞车道：“知道了，马丁先生，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说完，载着普米尔新上任的马丁先生和议员的飞车瞬间启动，眨眼已在百米开外，路旁的其余飞车见状急忙跟上。

    巴里又朝满身脏污厅长道：“你们也是。”

    厅长脑子很灵活，震惊之余忙招呼着手下，头也不回乘上自己的飞车离开，现场只剩下两个机械安保、一具尸体和黑发男人。

    巴里跨过尸体，两个机械安保旋即松开了黑发男人，后者瞬间举起右臂，一颗又一颗裹着空气的炮弹向巴里激射而去。

    巴里脚下不动，只是抬手挡住一颗又一颗的空气弹，没几下，它的右臂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它歪头轻咦了一声。

    黑发男人趁此机会，飞身逼近巴里，挥出已经蓄力完成的机械右臂。

    他的战斗直觉告诉他，不会那么容易击中目标，但拳头却实实在在地轰在了巴里腹部位置。

    尽管心中疑惑，但灭杀产生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的本能早已刻在骨子里，黑发男人再度发起攻势。

    然而，那个划出一段距离后，低头看着自己下凹腹部低笑的仿生人突地身形变得灵活，它极为刻意地让黑发男人的攻击落体表，但又避开了核心芯片的位置。

    黑发男人有种被戏耍的感觉，就在一人一仿生人又再次攻击到一起的时候，一道低语在耳边响起：“她可真厉害，对吗？扎诺……”

    黑发男人眼神一凛，反手横劈，巴里后退闪避，一人一人工智能拉开了距离。

    男人眼神嫌恶地看着对面的人工智能，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假身份被识破，但不明白它话里的意思，沉声问道：“谁？”

    巴里带着热度的视线落在扎诺义体化的双臂上，双手轻抚着被义体攻击造成的凹陷和断裂口，答非所问道：“真火热啊……”

    一股恶寒强势地将扎诺侵蚀，他再次坚定了这种垃圾必须得消灭干净的念头。

    然而巴里并不恋战，向后一个跳跃，一直在站岗的机械安保加入了战斗，阻挡了扎诺的攻势。

    普通仿生人的弱点就是速度慢，扎诺在它们刚抬枪的瞬间就射出两发□□，快速解决。

    他刚回头，却发现巴里已趁机脱离战场，消失不见了。

    他眼神暗沉地握了握拳，过了会他松开手，调转方向，消失在另一个街角中。

    工业区，住宅楼。

    这里一片都是同一个房地产商建造的，所有楼房都长一个样，因为是免费的福利，房屋的面积和设施都很普通，安保如同摆设。

    扎诺站在一间绿色房门前有一会了，因为这里的门牌都被日晒照到褪色，根本分辨不清。

    “你来找那小子？”

    扎诺侧头。

    老妇人坐在摇椅上，浑浊的眼睛盯着扎诺，这一层十户人家，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每个人的脸她都记得！

    她伸手一指手里的酒洒出来了不少，极为不客气道：“赶紧去，嗝……看看隔壁那小子是不是死了，臭味都飘到我家来了！……那些管理员收了我儿子那么多钱，都快一周了都不来处理，我要投诉这帮杂碎！”

    老妇人明显喝醉了，一直咒骂着她所说的管理员，扎诺听得眸色一沉，伸手推开了房门。

    门并没有锁，旋即，一股臭味喷涌了出来。

    “哈哈，果然死了！赶紧弄走！嗝……混账，还得花钱找清洁公司……”

    扎诺关闭了房门，隔绝了老妇人的声音和视线。

    屋内窗户都被遮住了，只有一些服务器的红色光线规律地跳动着。

    他在墙壁上略作摸索，却什么都没摸到，旋即放弃了寻找灯的开关的想法。

    从口袋中拿出巴掌大的玩意，轻轻一按，明亮的光线瞬间吞没了身前一米的黑暗。

    接着，顺着那股味道，他一步步朝里走去，不一会，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脚步猛地顿住。

    几分钟后，他拨通通讯，一个带着焦急的清越女声响起：“扎诺，找到凯里了吗？”

    “找到了。”

    女声似乎松了口气，他又道：“死了。”

    通讯那头陷入了石化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