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个段子

    清晨,老江和老吴都吃过了早饭,正要用碗把剩下的扣住,留着吴所谓起床再吃。房门一开,吴所谓进了厕所洗漱,而后嘻嘻笑着凑到餐桌边,落座,盯着老江的脸看,好像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

    老江警惕地扫了他一眼:“看我干嘛。”

    老吴冷笑:“肯定是没憋什么好屁。”

    “都说到哪里去了。”吴所谓打开手机,抓起包子,“嗯,好吃啊。爸,你这手艺可以和早餐铺媲美了啊。”

    老吴扑哧笑出声来:“这就是你爸去早餐铺买的,两块钱一个。”

    “拍马屁拍在蹄子上了哈。”吴所谓讪笑着。老江本来在看手机,从屏幕上移开眼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看回手机。

    “爸,谁让你清早起来玩手机的。眼睛不要了?”

    “你看看你自己爪子里抓的什么还好意思说我?一天恨不得三百六十五个小时刷美女,睡太阳玩月亮,眼眶熬黑脑瓜子熬秃。老子这不叫玩手机,这叫日理万机宵衣旰食。你那叫荒淫无度日渐消瘦,百步笑五十步,还真笑得出来。”

    老吴凑到老江手机旁边,大声念出屏幕上的内容:“‘端午节休三上六,调休不如不休。’大哥,这才四月份,清明还没过,你就惦记端午啦?”

    老江猛地收了一下手机:“嘶,尊重一下个人隐私好不好。端午节也是屈原的忌日,缅怀古人不行吗。”

    “手机里有什么猫腻不让看?拿出来让我欣赏一下。”

    老江大方地把手机递给她:“你指纹能打开。你手机也拿来,我看看屏保换了哪个小野猫。”

    老吴心虚地把他的手机还给他:“这不就没意思了。这点信任还得有哈。”

    吴所谓一边吃包子喝粥,一边偷偷录像,强忍笑意。

    下午,老江就刷到自己,看到自己拿着手机,抬抬眼镜,故作高深,而后又被戳穿,表情变化之精彩滑稽,堪比喜剧。老江刚要打电话质问吴所谓,却见这条视频热度不错,遂点进去看评论。

    “叔叔阿姨都好可爱。”

    主播回复:“谢谢夸奖~”

    “这不是江老师吗?原来老师也盼着放假啊。”

    老江吓得汗毛倒竖,立马回复:“不是江老师吧?主播姓吴,爸爸也应该姓吴。”

    过一会,又有不明真相的网友回复:“有没有可能,主播是随妈妈的姓。他直播的时候说过。”

    吴所谓的视频,投放主要在同城。没过多久,就有学生发了带图评论,赫然是自己在上课的照片:“真的诶!是江老师!”

    老江看得眼前一黑,心说完了,多年人设毁于一旦,师道尊严化为飞灰。他好不容易从眩晕中回过神来,颤抖着打开学校万能墙,疯狂搜索关键词:“辞职”。

    正在搜索,就看到一个学生发来的消息,是这条视频。

    “老师本人吗?不确定,我问问。”

    老江想了又想,看了又看。好吧,大概是搪塞不过去了,不如,勇敢一点,坚强一点,起码最后还要教会学生,诚实做人。

    “是我。”

    “觉得老师很可爱。这是可以说的吗?”

    “?”

    “您家里开的猫咖吗?”

    “不算是。家里小孩自主创业。我一向不支持。”

    “其实我前几天去过店里,环境还挺好的。”

    “谢谢光顾。大学生要以学习为主,适度娱乐。”

    “知道啦知道啦,端午放假再去撸猫~[偷笑]休三上六。”

    老江万念俱灰,心说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啊。

    店里,胡一清在拿着手机拍小猫吃饭。这是一只叫大聪明的暹罗猫,眼睛冰蓝冰蓝格外好看,脸却黑如煤球,正在嘎巴嘎巴地大口掘猫粮,咬鸡胸肉。胡一清第一次喂猫就被它狂野的吃相吸引了,因此格外偏爱它。大聪明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平时喜欢在店里旁若无人地上蹿下跳,四处找猫干架,甚至能和客人一句一句地“对话”。当然,乱尿起来也神出鬼没,更难收拾。

    拍着拍着,胡一清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说这鸡胸肉丝,干巴巴的没味道,怎么小猫能吃得这么香啊。想着,她从一边的铁盆里揪了一小块刚刚出锅的水煮鸡胸肉,放进自己嘴里。果然,就是想象中的味道,没有咸淡,没有葱姜去腥,她差点吐出来,还是逼着自己咽下去。心说小鸡对不起,居然把你用命换来的食材做得这么难吃。

    正在拍摄,猫咖的门一开。有迪哥在门口接待客人,胡一清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江老师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迪哥哪敢拦,让在一边看热闹。

    “吴所谓呢?小兔崽子,过来!”

    吴所谓在吧台后面,见老江进来,转身就往楼上跑。老江刚戴好鞋套要追,胡一清就走过来打招呼:“江老师好。”

    老江的表情瞬间从愤怒变成惊讶,渐渐平缓:“你好。”

    “是因为发的视频吗?”

    “呃……”

    “有一个账号评论,说不是江老师。就是您的吧。”胡一清说着,点开了老江的小号给他看,“看得出来您很关注。已经是铁粉了,每场直播都刷礼物,甚至加入了粉丝团。我每场都能看到您发弹幕。”

    “同学,这个账号是你在运营吗。”

    “最近基本上是我。不过今天的视频是师兄自己发的,我不敢发。一看就是他偷拍,怕侵犯您的肖像权。”

    “还得是法学生。这小子,一点法治意识也没有。”

    “其实师兄也说了,就是发一下看看效果。如果您不乐意就立即删视频。”胡一清说着,点开评论区,憋着笑,“大家都觉得挺好玩的。粉丝都夸老师可爱,说您和阿姨郎才女貌,怪不得师兄长得这么帅。还说您家里氛围好,一看就幸福。还有人问包子哪买的,看起来很香。”

    老江被她这一顿输出给夸晕了头,看了一会评论区,逐渐冷静下来:“那就,放着吧,别删了。删视频再解释,越描越黑。你们想做账号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也要多考虑一下。老师因为职业本身的原因,需要学生的尊重,和学生保持一定的距离,教学的效果才会好。近则不逊远则怨,幽默一点没问题,过度了就不好了。一个很好说话的老师,肚子里再有墨水,学生也不爱用端正的态度来听他讲课,因为不畏惧。而且,如果学生对我的私生活了解太多,过度关注我的个人特质,就会忽视我的讲课内容。吴所谓的妈妈是做殡葬行业的,她的工作也要给逝者家属留下庄严端正,可信赖的印象。我们两个的职业性质,都不适合搞笑视频,容易让人觉得不专业。”

    “对不起老师,我们欠考虑了。”

    “没事,你不用道歉,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让你转达给吴所谓。谢谢你帮忙传话。我和他有点矛盾,我一见他就生气,他一见我就烦。我和他面对面,他一定死不认错。如果是别人转达,他应该更能通情达理一些。”

    “其实,师兄也知道错了。”

    老江无奈地笑了笑。心说等他知道错,恐怕要把我推进炉子再捡出来,敲碎了装进小盒子,埋在石碑下,从此天人永隔。十几年后,他和他的孩子大吵一架,气得一夜未眠,回想盒子里的老父亲,才能意识到他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点错处吧。

    胡一清送老江到门口,老江离开店里。吴所谓在柜台后面探头探脑。胡一清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江老师让我转达一下,他……”

    “我刚刚都听见了。”吴所谓说着,嘴撅起老高,“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认错。”

    “还没走远。你追上去,认错给他看。”

    “才不要。他让我认错我就认错,那多没面子。”吴所谓嘴上嘟囔着,心里已经有些动摇。

    胡一清问道:“那视频删不删。”

    “还是不删吧。老江说得对,越描越黑。删了再解释,只会暴露他小气鬼的本质。”

    “那以后的段子,就在店里解决吧。其实要宣传猫咖,段子还得往猫身上找。你说你吸引粉丝,不就是东北男仆的反差萌,也就是颜值加人设。店里的小猫颜值已经有了,不也可以有猫设吗。”

    “这么说。”吴所谓若有所思,“你对我的颜值表示了充分肯定,甚至还觉得我有点可爱。”

    胡一清简直懒得和他说话,白了他一眼。

    吴所谓笑嘻嘻地凑过来:“原来,不讨厌我?”

    “别,快讨厌你了。”

    迪哥在一边看着,无奈地笑了笑,心说小孩真好,可以直接问讨厌不讨厌。不像成年人,为了结婚生孩子,都把感情当生意谈。

    胡一清回去接着拍视频。吴所谓拿了洗地机,打算把地面再打扫一遍,迪哥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问他:“怎么?相中人家了?”

    “啊?”吴所谓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跟小胡?”

    “单纯的姐妹啊。你想哪去了。”吴所谓无所谓地摊了一下手。

    “啊。”迪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哥有喜欢的人了,打算结婚,急着凑彩礼。你看,能不能,借点……”

    “好一个声东击西啊。”吴所谓干笑了几声,“要是没创业,我八成还有钱借给你。奋斗两年,我是欠了一屁股债。自身难保喔。”

    “要不然,我把出资撤回去。我真急用钱。”

    吴所谓见他是认真的,也严肃起来,放下洗地机,拉着他去吧台里:“那不就散伙了吗。先不说这一堆猫子猫孙往哪去。就说你自己。账本都你管着,现在店里亏成什么德行,你心里应该有数吧。你一开始的出资现在能收回五分之一就不错了。现在好不容易熬过亏损,刚刚开始有盈利的苗头,你这时候散伙?再说了账面哪有那么多现金。店里最值钱的资产就是猫了。你急用钱,就算是要卖猫也卖不快。还不如让它们慢慢卖身,你慢慢收钱。”

    迪哥想了想,点头:“行。当我没说吧。”

    吴所谓看得出来,他并没被自己说服:“哥,你说你有啥委屈的。你有限合伙,出资亏没了就算了。我普通合伙,不把我自己亏没了就得还债。猫咖不盈利,我比你上火多了,你看我头发都快熬白了。黑丝也穿了,热舞也跳了,脸也丢没了,家都快回不去了。我爸我妈早就找律师做了财产保全,我欠多少债都自己还,法律上来说不涉及他们的财产。哥,我的哥,这个猫咖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再撑不下去,我就要……”

    “你就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了。你跟哥不一样。你爸妈还真能不管你啊?”

    “哼,亿万家产。且不说有没有,就算是有,我爸妈也不会交到我手上。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见到亿万,还是在冥币厂的生产流水线上。除非我爸妈白发人送金发人,可怜我英年早逝,给我烧个亿万。让我在地府里还还债,不用死了还擦边。”吴所谓叹了口气,走出吧台,拿起洗地机,“算了,擦地去了。”

    迪哥躲进厕所里,打开排风,点燃香烟。烟雾在轰鸣声中袅袅升起,很快就盈满了这个逼仄的小空间。迪哥猛嘬了一口,吐了个烟圈,抬头看烟圈慢慢向上走,消融在昏惑的灯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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