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驾，快让让！”
山下的集市熙熙攘攘，喧嚣中少女清越的声音并不显突兀。
……只是动作实在莽撞。
只见她不断拨开人群，仗着自己身量纤细，在拥挤的人潮中左拐右绕，钻进钻出，速度竟也相当不慢。
“诶，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的包子都沾灰了！”
“对不……”少女略带歉然地回头看那摊主，然后就话锋一转，“大爷，你家包子本来就不好吃，沾就沾了呗。”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少女不以为然地笑笑，她眼尾上扬的弧度天然带着一点不羁的肆意，此刻微微弯起，显得灵动极了。她没理会那跳脚的摊主，仍是脚下飞快往前掠去。
有个摊主威胁道：“小姑娘，怎么满街乱窜的？你是谁家丫头，当心我告诉你家大人让他揍你！”
听了这话，少女的脚步微顿，目光就变得有些不虞，嘴角却是扬起了一个笑，“山上的。有种就去告，他揍一次我跑一次，下次就专门挑你面前过。”
摊主：“……”谁家熊孩子！
再去看，少女已经隐没在人潮里了。她刚消失，一个脸色阴沉的白衣男人就跟阵风似的刮了过来，他速度虽快，到底不如十四五岁的少女灵巧，总是慢她一步。
风汐羽回头看了眼，见他还是紧追不舍，不由头大。要不是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不好招摇地用轻功，她早跑了，哪还用得着在玩儿追逐战？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风汐羽目光从周围一扫。集市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从四面涌入耳中。
“前两天这葱还不是这个价吧？做生意的，连这点诚信都不讲？”
“哥，你看这个簪子好漂亮，你快给我买一个呀！”
情急之下，风汐羽目光一动，锁定了一个身影，当即脚下一转，抓住那人袖子，指着面前的糕点小摊道：“哥，这个好漂亮，你快给我买一个。”
“……”被她抓住的那人面露茫然地看着她。
旁边的少女也听见了她方才那句，但见她背对着自己，语气也无甚不妥，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抱着自家哥哥的手臂撒娇道：“哥，你就给我买吧，我只要一支，很好满足的！”
风汐羽往前迈了一步，靠得离自己抓着的人近了些，同时很巧妙地借他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她对面前怔愣的白衣道人灿烂一笑，照着现有的词继续念：“哥，你就给我买吧，我就只要这一个，很好满足的。”
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往后方一扫，正好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登时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只是身边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
被她抓着的白衣道人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抽走自己的袖子，“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
“你这人，”却见旁边的少女甩开自己哥哥的手臂，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插着腰跟她理论：“你是学人精吗？为什么要学我说话？”
风汐羽眨了眨眼，神情有几分无辜，“你这人好生奇怪，造字发音的又不是你，我学你什么了？”
少女登时就被激怒了，“你！”
而不等她发作，风汐羽就对她一笑，“不过我刚刚听见了，你想买簪子？”
少女一愣，“是又怎样？”
风汐羽走到那小摊前，拿起那支被少女看中的簪子把钱付了，然后不待少女发作，就把那簪子轻轻地插在人家发间，笑道：“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既然冒犯了你，那我赔个不是。”
少女睁大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啊？你……”她回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接收到对方不赞同的目光，又有些遗憾地拔下来，“算了，你是无心的，用不着你道歉。”
风汐羽瞥了少女身后的青年一眼，“现在这根簪子是我的，怎么处理自然是我说了算，我觉着你戴着好看，那就给你了，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话落，她就不由分说拉着那白衣道人的袖子离开，催促道：“哥，我们快走吧。”转身的一瞬间，她把声音压得只有自己和那白衣道人才能听见，“这位道长，劳驾，配合一下。”
对方果然是个好说话的，见状并未说什么，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去，二人正好跟一位去而复返的白衣男子擦肩而过。
一直到出了这条街，风汐羽左右张望片刻，确定追自己的人找不到了，才松开他，“这位道长，方才多谢你了。”
方才并未仔细看，现下仔细一瞧，她才发现这人相貌竟相当不俗，眉目轮廓柔美俊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道袍被他穿出了仙风道骨的气质。
看着就像那种典型的正人君子。
白衣道人礼貌地微笑道：“不客气。姑娘方才是为了躲人？”
“嗯，”风汐羽并不隐瞒，坦然道：“我师父又想抓我回去练功，穷追不舍，方才只能临时借道长挡一挡。”
“原来如此，”白衣道人有些失笑，又问：“可是方才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白衣青年？”
风汐羽略带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白衣道人温声道：“你方才躲避的方向，就是正对着他的，而且在与他错过的那一瞬间，你腰背有些紧绷。”
风汐羽挑了挑眉。
“我劝姑娘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令师功夫深不可测，怕是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而且，他在即将走到街角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风汐羽嘴角一抽，猛一回头，见后面无人，略松了一口气，而还不等这口气松到底，她就凭着直觉一把抓住白衣道人的胳膊，“欢天喜地”地拉着对方往最近的一家酒楼走，“诶呀，哥，出门在外我们当然要吃点好的了，走走，我们去那里。”
白衣道人哭笑不得，但也果然很好脾气地跟着她进去了。
罢了，好人做到底。白衣道人余光瞥着远处阴沉着脸四下搜寻的青年，柔声问：“好吧。小妹，你想吃什么？”
俨然是一个纵容自家妹妹胡闹的兄长形象。
风汐羽一点没客气，毫不拖泥带水地报了一串菜名，直把那白衣道人听得唇角抽搐。直到二人在角落里落座，白衣道人才道：“好了，姑娘，他走了。”
风汐羽喜滋滋地一点头，“我看见了。”
“其实，”白衣道人一扶额，“你可以不用演得那么逼真的，要不我现在去知会掌柜的一声，让他别做我们这桌的了？”
“干什么不做？”风汐羽理所当然道：“现在都到饭点了。”
“呃……”白衣道人坦然道：“可我没钱啊。”
谁知，少女却并未露出他想象中的茫然表情，而是饶有兴致地说：“我有啊，我请客。”
白衣道人愣了下，连忙摆手，“这还是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怎么好意思……”
风汐羽觉得这人很有意思。明明是她麻烦对方在先，这人非但一点不生气，还帮忙遮掩，最令她意外的是，对方明明看着就一副囊中羞涩的样子，居然还想着为一个陌生人买单，而不是丢下不管。真是……
风汐羽看着他，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道长，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白衣道人不解，“何出此言？”
“如果我不是单纯想借你当个挡箭牌呢？如果我图谋不轨呢？你这般不懂拒绝别人，可不就是一不小心哪天就被人给骗了。”
“……”白衣道人听她这有几分语重心长的语气，顿时哭笑不得，“姑娘，你属实是想多了，再说，你看我有哪里值得旁人图谋的吗？”
风汐羽认真打量他片刻，诚恳道：“还是有一样。”